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羽修疑惑不解,湊上去看,但見內中是一塊成色極好的墨玉,就更奇怪了。剛想問這玉的來頭,阮攸寧已迴過神。


    「你拿著這塊玉,騎家中最快的馬,去落鳳縣尋鄂王殿下,就說、就說……」


    她沉吟了下,咬住嘴唇。燭火昏黃,她耳根卻漸漸轉紅,「你先問他,當初說的話可還算數?你阿姐現在有難,借這玉托個大,請他幫個忙。」


    阮羽修攥著玉,心中忐忑。


    那日在王府與謝浮生比試過後,他便覺這個鄂王能得這樣的高手為他效力,定然不簡單,若他真能出手,爹爹興許還有救,可單靠這一塊玉,真能說動他麽?


    他沒什麽把握,可如今也隻能一試。恨隻恨自己沒出息,家裏遭了這麽大的難,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兒,卻隻能指望阿姐想法子,羞得無地自容。但好在,自己還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當晚,他便催馬上路。阮攸寧送走他後,就端著藥去看程氏。


    屋內燈火如豆,程氏已醒,正靠著引枕長籲短歎。見女兒麵色不佳,卻還努力撐著笑,哄自己吃藥,心裏一陣難過,忙拉她到床上,母女二人同睡一床,互相也算有個依靠。


    「今日這事,是東宮下的手吧。」程氏輕拍女兒的背,感慨道,「咱們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手段了得啊!」


    阮攸寧不說話,淚珠在眶裏打轉。程氏忙安慰:「阿鸞莫哭,娘不是在怪你。你何錯之有?」歎了口氣,「都是為娘不好,竟讓自己娘家人擺了一遭,坑苦了你和你爹爹。」


    阮攸寧吸吸鼻子,直往她懷裏拱,「阿娘,爹爹當真與那昭雲十八騎有往來?」


    程氏手一頓,淒哀地點點頭,「那胡惟潞剛入伍時,曾救過你爹爹的命,他們二人是生死之交。而今他雖擔了叛將之名,生死未卜,你爹爹仍會在每年清明,為他上貢。」


    「你爹爹不許你阿弟提昭雲十八騎,是怕他惹禍上身,並非將他們視為叛賊。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敬重昭雲軍。」


    阮攸寧仰麵,「那阿娘會怪爹爹麽?」


    程氏笑著點了點她鼻子,「娘在你眼中,就這麽是非不分?陛下為何不敢當著全天下人的麵,直接把昭雲軍打成叛賊,隻敢暗中追訪?還不是因為他心裏頭清楚,昭雲軍當年為勤王保駕,帶走遺孤和玉璽,並未做錯。天下人都敬重他們,娘為何不敬?」


    「陛下是為私怨,終究不能光明正大,連來咱們家搜查,借的也是夜秦的名。」她嘴邊掛起鄙夷的笑。


    阮攸寧咬了咬唇,攢眉問:「那……爹爹該怎麽辦?」


    程氏將她摟入懷中,幫她扯高被頭,「莫怕,還有娘在。左右除了那塊牌位,他們也找不出別的來。既是陛下私怨,沒個正當理由,便並不好大張旗鼓地把朝廷一品大員如何。大不了,娘豁出這張老臉,迴娘家說情。」


    「阿鸞放心,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娘便是舍去這條命,也不會拿你去換阮家太平。」


    這夜過得異常漫長。


    阮攸寧一直睡不著覺,耳畔傳來娘親溫柔又不失力量的話語,心頭更酸,不自覺便又往她懷裏拱了拱。


    爹爹是山,有他在,他們母女三人便不懼任何鬼怪妖魔。而今爹爹不在,一向柔軟似水的阿娘便化作了山,將她好好護在身後。她太了解阿娘,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從未見她跟誰紅過臉,卻沒想到她竟也會有這麽強硬的一麵。


    阮攸寧緊緊抱住她,竟難得睡了個安心覺。第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阿娘卻不在身邊。滴翠伺候她起床,同她說阿娘早早就去了程家。阮攸寧無心用飯,簡單梳洗完,便去正堂等著。


    因著自己那場婚事,兩家早已決裂,不出所料,阿娘無功而返。


    阮攸寧想勸她莫傷心,反倒先被她先安慰了一通,隨後幾日,程氏照舊往程家跑,但也照舊沒起任何作用。


    外頭人聽聞衛國公府這一劇變,朝臣們見承熙帝並未頒明旨,挑明衛國公所犯之罪,也都機靈得隻字不提。


    隻有鄭家人四處嚷嚷,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合起夥來,跟他們一塊痛打落水狗。結果卻惹來天下人一頓罵,甚至還有人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往鄭家大門上扔臭雞蛋。


    衛國公雖已在朝堂中沒什麽聲望,但在百姓心中卻很有分量。別的不說,就說他當年南巡巴蜀,偶然遇見的林家那起謀殺案。


    ——那沈家小娘子原本出嫁在即,卻突然吊死家中,當地府衙見屋內留有遺書,便草草以自殺結案。沈家人不服,說一個即將出嫁的女子,好端端地為何突然投繯?定是那林姓未婚夫謀殺的,欲繼續往上告,卻遭衙役一頓打。


    恰逢當時阮光霽奉命南巡蜀地,途經那鄉鎮,聽完沈家哭訴,親自找人驗屍,發現死因竟是投|毒!當日,阮光霽便命人徹查,揪出了那林家大郎賄賂地方官,為自己開脫罪名的實情,當堂便做主判他死刑,還上折請命,革了那狗官的職位,為沈家伸冤。


    此事很快被說書人寫成故事傳頌開,阮光霽也因此更得深受百姓敬仰。


    是以現下,才有這萬民書,肯請承熙帝放人。但也似石子入深潭,半點響兒也沒聽到。


    這事在帝京鬧得沸沸揚揚,俞婉瑩也聽說了,奈何被父親囚著,不能過來,便偷偷打發丫鬟送話安慰。


    阮攸寧坐在家中,遲遲等不來阿弟的消息,卻再次等來了太子妃的帖子。這迴的帖子上,還附了根鵝黃色鳥羽。


    阮攸寧哼笑,當著內侍的麵,將帖子撕作兩半,扔在地上。內侍目瞪口呆,以為她不知這帖子的意思,欲開口點撥,卻被滴翠拿苕帚轟出門去。


    「姑娘,他們這麽一逼再逼,咱們總不能幹坐著等吧。」滴翠枯著眉頭問。


    阮攸寧抱膝坐在廊下,昂首望天。


    厚厚的雲積壓在天上,陰沉沉的,好似吸飽了帝京所有苦怨,不堪重負,隨時都會降下一場瓢潑大雨。庭院裏的一草一木,也因此黯然無光,更添山雨欲來的蕭瑟。


    爹爹性命堪憂,阿娘殫精竭慮,阿弟也正在為最後的一線希望奔波,她還不能倒下。


    「幫我換衣服。」


    滴翠驚訝,「姑娘,你當真要去東宮?!」


    阮攸寧站起身,眼神凝重,「去鄂王府。」


    也許,他已經迴來了也未可知……


    可惜,他沒有。


    出來迎接她的,是那日在席宴上有過一麵之緣的醫女。


    南茵擋在大門前,覷著阮攸寧的臉,想起王爺托著半病的身子勉強離京,都是因為她!


    她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努力用最平常的語氣,讓阮攸寧迴去。見天快下雨,她還呆呆站在門口不動,咬咬牙,放了狠話。


    「阮姑娘,此話經我之口說出,原本不妥。但為了王爺,還請姑娘贖罪。」


    南茵深吸口氣,「姑娘你的確是金尊玉貴嬌養出來的人,過慣了眾星捧月的日子,就不把旁人放在眼裏。那日王爺為了你,站在風口等了大半夜,你卻連麵都不肯露,如今有難了,倒想起他了?你可知,王爺迴來便發了一場熱,病還沒好就自請去那窮鄉僻壤除流寇,你當他做這些,為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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