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


    陽光打在了我的臉上,清風拂過我的身體,新的一天已經來臨,我做好出門的準備。


    今天是假日,所以我和朋友們約好了一起出去玩。當然……也包括他。


    不知為什麽,隻要意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安心的感覺,雖然很快就會迎來更大的負罪感。


    舍棄了畫畫的我,舍棄了人生的我,不剩下什麽的我,已經沒辦法再重新得到他的愛了吧!


    不,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愛過我,隻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我們四人在上午九點時間碰麵,在大家還未集合的時間裏,刀姐帶來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子。


    她有著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麵容,是一個看一眼就不可能忘掉的美麗身影。


    “你好,我叫青兒!”這女孩對我介紹道,“其實呢,今天我想邀請大家,去看一場美術展。”


    我的心突然砰的跳了一下,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關於美術界的事了。我逃離了這個世界,逃離了屬於自己的領域,逃離了那個,原本以為會伴隨自己一生的繪畫。


    隨著妮妮和意到場,意若有所思地看著刀姐和青兒兩人。


    兩人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慌亂了起來,刀姐這麽說,“我和青兒在那次事件後加了個聯係方式,之後我們聊了聊,沒想到對方意外的投機。”


    “是啊是啊!”青兒也趕緊附和,“我發現刀姐真是個有獨到見解的人,那句話該怎麽說,我覺得我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意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為什麽我總感覺這兩人,有些臭味相投的味道。


    青兒和妮妮、意說了一下參加美術展的事,兩人並沒有拒絕,所以我想我更找不到理由拒絕。


    我們參加的美術展,是三年舉辦一次的州內職業美術比賽,全名為歐夏天神美術競技大賽,這場比賽分有七個獎項,其中白馬獎、雪狼獎含金量最高,白馬獎更看重藝術家的繪畫技巧,而雪狼獎更看重作品的思想高度和創意。


    其他五個獲獎作品也同樣偏向某一領域,但總體來說,能獲獎的藝術家繪畫水準不可小覷。


    雖然很少有州內最頂尖的藝術家參賽,但能獲得白馬獎或雪狼獎的藝術家,可以說距離一線也隻差了一步。


    另外這場比賽也有優秀獎,不過這種獎不太受人關注,這次美術展展出的作品,便是大量的優秀獎,和七個獲得正式獎項的作品。


    ……


    幽暗的燈光照亮寬敞的大廳,光滑的地麵反射出朦朧的倒影,人來人往而沒有絲毫喧嘩,深色的牆影上掛著五彩的繽紛,這裏仿佛其本身,就代表著藝術。


    我們來到天神參展現場,這裏已是人流湧動,我甚至看到了一些記憶中存在身影的知名藝術家,但他們一定認不出現在的我。


    我和刀姐、妮妮的打扮,在眾多觀眾裏一定屬於異類。


    “感覺都一個樣!”


    “是啊是啊,完全看不出來哪一張畫更好!”


    刀姐和妮妮兩人是完全沒有藝術細胞的,像繪畫,古典音樂,甚至大部分藝術,都需要一定的欣賞門檻,這些藝術行業根本就不是取悅於大眾的東西,沒有達到一定高度根本無法欣賞。


    青兒則是一臉鄙視地看著刀姐兩人,偶爾問問我對眼前畫的見解,我也不好太過冷淡。


    “色彩運用豐富,兔子形象活潑!”


    “構圖獨特,天空的紅色代表著抑鬱的人心。”


    “青色的竹子充滿了生命力,讓人仿佛身臨其境。”


    我用較為簡短的話來迴複著青兒的提問,她很快就把我當成了知己,握著我的手,一副相見恨晚的感覺。


    我看著她對我的態度,和現在一臉看不起刀姐,仿佛認識刀姐是人生恥辱的表情,感慨著她的變臉速度之快。


    剛才你不是還說,你和刀姐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嗎?


    越是往裏走,室內就越是顯的空曠,直至我們再也見不到優秀獎的影子。在前廳的位置,優秀獎的畫布大小,通常都是a4(21x29.7)、a3(29.7x42),但越往前,我們見到的更多的是自定義畫布,最大的甚至長度超過兩米。


    這麽大的一幅畫,可能需要藝術家半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完成。


    我一步步跟隨著她們的腳步,表麵神色雖然平靜,但心中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五年,想要盡量忘卻關於它的一切,可我重新來到美術展廳,我卻發現,那些曾經的記憶接連湧入了腦海。


    這些是伴隨著我的生命一同的存在,是不可能抹去的東西,我想要放聲大哭,眼淚卻在眼眶中流不出來。


    如果我的世界沒有失去色彩,如果我的世界仍舊有他的身影,如果曾經的我更堅強一些。


    或許,如今我的畫作,也會在這場展廳內。


    那曾是我幻想的未來,曾是我期待的人生,而如今的我,又是多麽可悲,多麽可憐呢!


    我突然湧出一股勇氣,想要重新迴到藝術的世界,想要讓自己的人生開始變得鮮豔多彩,我失去了五年的時間,那麽我可以用七年,甚至十年的時間來彌補,總有一天,我能夠重迴巔峰。


    可是……那股勇氣,很快就消失了。


    意站在了我的身旁,他什麽都沒說,可是他那雙睿智的眸子,卻好似懂得了一切。


    我的大腦突然陷入了沉思,我的確失去了兩樣東西,但如今其中的一樣,已經迴到了我的身邊,如果他能一直陪著我,那麽我失去的另外一樣東西,是否也能迴來呢?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勇氣去詢問意,能否一輩子陪在我的身邊。或許我覺得,現在的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吧!


    如果過去,能夠被改變就好了,如果那時候的你告訴我,有一天你會迴來,就好了。


    真可惜,沒有那樣的如果。


    我們繼續往前走著,最終我們看到了含金量最高的兩幅畫,出乎意料的,我們五人同時將視線投到了雪狼獎上。


    這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在滿是廢墟的大地上撿著什麽,而她撿起的,是更抽象的東西,那應該是……陽光的碎片。


    再往上看,太陽似乎殘缺了一道口子,剛好缺的是她手上的這道碎片。


    不知為何,就在這麽一瞬,我腦海中的記憶更加的明了,突然有一股怎麽壓也壓抑不住的悲傷從我心中傳了出來,那兩行淚水,就這麽順著我的臉頰落下。


    “這幅畫,真的好美啊!”妮妮這麽說道。


    “我感覺到了一股信念的力量,一股等待著小女孩再度站起來的力量。”刀姐這麽說。


    “世界已經殘破不堪,經曆了戰爭和血水的洗禮,連天空的太陽也已經破碎了,這個世界本應該是如此的殘酷,可是……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看到小女孩重拾陽光的場景,我會這麽感動呢,我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青兒這麽說。


    所謂的陽光,其實就代表著希望,哪怕世界再殘破,隻要有了這枚碎片,那麽太陽便能再度升起,人們便能再度燃起希望,而這個受到戰爭傷害的小女孩,也可以重新成長,展露出原本屬於她的笑容。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如洪水決堤般狂湧了出來,我認識畫這幅畫的人,他是我的師兄,是母親最好的弟子,這幅畫,是為我畫的。


    我完全沒有想到,就算我離開了五年,還有人記得我,還有人在用這種方式默默鼓勵著我。


    意看著我,眼神很溫柔,他什麽也沒說,但此刻我們之間,什麽也不需要說,此刻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一切盡在無言中。


    在這幅畫的一旁,有一行作者留下的字。


    願這世界所有的痛苦都消失於無形,願這世界一切的美好都施加於你身,總有一天世界會變得更好,總有一天你能重拾太陽!


    落筆是白雲。


    我真的有一種衝動,重新返迴藝術界的衝動,因為我隱隱明白,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在等著我。但是他們什麽也沒有說,而是用了更高層次的表達,就如同白雲師兄,他用一幅畫,表達了他的心意。


    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語,那太過蒼白,用藝術來代替言語,這便是藝術所能展現出的璀璨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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