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熙帝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這場戰,他原本是想交給衛國公去打,可偏巧前幾日,因那抗旨退婚風波和胡惟潞的烏龍案,君臣間鬧得頗為尷尬,且還或多或少寒了其他武將的心。眼下他還真尋不到個既有經驗能力,又忠心不二的將才。


    有人毛遂自薦,他自然高興,可那人是自己兒子,那他就不大高興了。


    戰場上刀劍無言,要是傷著了可怎麽辦?


    蘇硯態度卻不動搖,「父皇請放心,兒臣願在此立下軍令狀,至多半年,必將夜秦驅逐出雲南,永無卷土重來的可能。若是敗,兒臣便提頭來見;若是成……」


    他不說話了,隻望著座上那人。


    承熙帝捏著下巴思忖,將此前千絲萬縷的線索一一串聯起來,良久,終於恍然大悟。


    敢情這小子從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賜婚倒還在其次,他其實早就有心去雲南建功立業,但又擔心他不在京中,太子會對那阮家女孩兒不利,故而才折騰了這麽一大圈,迫使自己不得不替他看住太子,護那女孩兒周全。


    還真是每一步都叫他算中了,分毫不差!


    被徹徹底底擺了一道,承熙帝一陣磨牙,心底卻又湧起一股久違的欣慰。


    原以為,自己這個神童兒子已經廢了,現在看來,竟是自己被人家給騙了。也罷,想去雲南闖闖,那就去吧,他倒要看看,這小子到底還藏了多大本事。


    他忍不住笑出聲,抬手指著蘇硯,「若是成,朕不僅會下旨賜婚,還會為你們風光大辦!」


    因夜裏神經太過緊張,阮攸寧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次日下午。


    幾個負責伺候她的丫鬟在屋外急得團團轉,生怕她直接睡死過去,叫王爺和世子爺知道了去,扒了她們的皮。


    是以在瞧見阮攸寧睜開眼睛,打哈欠的時候,她們竟都抱頭痛哭起來。


    阮攸寧被這架勢嚇到,戰戰兢兢由她們引著去梳洗,小腦袋瓜慢慢拾迴昨夜的記憶。


    其實她夜裏睡得不怎麽好,噩夢不斷,俱是前世與蘇祉有關的事,甚至有一次還嚇得尖叫大哭,把隔壁的蘇硯都驚醒了。


    那時候她半夢半醒,依稀隻記得蘇硯把她抱到懷裏,細聲細語地哄著,手輕輕拍撫她的背。他身上帶著宿夜的寒氣,像是剛從外邊趕迴來,她臉貼上去,有些冷,卻很留戀,因為心裏是暖的。


    她臉頰不由發熱,隨手抓來一人,詢問蘇硯所在,那人隻說他一早就出去了,也沒說去哪兒,見她眼神蕭瑟下來,便又補了句:「姑娘放心,王爺特特囑咐過,說今晚一定會過來陪您。」


    阮攸寧怔了一怔,四麵傳來偷笑聲,她的臉更熱了。


    誰要他陪了!哼!


    蘇硯不在,阮羽修和柴氏兄妹還在,正聚在雪廬烤鹿肉。


    鹿是阮羽修和柴景曜一塊上後山打來的,就兩字,新鮮!切成肉丁,拿鐵釺子一穿,再架在火上一烤,香氣就「滋滋」冒出來了。


    阮攸寧聞著味兒過去,肉已烤好大半。


    阮羽修昨夜受了點傷,不敢叫爹娘知道,恰好這山莊裏的湯泉於傷勢有益,便留了下來,眼下一瞧見阮攸寧就忙著打趣,笑話她今晚預備睡到幾時。


    柴靈萱經昨夜的事,似乎一下子長大許多。換做之前,她定是要抓住這機會仔細譏笑她一番,可目下她卻什麽也沒說,默默將她那份鹿肉取出來,架到爐子上。


    阮攸寧挑了下眉,沒說什麽,徑直蹦到阮羽修麵前,要搶他手裏的肉。


    「阿姐,不是我不給,是這肉已經叫我咬了一口,你瞧,牙印子還在上頭呢。」


    阮羽指給她看,被她嫌棄地推開。


    可她一天沒吃東西,肚裏早就唱起空城計,離自己那份鹿肉出鍋還有些時候,這可如何是好?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捺下嘴角。


    眼前突然遞過來一根鐵釺子,上頭鹿肉烤得外焦裏嫩,淌著醬汁,她沾一眼就唇齒生津。


    「烤多了,我吃不完。」柴景曜目不斜視,冷冷道。


    阮攸寧簡直要懷疑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這人竟會給她吃的?別是下|毒了吧……


    「放心,我沒吃過。」柴景曜不耐煩地晃了晃手,還是沒看她。


    阮攸寧本想很有骨氣地拒絕,奈何肚子實在太餓,鹿肉敵人的殺傷力又太強,她節節敗退,道了聲謝,轉頭大快朵頤。


    柴景曜專心致誌地守著他的爐子,時而把火催旺,時而又歇下,素來緊繃如弦的唇角微不可見地揚起,女孩兒吃得越歡,他笑意就越明顯。


    餘光瞥見她嘴邊沾了點醬汁,他下意識伸手想幫她擦,她卻突然轉身走了。


    「王爺,你迴來啦!」


    蘇硯笑立階下,看著灰蒙中唯一的一團彩色向自己奔來,心裏春暖花開。


    「你還沒吃東西呢吧。」阮攸寧把自己沒碰過的鹿肉仔細放到碟上,端給他。


    蘇硯留意到柴景曜睇來的不善眼神,心下頓時了然,微微一笑,將碟子遞給身後的阿漁,讓他墊墊肚子。


    「王爺不餓嗎?」


    阮攸寧一臉茫然,忽見他抬手輕擦過自己嘴角,收迴去,盯著拇指看了會,笑道:「醬汁雖助味,卻不是多多益善。使用太過,反而會阻止肉糜本身的清香。」


    阮攸寧沒明白他在說什麽,柴景曜卻已皺起眉,不屑地哼道:「聽王爺話裏的意思,倒是個行家,不如就露一手,讓我們開開眼?」


    因他自小就喜與好友結伴去山上打獵,在烤炙獵物上很有心得。論謀略,他自認贏不過蘇硯,但若要論這些偏門手藝,他自詡能更勝一籌。


    阮羽修聽聞蘇硯要下廚,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一麵攛掇,一麵誇耀。


    柴靈萱卻不服,在他們雲南,便是最一流的廚子也稱讚哥哥的手藝,她可不信,這麽個清秀的王爺,能比他哥哥還厲害?


    但很快,她就全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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