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封閉五感,司櫻亦能感受到對手劍中的那抹豔色,妖冶中帶著魅惑,一不小心就會奪人性命。難怪他竟也能無懼九葉烏雲芝這等至邪之物,司櫻心下了然,更是打起十二分體力應對。


    無我之境雖好,但對體力要求甚大,她也不可能一直使用。


    一愣神,暮聞煙的金劍已是直朝門麵而來,司櫻旋身堪堪躲過,刺啦一聲一身白衣卻被劃破一道口子。哪怕未用玄力,剛剛一幕落在葉蓮一與莫知宣眼裏亦是兇險十分,忍不住替她捏了把汗。


    若用槍,自家妹妹絕對不會落於如此境地,然而她學劍不過短短時日,葉蓮一覺得她實在有些托大。但又想到不過短短半日,她便能悟到無我之境第一重,又對她隱隱有些期待。


    司櫻這個角度,正好看到葉蓮一在看著她,眸中帶著一抹希冀,隻是那眼底,帶著一絲難掩的擔憂。


    她心中湧出怪異感覺,隻是須臾,她躲閃不及,雪色衣衫又是被劃下一塊布條。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得趕緊想辦法。


    “你這樣下去必然落敗,”容嘉的聲音再度響起,語氣中有幾分嚴厲,“你知道你為什麽麵對真正的劍道高手,你的劍法遠不如你的槍法嗎?”


    與她相處十來天,她之天賦的確令他刮目相看,堪稱他見過的天賦最為妖孽的之一,而且她也勤勉,不懈怠。因而她之槍法一騎絕塵,修煉劍法不過數天也一日千裏。


    然而,他身為劍道高手,亦能看出她之劍法卻有個極大的弊端。


    “為什麽?”


    天賦、努力、悟性她都有,她亦是不解。


    “因為你沒有自己的道,”容嘉冷哼一聲,“你一直在模仿別人的劍,卻從未聽從你自己的心聲。”


    劍道即是心之道,縱然表麵可以模仿,卻非本心。不用自己本心所領悟的劍道,又豈會是趁手的劍道?


    司櫻雙瞳掠過一抹詫異。容嘉說的沒錯,她學劍的確是走了不該走的“捷徑”,她模仿自己的蓮一哥哥,模仿碧霄,模仿暮聞煙與零蘭特爾,後來又模仿容嘉,卻從未真正的問過自己的心,從未真正地追求她的劍道。


    他們的劍道都是自己的人生經曆所鑄就,譬如蓮一哥哥,年幼失去母親,後來又失去他與她的父親,再後來又與她分離八年,所以他的劍道是蕭索的,是孤高淒涼的,是讓人魂銷目斷的。


    一直淩亂在司櫻腦海裏的結突然就被解開了,她恍然大悟。心之道,沒有捷徑,唯有究己本心,才能雲開見月明。


    所以她苦修一個月,卻並無寸進。因她急於求成,因她貪功冒進。


    “原來,我這陣子都錯了。想不到我,也有這麽愚蠢的時候。這世上,哪有什麽通天之路,哪怕天賦再高,亦隻有不斷地努力,不斷地明心靜性,才能攀到更高峰。”


    少年自嘲一笑,豁然開朗。


    “我心之道,昭昭若日。”


    她之劍法亦是猛然一變。手中赤色長劍輕舞,曦光大放,如東方破曉、照樣絢爛。她之劍隨心而動,反倒越發行雲流水,較之之前的劍高明了不知多少。她雖狡猾伶俐,然於劍法之上卻不精於詭道,如今隨心而為,反而更愛以勢壓人,如她之槍法一般。


    “......小六的劍法更兇了,攻勢更強了,”莫知宣藏在眼睛後的那雙狐狸眼也不由眯了眯,“不過這好像更適合她。”


    極致簡單的暴力美學,才更符合小六的戰鬥特點。


    “真是......”饒是天賦高如葉蓮一,也不得不感慨她的變態。


    這突然的劍風大變,確實打的暮聞煙措手不及。一劍刺來,竟將他之華麗黑袍捅出一個大洞。


    不過在衣服接連被捅出兩個大洞後,暮聞煙很快就摸到了她的攻勢。


    明明未用玄力,莫知宣卻覺得這二人恰如一輪紅日與一輪黑月爭鋒。一個紅芒萬丈耀眼奪目,大開大合,一個陰晴不定光影交織,詭譎多端。


    殊不知,這二人卻也在為對方心驚。


    暮聞煙從未想過,一個少年竟然在短短半日內劍法變化了兩次,一次直接領悟無我之境第一重五感俱滅,第二次劍勢兇猛如飛龍在天,竟直接能與自己平分秋色,簡直可怕。


    而少年的臉,亦如她的劍道一般絕豔天縱,風華無垠。


    司櫻沒想到,自己進化了兩次,仍是與眼前人打了個不相上下。她不得不承認,四大天才的確沒一個易於之輩。彼此欣賞間又是過了十數招。


    幾個時辰後,已至傍晚,暮色漸垂。赤色的餘暉落在滿庭櫻花上,原本嬌嫩的櫻花反倒喋血一般,多了些綺豔。


    “這兩個人打下去,倒是難分難解了,”莫知宣看著落至地平線的太陽,又看向那依舊纏鬥不休、似對外界毫無感知的兩個人歎了口氣,“怕是打到精英大賽開始,都分不出勝負。”


    日月爭輝,各占一半。


    “倒也打不到精英大賽開始,”葉蓮一低笑一聲,“他二人,怕是明天早上就累癱了。”


    棋逢對手,勢均力敵,而這二人打鬥,又不知收斂著打,最是耗費心神與體力。


    “你且隨我來吧。”葉蓮一打量了一眼莫知宣。


    莫知宣知自家老大有事相商,立刻心領神會地跟上葉蓮一離去的身影。


    ......


    摩訶行宮的一處木製禪房之內,飄蕩著清幽的紫檀香。禪房古樸靜謐,裝飾簡單,一尊足有兩人高的佛像立於正中,妙目半闔,一派慈祥。


    莫知宣跪坐在繡有蓮花圖紋的蒲團之上,麵容是少見的凝重。葉蓮一坐在他的對麵,纖長手指漫不經心把玩著一串佛珠,神色頗有幾分冷然。


    “但凡你於修煉上的心有賺錢的一半,也不會如今才是個六星天品。”


    在他眼裏,莫知宣之悟性不亞於旁人,就是雜念太多。


    “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莫知宣眉毛一擰,氣勢不覺弱了半分,“我們七個人中,我修煉的天賦實在很一般。”


    小六和老大自不必多說,變態的令人發指。老二乃是龍族後裔,加上少時曾有老大指點,如今紫氣境三重,也再尋常不過。


    “你可知,聽雨已經超凡境了。”麵容清俊的青年語氣淡淡,似乎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落在對麵人的耳裏,卻如平地一聲雷。


    “你......你說什麽?”莫知宣嘴角抽了抽,雙眸陡然睜大,溢滿不可置信。


    “聽雨如今入了超凡境,老五和老七如今也皆是紫氣境。你呢,身為老三,卻是修為最低的。”


    “要不,我們七人重新排一次?”


    葉蓮一手中的佛珠被他指尖劃過,尖銳的聲音驀地響起,嚇了對麵的莫知宣一跳。


    莫知宣不是傻子,苦笑一聲,他明白老大在敲打他。身為迦葉帝國的太子,自然擅長帝王之術。他在世人眼中孤高無比、超凡脫俗,唯有在他們麵前,才柔和許多。尤其是麵對小六,他眼裏從來都是寵溺柔情。


    這也是他少見的,見到這樣的他。


    “我......”


    身為掌握神棄大陸的經濟命脈之一的縱橫商會少主,他莫知宣可以對旁人高高在上,但在他們七人這個結拜裏卻實在沒什麽優勢可言。


    “不要跟我講妄自菲薄的話,”葉蓮一聲音淡漠,“我不信你莫知宣沒有心氣。”


    七個人中唯一的登天境,他不信他會甘心。


    莫知宣心緒翻湧不休,張了張嘴,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他自然是高傲的,可是麵對真正的天之驕子,他也難免自慚形穢。


    “你一貫最喜歡打賭,不如我們來打個賭?”葉蓮一又豈會看不出他心裏的鬱結,微微一笑。


    莫知宣一愣,順口道:“賭什麽?”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果然隻要涉及到錢,他就不會有詞窮的時候。從某方麵來說,老大過分可怕了,他太懂拿捏別人了。他不由慶幸,還好老大是他們的老大,不是敵人。


    “小六如今是紫氣境七重,我們就賭她今天能不能突破到八重。如何?”


    紗窗之外,暮色已瞑,天色沉沉。


    “老大,你認真的?”莫知宣目光閃爍,“現在都已經很晚了,不過兩個時辰就要到明天了。”


    小六與玉清瀧比試乃是一個月多前,那時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小六的境界是紫氣境二重,不過這麽短時間,哪怕在摩訶行宮天天吸取玄氣,飆升了五重已經夠離譜了,怎麽可能在今天突然就又升境界?


    “看來,你是覺得不會了。”


    葉蓮一美眸微闔,手中佛珠咕嚕咕嚕地轉。


    “這......”莫知宣咬了咬牙,“我就賭不會。所以賭注是什麽?”


    “那我就賭小六突破,若是我贏,從今天開始,你就得給我專心修煉,將賺錢的事先擱置一旁;若是你贏,我就向你道歉,並且從今往後也不幹涉你的修煉,你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


    “你可敢與我一賭?”


    葉蓮一的語調雖輕,卻是壓迫感十足。


    “有何不敢。”莫知宣被他一激,登時反駁道。小六如今還在與暮聞煙打鬥,又不使用玄力,怎麽可能會突破?


    若小六真的在這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內突破了,他這個做三哥的又怎麽好意思繼續拖後腿。因為小六,才是他們七個人中年紀最小的。


    他沒注意到,禪房之外,飛掠一道流光。


    “和老大打賭?算了,我還是先去看看小六。”


    也不知道他那個失憶的便宜堂弟跟在小六身邊怎麽樣了,青年暗暗想著,已然到了庭院之中。


    粉色的櫻花落了滿地,在月光映照下,美輪美奐。


    打鬥的二人已不似白天那般輕鬆,身形較之前亦有些遲緩,密密麻麻的汗水沁濕了額間的發絲。


    司櫻隻覺得越打越酣暢淋漓,十多天的閉關,沒有實際的戰鬥,她都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過如此痛快的感覺了。


    這種精疲力竭的感覺,雖然很累,但是很爽。


    轟的一聲,暮聞煙已然透支了渾身經力,用劍支撐著身子半跪在櫻花之中,濺起無數花瓣漫舞。


    與此同時,他對麵的司櫻慢悠悠地將劍指到他修長的脖頸間,一臉笑眯眯地喘氣如牛道:“我......我......終於贏了。”


    她終於把他耗空了。


    就在她說完的一瞬,她那單薄的身軀亦是釋然地倒在了漫天花雨之中。這一場打鬥,是她肉身的極限了。


    “真是個小瘋子。”墜子空間裏的容嘉亦沒想到,她居然能堅持這麽久。而且她的劍道,在今日真是進境神速。


    “咦?”感受到周圍玄氣的暴動,小雨不由出聲。


    周圍大量大量的玄氣突然匯聚在這方天地,司櫻愣神的片刻,就發現玄氣猛地流竄進了她的身體。


    她就像是一個空空的容器一般,這些玄氣一點點地將她裝滿。她身體內本已經透支的精力,再度重新凝聚起來,她的體能,正在以極為瘋狂的速度複蘇。她能清楚地看到她對麵眼皮垂著的暮聞煙,從天上落下點點星輝照耀著他的身軀,化成一縷縷玄力浸潤他的身軀,他的精力也在慢慢恢複。


    暮月城的功體就是這麽神奇,她不由暗暗感慨。


    “咦?”


    驚詫的瞬間,丹田內突然如潮水噴湧一般,爆發出一陣強大玄力,以她為中心,蕩開層層漣漪。


    八星王品玄師?!


    司櫻瞪大了眼,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突破。她登時從地上躍了起來,臉色難掩喜悅。


    容嘉心知肚明,她這十多天的瘋狂吸收玄力,丹田早已滿溢,隻是她苦於劍道,走了歪路,如今突破不過是水到渠成。


    而依舊半跪著、清醒過來的暮聞煙一睜開眼就發現他的對手居然突破了,還在那裏活蹦亂跳,臉上亦是露出了刹那無語,這個司櫻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禪房之內。


    “我輸了。”感知到庭院方向傳來的氣息,跪坐著的莫知宣臉頰泛起一抹苦澀:小六,你要不要這麽變態?


    莫知宣望向那巨大佛像,低下了頭虔誠道。


    “我在佛祖麵前發誓,從今往後,我會專心修煉。”


    願賭服輸。


    “這還差不多,”一道淡藍色身影推門而入,麵容俊逸如翩翩君子,正是玉清漪,他一臉笑眯眯道,“也不枉我和老大親自下海費盡心力地為你搞到這東西。”


    一顆珠圓玉潤、淌著如海洋一般湛藍光芒的果實浮現在他潔白的手心,赫然是龍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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