她擁被坐了會,等不到人,下床,隨意從木施上取了件衣衫披著,秉燭出門去尋。


    月華如練,滿地霜白,如積水空明。


    阮攸寧沿著遊廊走了幾步,就聽見角落有斷續說話聲,遲疑了下,吹了燭蠟,躡手躡腳地貓腰過去。


    一株老木樨樹叫月光照得發白,底下站著三個人。


    蘇硯,謝浮生,還有一人藏在樹影中。她伸長脖子探看,但見一道狹長刀疤從右眼斜貫至左耳根下,黑暗中尤為猙獰。


    她唿吸陡然一窒。


    是胡惟潞,當年帶走前朝遺孤和玉璽,叫陛下苦苦追尋至今仍舊無果的人。他竟然還活著?


    他竟然,和蘇硯認識,看這樣子,還熟悉得很。


    「王爺,落鳳縣之事是我等失策,在下難辭其咎,甘願受罰。眼下那程方舟已帶人入京,恐於王爺您不利,您千萬要早做打算。」


    樹影搖碎月光,蘇硯立在斑駁光影中,背對她,瞧不清麵上神色。


    阮攸寧盯著怔怔出神,仿佛忽然間不認識他了似的,攥緊蠟釺子,屏聲斂氣,悄聲退開。


    迴到房中,她把所有東西都放迴原處,摸上床,蜷縮進被子裏,心還跳得飛快。


    當初爹爹與昭雲十八騎有舊交,就已經夠讓她驚訝的了,沒想到蘇硯也如此。


    他可是皇帝的親兒子呀!


    爹爹因一個牌位就進了詔獄,他這樣,豈不是要千刀萬剮?


    阮攸寧一下攥緊拳頭,被角叫捏得皺皺巴巴。


    她倒不是怕惹禍上身,昭雲十八騎的忠名,她從未懷疑過,隻是……他為何不告訴自己?


    長睫緩緩搭攏下來,在她眼底投下一片弧形陰影。


    外間傳來「吱呀」開門聲,她心頭一顫,趕緊閉上眼,假裝還在睡覺。


    一陣窸窣聲後,身旁褥子一沉,涼氣從外頭泄入,她由不得顫了顫。


    蘇硯瞧見了,在被子裏捂了會兒,等身上寒氣散盡,方才伸手,把她扯高被頭,掩住一截香肩。手緩緩下移,落在她腰間,停了片刻,湊上去,撩開青絲,在她頸背上印了一吻。


    阮攸寧沒忍住,咕唧一下笑出來,轉身環抱住他,仰麵得意道:「好啊,你偷親我,被我抓到了!」


    蘇硯親了親她嬌俏的鼻尖,「你裝睡,也被我抓到了。」


    阮攸寧嘟囔道:「才沒有,我是被你吵醒的!」


    蘇硯盯著她的眼睛看了會,微微啟唇,卻又閉上,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睡吧。」


    阮攸寧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複又甜甜笑起,往他懷裏拱,「王爺,你會待我好麽?」


    細細軟軟的蘭息,隨頭發絲兒一道鑽入襟口,麻癢得厲害。


    蘇硯咽了咽口水,「蠢問題。」收緊臂彎,附在她耳邊柔聲道,「我不隻會待你好,還會待你更好。」


    「這可是你說的,倘若你日後做不到,管你是不是王爺,我可不會客氣!」


    「好好好,都依你。」


    蘇硯邊說,邊很不客氣地扯了她中衣係帶,翻身壓上。


    被吻得昏頭轉向的某人:「誒?你你你不是說睡覺麽?」


    忙裏偷閑的某人:「這不是正在睡麽?」


    鄭家壽宴上的事第二日就在帝京傳揚開。


    鄭媛當眾侮辱陛下和太子,顏麵掃地,膽戰心驚地躲在娘家,不敢出門。鄭家老爺和幾個兄弟跟著受連累,告假窩在家中,跟她一起瑟瑟發抖。


    彈劾太子的奏章雪花般飛入禦書房,承熙帝一個頭兩個大,招來蘇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瞧瞧你幹的好事!自家後院管不好也就罷了,竟還敢當著眾人的麵,殺起人了?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蘇祉慢條斯理地撿起散落在地的奏章,隨意翻了翻,嗤笑出聲。


    「你還笑得出來?」


    蘇祉覷了眼上頭怒火中燒的人,慢吞吞拱了拱手,「兒臣知錯。」


    「知錯?你這模樣哪裏像知錯!」承熙帝胸膛劇烈起伏,拳頭捏得咯咯響。


    蘇祉卻漫不經心,「兒臣當然知錯,不僅知錯,還能將功補錯。」


    嘴角牽起似有若無的笑,「兒臣抓到了一個昭雲逆賊。」


    一陣風忽的湧入,窗戶猛烈拍打窗欞,掃落案頭奏章。


    承熙帝凝眉聽他說話,眼中山雨欲來。


    暑氣忽至,熱浪滾滾,灼得整座帝京城好似油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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