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屍!”


    這兩字一出口,便如一陣陰風一般盤旋在眾人周圍。


    “你是說那些屍體會活過來?”上官燕瞪著眼睛,掩上嘴唇說道。


    她方才聽聞這位神醫要將屍體暴曬至腐爛之時就已經被嚇得不輕,再聽得詐屍這種隻在傳說出才出現的恐怖事件,更是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燕兒,不得無禮。”


    上官無蹤示意女兒莫要驚慌,自己則對著吊一命說道。


    “神醫何出此言?”


    須知幽冥之事最是詭譎難辨,分不得半點真假,子不語怪力亂神,聖人都不免如此,又何況凡人。


    “城主已見過那兩人死狀。”吊一命拿起桌上的蓋碗飲了一口茶水,緩緩說道。


    “那兩人麵色如常,周身亦不見損傷,可說全無死因。”


    上官無蹤聽罷,將眉頭皺起沉吟片刻。


    “先生在江湖中素有‘陰判’之稱,難道竟連您都探查不出這二人是因何而亡嗎?”


    拓跋凝淵見上官無蹤之神態,心知吊一命所說乃是實情,隻是無死因而人暴斃,此事未免太過離奇。


    吊一命歎了口氣,說道。


    “縱是陰判,又怎敵閻羅。”


    “閻羅?”上官無蹤問道,“神醫是指?”


    “不知府主是否可知那十八閻羅殿。”吊一命此刻表情凝重,就好像是在念著什麽禁忌的名字一般。


    “十八閻羅?”上官無蹤麵上的表情也陰鬱起來,“十八閻羅,黃泉無生,活人莫往,幽冥送行。”


    拓跋凝淵聽上官無蹤念的這四句短詩死氣沉沉,甚是陰冷,正自好奇之時手上卻忽感一陣滑膩,轉頭看去見自己手指已被上官燕握住。


    原來上官燕本就怕鬼,而這交談的兩人又偏偏離不開幽冥這二字,更使她毛骨悚然,便下意識的握住了拓跋凝淵之手。此刻見他察覺,四目相對之下,上官燕如觸電一般的將手抽迴。


    “正是。”吊一命點點頭,“地府有十殿閻羅,而人間的閻羅,卻有十八個。”


    “隻是……”上官無蹤搖了搖頭,“這十八人遠在域外蠻荒,又怎能到得北域。”


    “但除了這十八閻羅之外,老夫實在不作他想。”吊一命說罷歎了口氣。


    “神醫前輩?”


    此時拓跋凝淵突然站了出來。“請問您將屍體暴曬,是為何意?”


    吊一命一愣,他見拓跋凝淵此刻雖衣衫襤褸,但容貌英俊,氣態不凡,便問道。


    “小兄弟,你是何人?”


    “他叫顧未名。”上官燕此時搶著迴答道,“就是他救的我。”


    “咳。”


    一旁上官無蹤見自己女兒替一名陌生男子迴答,便不悅的咳嗽了一聲,上官燕見狀趕忙退至杜全身後,不敢再說。


    “小兄弟一表人才,年紀不大便有如此俠義之心,想必日後定為棟梁。”吊一命打量了一下拓跋凝淵,便讚歎道。


    “前輩讚謬了。”拓跋凝淵迴禮道,“小子初涉江湖,見識稀微,不知前輩此舉用意,還望前輩告知。”


    吊一命見拓跋凝淵如此有禮,不由得點頭道。


    “少俠多禮。”吊一命說道,隨後飲了一口茶水。“不知諸位可否有興趣聽老夫講一個故事。”


    “願聞其詳。”上官無蹤說道。


    “實不相瞞,我之所以將這兩人死因歸結於十八閻羅,乃是早在二十年前,老夫便曾見過他們的手段。”吊一命說道。


    “二十年前?”上官無蹤說道,“那時南北域尚未興戰。”


    “正是。”吊一命點點頭,“那時魔教之亂剛結束數年,江湖正道中人死傷慘重,我便隻身前往域外找尋奇藥,不料藥未尋得,卻遭遇了一件至今都難以忘懷之事。”


    吊一命說罷又飲了一口茶水,他今日似乎渴得特別快,喝完剛放下茶杯,就有人為他添上新茶。


    “那時我正欲迴返北域,瞧見前方有著一處村落,便想前去歇息片刻。”吊一命接著說道,“不料當我走近之時,卻發現那村中竟是一人沒有。”


    “村中無人?”上官燕問道,“莫非遭遇了瘟疫?”


    “當時老夫也是如此認為。”吊一命說道,“畢竟域外蠻荒,缺醫少藥,爆發瘟疫也屬正常,故而我服用了一枚避瘴丸,想要進入查探,看看內中是否還有生還之人,可不料走入其中卻隻看到了十八副棺材。”


    雖已過了二十年的時間,但吊一命在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語氣依舊有些心悸。


    “那棺材看來極大極厚,比起一般規格大了至少兩倍有餘,拚合起來剛好便是一個冥字。”吊一命說道,“當時我便知道,這絕不是什麽瘟疫,而是十八閻羅殿所為。”


    “難道他們將所有人都殺了不成?”上官燕用著驚恐的聲音說道。


    “不。”吊一命搖搖頭,可還未等上官燕鬆口氣,他便說出了更加駭人的事實,“不隻是人,十八閻羅行事,雞犬不留。”


    要殺,便全然殺盡,這一刻就連拓跋凝淵都震驚於這一組織的狠辣。


    “十八兇煞,血陣祭魂,本就是他們的手段之一。”吊一命接著說道。


    “我當時真的該趕快逃走,無論我做什麽都不應該再呆在那裏,可那一刻我的腦海卻閃過了一絲瘋狂的念頭,它竟讓我掀開那棺材,看看那些人是怎麽死的。”


    說罷他坐在椅子上,慢慢飲著那杯剛沏好的茶。


    “十八閻羅雖兇名在外,可卻極為神秘,誰也不知他們的來曆為何,誰也不知他們的武功路數,隻因探查過的人,皆已經不在這世上。”吊一命歎了口氣,“但有時醫者的好奇,是連自己都控製不了的,越是看不到的東西,就越是想見一見。”


    “所以你就將那棺材打來了嗎?”上官燕問道。


    “嗯。”吊一命點點頭說道,“那十八具棺材,每一具都是十具屍體,男女老幼,皆在其中。”


    十八具棺材,每具十具,便是一百八十具屍體,這是個多麽可怕的數字。


    “一百八十具屍體?”上官無蹤突然開口道,“他們的死法,難道與今日這兩人相同?”


    “嗯。”吊一命點點頭,慘然一笑,“無外傷,無內創,亦非下毒,甚至麵目安詳,有些還帶著微笑。”


    “這……”上官無蹤皺著眉頭,“世上竟真有如此詭異之事?”


    “若非親眼所見,恐怕連我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吊一命歎了口氣,眼睛向著門外那兩句屍體看去。


    門外那幾人還在路旁的陰涼處守著,其中一個人不時地用眼睛瞟著這裏,看看吊一命何時出來,他們好去休息,此時日已西斜,想來不久天便黑了。


    “可神醫所說詐屍之事,又是怎樣一迴事?”上官無蹤接著問道。“莫非死者真能複生不成?”


    “那是接下來所發生之事。”吊一命說道。“當我查看完最後一具屍體之後,天色便已漆黑一片,我也實在無法忍受,便欲趕快離開。”


    說到一半,他故意頓了一頓,“不料此時天邊明月卻被一朵烏雲遮住,四周俱是漆黑一片,我又沒帶火燭,那是便與瞎子無異。”


    似是又感受到了那時的恐懼,吊一命的聲調開始漸漸提高。


    “我當時恐懼極了,但腿卻無法動彈,不知什麽東西已抓住了我的腿。”吊一命說道,“隨後我便聽見了一陣聲音,一陣指甲劃過棺材的聲音,開始時還隻是斷斷續續一聲兩聲,,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隨後那聲音漸漸多了起來,直到充滿了我整個耳朵。”


    “難道是那些屍體?”上官燕險些驚唿出聲。


    “我不知道。”吊一命的語氣中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我不知道自己就那樣站了多久,直到天邊日出,我才恢複知覺。”


    吊一命說罷拿過蓋碗,卻因太過緊張而拿的是上官無蹤的那隻。


    “抱歉。”吊一命對著上官無蹤尷尬一笑,“讓您見笑了。”


    “無妨。”上官無蹤見狀擺了擺手,說道“神醫還請冷靜。”


    “好。”吊一命平靜了一下心神,又接著說道,“當我再見到那些屍體時,卻發現他們又都迴到了那十八具棺材中,隻有一隻手還留在我的腿上,一隻死人的手。”


    “難不成是那屍體自己爬迴去的?”上官燕隻覺得自己的胃裏一陣翻騰,今日她的好奇也讓她付出了代價,“現今天也快黑了,外麵那兩人會不會也這般‘活’過來。”


    “小姐莫慌,尚不能得如此結論。”杜全此時也開口說道,“神醫既說自己五感受製,便是被人點住穴道,故意裝神弄鬼,也是不無可能。”


    吊一命聽罷杜全所說並不生氣,而是點頭說道,“若是如此便也好了,我將那兩具屍體暴曬,便是為了以防萬一,日光乃世間至陽之氣,或可破解那莫名邪法。”


    他看看門外,覺得時間將至,便又對著眾人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去看看那兩具屍體可有變化。”


    “我與神醫一同前往。”上官無蹤說罷轉頭對著上官燕與杜全說道。


    “杜先生,麻煩你先送燕兒迴到自己房間,這幾日便勞煩你了。”


    “老爺放心。”杜全對著上官無蹤鞠了一躬,說道。


    “顧少俠,感謝你將小女送迴,稍後待此件事了,吾必設宴以待。”上官無蹤又對著拓拔凝淵說道。


    拓跋凝淵見狀,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原本也是存了好奇之心想去看看那屍體究竟有何玄機的,但這畢竟是北域府的家事,自己並不好過多參與,便隻好說道。


    “多謝府主。”拓拔凝淵抱拳說道,“此乃分所當為。”


    “少俠尚有傷勢,這一路上舟車勞頓,便也先行休息吧。”杜全此時也在一旁說道,“我這就去為少俠準備一間上房。”


    “如此便麻煩杜先生了。”上官無蹤見杜全已安排妥當,便點了點頭,與吊一命一同走出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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