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開端從歲首,一年之計在春頭。


    “從此唯行樂,閑愁奈我何!小桃,給少爺來壺茶,上等雲霧!”


    明己躺在吊床上無比愜意,發出慵懶的聲音。


    鳳陽祭祖結束,明己並未跟著湯和迴京,在濠河釣了幾天魚,受不了王小婉催促才迴了京師。


    祭祖後,王小婉對明己不再是小心翼翼試探,拿出了當家主母的風範,成日催促著明己相親。


    明己心中隱隱有些後悔去鳳陽祭祖了,在湯府僅住了一夜便迴了王府。


    湯承林和湯承程也跟著來王府,對明己也親近不少。以前他們不太敢和明己講話。


    明己雖是隨和,但幽居王府,難免給人一種清冷的印象。和湯媛倒是十分親近。


    明己剛躺下不久,李雲舟和王佐便來了。


    “見過王爺,王爺歲安。”


    “兩位大人,新年好啊。”


    明己從吊床上艱難的爬了起來。話音剛落,花園外又響起了朱濟熺稚氣未脫的童聲。


    “叔叔,我來了!”


    下一刻,朱濟熺身影便撲向了明己,稚聲拜年。


    “叔叔歲安,叔叔,你去哪了?”


    “迴鳳陽老……”


    “小弟,新年快樂。三哥來給你拜年了。”


    朱?快步走了進來,豪爽的聲音覆蓋了明己的輕聲。他來找明己拜年其次,而是為大明接下來的動作而來。


    “見過晉王殿下,王爺千禧。”


    王佐兩人連忙起身對朱?拱手見禮。明己則笑著問道:


    “拜年有空手的嗎?”


    “我不是帶著兒子來的嘛!你看著給就是了。三哥不是小氣的人!”


    明己一陣無語,剛要擠兌朱?時,沈秀和沈陽也現身花園了。不等二人見禮,明己便搶先出聲了。


    “你們是商量好的吧?就不能一起來?”


    沈家父子對視了一眼,沈旺白了明己一眼,和沈秀一起見禮後便侍立一旁。


    王佐即將前往東北,趁拜年之機向明己道別,也是想獲得明己的支持。朱?則是為銀行和西南而來。


    明己與王佐規劃東北時,王府路陸陸續續有人來。幾句話不到,便被來人見禮打斷。


    “末將藍玉見過王爺。王爺歲安……”


    “末將耿炳文見過王爺。王爺千禧……”


    “末將王弼見過王爺。王爺春祺……”


    “末將胡海見過王爺。王爺……”


    ……


    明己開始還會笑著還禮,隨著賓客不斷,明己也是直接無語了,沒好氣的說道。


    “得,朝會改地方了啊?你們來上朝啊?還是逛菜市場啊?行,等百官到齊,咱們再開朝賣菜吧!”


    說完直接躺在了吊床上開始擺爛,往年王府可不會這麽熱鬧,心中鬱悶不已。


    一眾武將有求於人,姿態極低,絲毫沒有侯爺的傲氣。見明己不悅,拘謹的侍立一旁。朱?卻是湊明己身旁,抱怨明己又給他找了份工作……


    不到一個時辰,花園便已人滿為患,在京武將幾乎全都來了,頗有王府點將的意思。


    “少爺,王總管來了。”


    虎子見王德走了進來,出聲提醒明己。畢竟王德算是老朱半個女秘書。


    “來就來唄,那邊排隊。”


    明己一時沒反應過來,嘟囔了一句繼續躺平。王德一手高舉聖旨,一手拂塵,園中眾人紛紛俯首。王德視而不見,隻是笑著衝吊床上的明己說道。


    “小王爺,皇爺有旨,快起來接旨吧。”


    明己翻身爬了起來,沒好氣的說道:


    “王哥,你也來湊熱鬧啊!啥事直接說唄。”


    王德也不在意明己的態度,直接攤開了聖旨誦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雲南自昔為西南夷,至漢置吏,臣屬中國。今元之遺孽把匝刺瓦爾密等自恃險遠,桀驁梗化,遣使詔諭,輒為所害,負罪隱匿,在所必討!


    朕承天命,唯中國之君。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於民,定國之邦,統禦萬方,凡四夷僻遠,靡不從化。


    獨北虜殘孽,處於荒裔,肆逞兇暴,屢遣使申諭,輙拘留殺之。恩既數背,德豈可懷?況豺狼野心,貪悍猾賊,虐噬其眾,引領徯蘇。稽於天道,則其運已絕。驗於人事,則彼眾皆離。


    命明王湯明己掛征南將軍印,率六師往征之,肅振武威,蕩除有罪。以大擊小,以順取逆,以治攻亂,以悅吊怨,鮮不殘滅。此奉行天討,掃清荒裔,以安社稷……此朕所望也,其往勉之……”


    “王哥,你口渴不?”


    王德讀了半天,與明己有關的就一句征南將軍。明己出聲打斷了王德,他知道老朱的聖旨的向來簡單粗暴,知道了來意也沒心思聽下去了。繼續說道:


    “給我吧。不就是去打個群架嘛!找這麽多借口幹嘛?對了,老朱怎麽說的?”


    王德也沒再繼續念,笑著將聖旨遞給了明己。


    “皇爺說,讓那王八蛋……不是,是讓小王爺去收拾了便是。王爺賦閑在京,出去散散心也好。”


    “嗬嗬,賦閑在京?他知道賦閑兩個字怎麽寫嘛!”


    明己自然是不信王德的語言藝術。王德見武將齊聚一堂,人多口雜,連忙提醒了一句。


    “小王爺切勿胡言。”


    “本來就是嘛,你不信迴宮問問……。對了,王哥,真讓我掛帥啊?我隻想做個領兵將軍啊!還有誰去啊?”


    明己隨口反駁了一句,又有些心憂。領一軍,他有自信。統萬軍,他就有些不自信了。


    “皇爺說朝中諸將,王爺可自行抉擇。不必請旨。”


    王德笑著傳達了老朱的意思。老朱完全放權給他,這份信任不可謂不重。完全不擔心明己借機培植黨羽或是行謀逆之舉。


    老朱如此放權,是準備將南征作為明己的畢業考試,也是對明己的信重。信重明己,就是對他自己眼力的自信。且明己若是有心思的人,他也不會給朱標留下禍端。


    老朱的確沒看錯,明己從沒未想過謀逆之事。王上加白對明己沒啥有誘惑力,他接到旨意。第一想法是擔憂,指揮調度三十萬人馬,其難度可不小。


    “我能調徐叔嗎?”


    調兵遣將、排兵布陣、統禦全軍、協調各部,明己首先想到的便是徐達。北伐時,他便在中軍給老朱和徐達做文書,整理軍務。


    北伐大軍調度有方全仰仗徐達。老朱就是個耍嘴皮的,隻動嘴。徐達策劃指揮,明己則負責讓郭英跑腿。


    “應該……不能吧?”


    王德猶豫了一下。他常伴聖駕,老朱的心思多少能猜到一些。老朱沒把殘元放在眼裏,不會輕易動用徐達。


    此番南征也是為了磨煉青年將領,老帥暮年,新將未起。武將斷層不是老朱想要的。


    讓徐達等人出馬,南征便失去了磨煉的意思,反而得不償失。且徐達再立新功就該追封了。


    “不是說朝中諸將,任我調遣嘛!”


    明己埋怨了一句,迴頭看了看一眾武將。心裏嘀咕著:


    【感情是調遣這些歪瓜裂棗啊!】


    明己對藍玉等人早已沒了最初的崇敬,尤其是有了同袍之情後,覺得他們也就那樣,還不如自己呢。


    藍玉等人的確是為這事來的,武將的地位全憑戰功積壘。他們想參與南征就得明己點頭。


    因此明己剛迴王府,便聞著味來了。若不是明己昨晚迴京太晚,這些家夥估計昨晚就直接去湯府了。


    “小王爺,老奴先行告退。”


    王德拱手一禮,便匆忙告辭了。他繼續待著,明己口中絕對會是大逆不道的話。


    明己說不要緊,就怕他自己耳濡目染之下,對老朱也少了敬畏。撿兩句迴頭再夢裏說出去,怕是就醒不過來了。


    王德走後,明己看了看聖旨,又抬頭掃視眾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


    “這迴該沒人來了吧!豬哥,你不會也是為這事來的吧?”


    明己發了一句牢騷,又看向了朱?。


    “怎麽會?三哥可是專程來看你的。順便問問你銀行怎麽弄的?不過小弟要親赴沙場,當哥哥的,自當作陪不是?咱們可是親兄弟啊!”


    朱?嘿嘿一笑,他的確是為戰事而來。來到王府,見有人在,沈家父子也是前後腳。便沒提起兵事,畢竟軍事機密,人多口雜。


    “你還是去修你的鐵路吧。那裏也有沙場,夠你攪的了……”


    “末將傅友德見過王爺!王爺春祺歲安。”


    “草!還有完沒完?真當我家菜市場啊!你說你們一個個的,就不能商量著一起來?新年大節的,不在家消停的過年,都來我家幹嘛?拜年啊?拜年有空手來的嗎?……


    王弼,你特碼幹嘛呢?薅富貴啊?薅禿了,老子把你插那信不?虎哥,去門口守著,別放人進來了!算了,把門給我鎖了!菜賣完了!草!”


    明己正和朱?說話,再次被人打斷,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湯府有王小婉碎碎念,清靜的王府現在也不再是淨土了。


    花園人滿為患,王弼站在代表富貴的金桂旁邊,用手抓著樹梢。見明己不悅,正慢慢的縮手,剛好被明己看見。


    被明己怒懟,王弼隻得賠笑。他敢和藍玉頂嘴,卻是不敢和明己紮刺。參加北伐的將領,都知道這位王爺是十足的鑿陣猛將。軍中強者為尊,地位其次。


    且明己手裏有一支彪悍的麒麟軍駐紮京城。和明己嘚瑟,王威就敢領兵找他切磋,麻袋都不帶套的。


    明己雖幽居王府,不入朝不參政,明王府在京也極易被人忽視。但有老朱聖寵,皇後偏愛。百官都不會輕視他,他手裏的兵也是囂張的緊。


    “王爺,末將……”


    傅友德尷尬的舉起手裏的禮盒,那意思是我不是空手。他來王府正好瞅見王德進府,便在府外等著王德離去。閑著無聊便去買了些禮物。


    眾人都急著請纓,壓根沒想過拜年的事,更不會商量著一起來。


    南征勢在必得,滿朝文武都沒將梁王放眼裏。大明如今將星雲集,狼多肉少,兵事也是手快有,手慢無。


    “行了,我知道你們來意了。打仗又不是啥好事,不知道你們瞎激動什麽。好戰必衰懂不?都迴去吧。”


    明己掃視了一圈後,出聲趕人。心裏還是挺挺高興的。國不畏戰,將不怯死,聞戰則喜,大明幸甚!


    諸將沒有得到答複,無一人離去。王弼用手捅咕藍玉,示意他出頭。


    藍玉直翻白眼,他雖狂傲但不傻。這時候出頭,可能會直接失去參戰資格。他還想借此戰來穩固國公之位呢。


    明己見大家沒有要走的意思,又開始忽悠起來:


    “兵者,詭道也!……不好意思,說錯了,重來!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都迴去吧,我……本王考慮考慮。


    想參戰的投份簡曆給我……,就是你們各自擅長什麽戰。三天後,京師大營議兵!滿意不?滿意就散了,本王還有事呢!”


    眾人得到答複,紛紛行禮告退。明己對許多將領的能力都不清楚。帥不知將,將不知兵可是兵家大忌。因此才會讓他們寫簡曆,有個初步了解。


    眾人散去後,明己看了一遍聖旨,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製定戰略和戰術執行是兩迴事,他在皇宮說道頭頭是道。真讓他領兵掛帥,他也有些犯愁。


    南征與草原作戰不同,草原視野寬闊。拚國力,拚馬力!隻要主將方向感不是太差,國力雄厚都能平推。


    雲貴多山地險地。地勢、天氣等諸多不確定因素都能影響戰鬥的勝負。


    明己在戰略上沒把殘元梁王放在眼裏,是出於自身傲氣、是受老朱影響、也是基於大勢之上。大明勢強,梁王勢危。


    且為帥者,當氣吞萬裏如虎,藐視一切敵。若帥無必勝心,則將生怯戰意,兵存偷生念,未戰先怯,戰則必敗。


    老朱培養明己也是奔著帥位而去的。明己對兵事的視角便高出了旁人許多。


    世人皆知徐達是大明第一大將,卻是忘了老朱才是當年吳王府裏的朱大帥。


    若無老朱運籌千裏、料敵如神、明見萬裏外,徐達是金子也未必會閃光。


    曆代君王,論軍事能力,能和李二比劃兩下的,也隻有老朱了!且李二有世家資本,老朱隻有一個破碗。


    老朱親身教導,明己的能力足以掛帥,隻是欠缺實戰經驗。南征便是彌補這道空白。


    北伐是老朱給明己這個學生的實習機會,那南征就是明己的畢業論文。


    因此調兵遣將,作戰計劃老朱都不會插手,論文還是得明己自己完成。


    “小弟怎麽了?”


    朱?見明己麵有陰雲,出聲關心。明己淡淡的說道。


    “你爹要我掛帥征南啊!”


    “嗨~,我當啥事呢!就這破事?三哥替你做了便是。”


    朱?豪氣的說道,壓根沒把殘元遺孽把匝刺瓦爾密當迴事。


    “破事?你懂什麽!人家在那經營百年,可戰之兵足有二十萬!是你想做就做的嗎?”


    明己沒好氣的說道,朱?卻是不以為意。


    “咱們不是三十萬大軍嘛!有什麽擔心的?納哈出不也二十餘萬嘛。”


    “那能一樣嘛?納哈出能有幾個戰兵?雲貴地勢險要,有的是險地……


    算了,跟你說不明白。人多有個屁用啊!士不可自恃廣,人不可恃眾!懂不?”


    明己懶得和朱?解釋。朱?手裏握著近十萬邊軍,狂的沒邊。和明己之前一樣,藐視諸敵。隻有領兵時才會慎重。


    老朱用兵極為謹慎,小仗當大仗打,弱敵當強敵打,必全力以赴。他也是這麽要求明己的!


    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尊重對手。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明己藐視梁王,但尊重戰事,也有必勝之心。


    他歎氣的是,糧草調度,抽調府兵等事宜老朱均未安排,啥事不管。就一句由他調配,各部協同。


    好像這場戰事與朝廷無關,是他私事一般。他不僅要考慮統禦萬軍,還得提前去六部協調,調度地方府兵,轉運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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