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攸寧抱住程氏的腰,一勁兒往她懷裏鑽,像隻歡快的小鳥。


    從前世算起,她已近十年未曾見過家人,這幾日又經曆了大起大伏,此刻一入母親懷抱,眼睛就不自覺發酸發脹,所有委屈都順著粉白臉頰簌簌滾落。


    程氏隻當她是想家想得緊,心疼無比,輕拍她後背哄慰,聲音溫柔似水。


    阮光霽幾次伸手,又幾次縮迴,攥起拳,沉聲訓斥:「翅膀硬了,捅了簍子就敢不迴家了?你眼裏還有爹娘嗎!」


    阮攸寧瞬間抿緊嘴不哭了,連頭發絲兒都不敢顫一下。阮羽修正要打哈哈,聞言,也瑟瑟縮坐迴角落。


    程氏摟住她,嗔怨道:「都過去了,還提它作甚?再說了,這事能怨阿鸞麽?那妾室又不是阿鸞給尋的,她才是最委屈的那個。」


    雖說程俊馳是她親侄子,但再親也親不過女兒。為這事,她已與兄長鬧僵,但一點兒也不後悔。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自己的女兒,自己都不寶貝著些,還能指望別人替你寶貝著?


    阮光霽見女兒躲他,眼睛發澀,沉眉不說話。


    氣氛有些凝重。


    程氏正糾結該如何圓場,餘光瞥見冬榮在門口探頭探腦,神色焦急,便喚他進來。


    「老爺、夫人,宮裏頭的來了位公公,說要見老爺,聽意思,像是為太子殿下甄選側妃的事。」


    阮攸寧身體陡然一僵,這才想起來,前世這個時候,宮裏頭的確在忙活為蘇祉選秀的事,隻因那會她已定親,不在秀女甄選的範圍內,可這輩子不同了……


    不成不成,絕對不成!


    她千方百計躲過程俊馳,為的不就是擺脫蘇祉的魔爪,倘若因選秀再被他捉去,那不就前功盡棄了?


    見阮光霽起身,她顧不得許多,揪住他衣角,指節揪得發白,一勁兒搖頭,淚珠蓄在眶裏,纖長睫毛幾乎兜不住。


    被女兒這般依賴,阮光霽百煉鋼的心,一下軟做繞指柔。


    他如今雖半閑賦在家,但畢竟在官場浸淫多年,如何不知太子的古怪性情?就算她願嫁入東宮,自己也斷不會同意。


    他伸手,大掌裹住她小手,輕輕拍了拍,「阿鸞放心,爹爹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的。」


    阮攸寧懸著的心,一瞬迴歸肚裏,除了點頭,什麽都不用多想,望著爹爹離去的背影,隻覺他偉岸如山,屹立在那,上保國家,下護家眷,有他在,她真的很安心。


    前世,她總覺得爹爹太嚴厲,便遠著他,直到出嫁都沒和他好好說過體己話。可現在她很清楚,爹爹嘴硬心軟,比誰都疼他們姐弟倆,這輩子她定要好好承歡膝下,報答爹娘的養育之恩。


    她吸吸鼻子,從懷裏摸出一雙鞋墊,「阿娘,這是前幾日,女兒在別院給爹爹做的,快入冬了,女兒在裏頭蓄了絨,可暖和了。」


    程氏忡怔住,眼角淚光閃動,摟緊她哽咽道:「我的阿鸞,終於懂事了。」


    「阿娘,您這話可就太偏心了。」阮羽修捺下嘴角,「我難道就不懂事麽?」


    「好好好,你也懂事。」


    「就憑你問阿娘的這句話,你就還未懂事!」


    「嘿,你怎麽一迴來就挑我刺兒?」


    ……


    屋內三人歡笑不絕。


    阮儀芳站在窗外,透過窗縫往裏看,目光從阮羽修轉到程氏,最後落在阮攸寧身上,露出驚豔之狀。


    她是阮家二房嫡女,因父親無祖蔭,功名全靠自己掙,現正外放泉州做官,舉家都搬了過去。她自懂事起就住在泉州,因下月外祖母大壽,她才隨母親迴到帝京,暫住衛國公府。


    在泉州時,她就閨名遠揚,引來不少官宦公子追捧,可在帝京待了幾日,她的世界就徹底顛覆了。


    遑論那些公侯家的小姐,就連她們身邊的丫鬟,身上穿的戴的都比她體麵。泉州的那些姊妹還羨慕她能進京享福,可誰又能知,這個中心酸。


    她攤開帕子,纖指拂過上頭繡花,長睫漸漸垂覆下來。


    聽說堂姐快迴來了,她熬了幾夜,繡了幾條花樣不同的帕子,預備做見麵禮,這條是裏頭最好的。可迴想堂屋裏那個粉雕玉砌的小美人,她頓覺自己處處透著寒酸,緊咬嘴唇,將帕子一揉,轉身走了。


    玉茗院。


    孟夫人正和丫鬟核對行囊。論年紀,她與程氏一邊兒大,但因日夜操勞,思慮過重,臉上皺痕已遮掩不住。見阮儀芳蔫頭打腦地進屋,忙放下賬冊迎上去。


    「我的兒,這是怎的了?可是在前頭受氣了?」


    阮儀芳搖搖頭,抓住她的手,「阿娘,咱們迴泉州去吧,我不想留在帝京了。」


    孟夫人眉頭一沉,掙開她,「說什麽傻話?來之前,娘不是都跟你說好了麽?等進了帝京,你同你堂姐堂兄打好交道,多認識些勳貴公子,將來好物色個合適的,風風光光嫁進去,過好日子。」


    阮儀芳耷拉著眉梢,未應聲。


    孟夫人重重哼氣,從發髻上拽下根發簪,拍到她手裏,「這幾日你也瞧見了,你嬸嬸頭上戴的是什麽?你再看看你娘戴的,就這麽一顆南珠,米粒點兒大,不仔細瞧還瞧不見,隨便放哪家公侯府的夫人麵前,人家連正眼都不帶瞧的,為娘我還寶貝似的供著呢!你難道也想跟娘一樣,隨便嫁個廩生,過一輩子窮日子麽?」


    阮儀芳瞠目,額上冒出細細的汗。


    孟夫人籠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我的兒,娘這輩子是套死在你爹身上了,可你不同,你年輕、漂亮、又有才華,隻要讓帝京裏的人知道,衛國公府有你這麽個人物,還愁日後沒個好前程?就看你敢不敢拚。」


    阮儀芳想起堂屋裏那個眾星拱月的小美人,眼裏湛出光,片刻又暗淡下來,「可是阿娘,京裏頭姑娘小姐那麽多,我在這又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有機會,也輪不到我呀?」


    孟夫人捋平她的鬢發,笑意溫柔,「娘都打聽好了,太子不是要選側妃麽?我去同你叔叔嬸嬸說說,把你名字報上去。」


    「我的兒,等你進了東宮,咱們就出人頭地了!」


    轉眼就是中秋,衛國公府照例於花園湖邊設宴、置燈謎,賞花賞月猜謎,三不誤。


    因著與程家那段不愉快,府內家丁原還擔心這宴會辦不下去,但見外頭風聲雖盛,指摘的卻都是程家,沒人嚼阮家舌根,老爺夫人都一派喜氣,姑娘世子也照舊說笑,並未被影響。他們心頭的大石也鬆落下來,喜滋滋操辦宴席。


    夜幕低垂,皓月當空。席間人還未來全,隻有姐弟倆和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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