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石珍被瞪得耳根暗熱,幹脆豁出去,他從懷裏掏出一袋東西,硬塞進她手裏。「我問過絲姆嬤嬤了,她說,這玩意兒可內服、可外用,你要是……又是……鬧疼,可捏碎一丸和水吞掉,也能搗成藥泥敷在下腹。」


    穆容華鬆開袋口往裏邊看,先有異香撲鼻,她一怔,記起這氣味。


    「這是……天紅貝!」


    姥姥曾給過她一些,對付她癸水來潮時所引起的腹疼有莫大功效,更能緩和落紅不止之症,隻是極難入手,但她此刻卻揣著一整袋。


    「你哪裏得來的?」眉陣驚揚。


    遊石珍嘿笑一聲,又閑適自若般盤手胸前。「穆大少啊穆大少,你想探哥哥我這條商機嗎?嘿,哥哥我偏不告訴你,偏要你心癢難耐啊心癢難耐。」


    穆容華簡直……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對付他!


    遊石珍見她發愣,以為自己大占贏麵,心悅了,卻再見她帶傷的清顏,心暗暗又吃疼了一下,這心悅且心疼的,攪得他氣都不順。


    他忽又抹一把熱氣騰升的臉,頭一甩,粗粗魯魯道……


    「倘你自個兒要用,也……也甭怕斷貨。哥哥我重情重義、肝腸如血、意氣如虹,寧可人負我,豈能我負人,哥哥我……我供著你就是。」


    這人……


    怎會有如他這樣的人?!


    一會兒能將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氣得眼前盡是紅霧,一會兒卻狠狠掐握她的心,令她心凜神顫,全身似被大潮來迴衝刷個遍。


    而顫栗過後留有餘韻,淺淺去嚐是滿腔描繪不出的暖。


    心暖心軟……


    怎能有人像他這樣?讓人對著他生氣,惱得恨不得咬上一口,卻覺他竟又這般、這般、這般的……可愛……好可愛……


    外邊,小議事廳的門傳來三聲敲動,兩重一輕,是寶綿慣用的手法。


    穆容華微地一震,麵前男人倒一副雷打不動的姿態,眉角與嘴角似揚未揚。


    他逮到機會又想讓她急、看她出糗。


    他沒打算乖乖退開,讓道給她。


    寶綿聽不到她喊她入內的響應,遂更重地敲了一次門。


    手中揪緊裝滿天紅貝的小袋,她再次被他鬧得一顆心竄伏不定。


    自相識以來的每一次交手,她似從未占上風,真要教他驚絕的話,必得尋到他「致命」的點,然後重重一擊,要重重的才好,讓他不敢小覷她。


    這個男人「致命」的點,她知道的,畢竟,她把他的秘密聽了去——


    他練童子功,他不近女色。


    這般地令人可惱,又可惱地教人覺得可愛。


    他直問她看上誰,她若說看上他,他信不?


    她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兩隻闊袖環上他的肩與頸,踮起腳尖……仰高臉容。


    四目交接間,她以唇重重襲擊他似笑未笑的嘴,壓得他驚絕瞠目!


    他僵在當場,連氣息也凝結似,傻傻任她欺壓,隻有兩丸眼珠隱隱顫動。


    終於終於,她到底勝了他這一迴。


    舌尖乘勝追擊,得寸近尺地濡潤他唇瓣,未及深深侵據,外邊的推門聲響起。小丫鬟等不到主子響應,幹脆自請入內了。


    等等!她這麽做的目的是——


    穆容華驀然撇開臉,這個吻由她起頭、任她輾轉貼熨,亦由她突兀作結。


    她極快地從他身側溜走,沒遭到一絲半毫的阻撓。


    順利擺脫那堵高大「屏障」,她疾步走出內房,不曾迴眸再看。


    寶綿端來消暑解渴的烏梅湯,不待小丫鬟放妥,她單手一抄就咕嚕咕嚕往嘴裏灌,灌得太急,素衫襟口都沾上湯汁。


    寶綿目瞪口呆,沒見過她這麽急躁迫切的模樣,兩頰還紅得快滲血。


    更讓小丫鬟驚呆的是,她家穆少湯碗一擱,拉她的手起腳就往外頭衝。


    「迴……迴廣豐號去,有急事,快走!」


    穆大少發了狠,「偷香」珍二爺,但實在不確定這「香一個」能把珍二爺定身多久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跑再說!


    【第六章】


    遊二爺暴躁了!


    暴躁到渾身熱血往腦門衝,五髒六腑像遭大火狠狠炙過。


    但他周身上下、由內到外明明這般火爆了,卻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緒將他扯住,讓他一時間沒敢妄動,沒暴躁又火爆地衝進廣豐號或穆家大宅,將那個無賴又混賬的穆大少揪將出來。


    她絕對是想嚇他!


    她聽去他的秘密,如同他清楚她的,但他是講義氣、守節操,盜亦有道、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所為又有所不為的正人君子,反觀她穆大少,她、她她……沒心沒肺、沒臉沒皮,知道他的痛處還故意往上頭踩,她無賴!


    家裏老太爺的八十大壽美好收場,這兩、三日,他表麵仍是那個放浪不羈、磊落瀟灑的珍二,時不時地逗老太爺哈哈大樂,與兄長對飲暢聊,並萬般期待嫂嫂腹中的侄兒或侄女呱呱墜地……他狀若尋常,實則內心波濤洶湧,萬分激狂。


    他被強了!


    他想把她當「兄弟」,她卻使強對他!


    「案發」那一天,他都不知傻傻待在那內房角落罰站了多久,身軀僵直,四肢百骸仿佛遭惡咒定住,偏偏嘴熱到發麻,她的小舌在他峻唇上留下氣息,那樣淡、那樣細微,卻絲絲融進他唾津裏,害他……害他……


    邪思被喚起!


    於是夜中入眠神思不定,他的夢中之夢,幻化出一道長衫闊袖的飄逸姿影,高束的絲搖曳風雅,那張清麗的臉蛋屬她。


    她步步生姿、步步為營、步步令他驚心,朝他而來。


    她幾乎破他功底,光憑一個亂七八糟的夢中夢,讓他蓄養多年的童身不自覺脹到疼痛、硬如熱鐵,險些夢泄。


    可恥啊可恥,他可恥,她較他更可恥!聽他喊「娘子」她就別扭,卻敢強親他,還在夢裏對他……這樣那樣的!


    真要說,當日那場「漢女出嫁牧族漢子」的婚禮,為求逼真,方方麵麵都做足功夫,他遊二爺當著眾手下和牧族朋友麵前,確實與穆大少跪拜過天地,並在牧族長老的親證下夫與妻三次交拜,還殺豬宰羊宴請所有賓客。


    所以穆大少不是他娘子還能是什麽?!


    她隻許州官放火亂親他,不許百姓點燈讓他喚娘子,豈有這個理?


    總之……就是……想過又想,想不通就拚命想,深思過後,之前那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緒勉強算通,他決定了,他要跟她沒完!


    今晚夜涼如水,月色清朗,實非幹什麽偷偷摸摸勾當的好時機。


    但某人仗著藝高人膽大以及一顆火爆到快要炸裂的心,硬是溜進養著護院輪班守備的穆家宅第。


    大戶人家的家宅格局約略相同,他避開護院,迅速往各主要院落溜轉了一遍。在正宅東翼一處清幽院落探到熟悉人語,他悄然潛近,隨即隱身在雕花木柱與壁角形成的暗影裏,從窗縫覷進。


    是穆家長輩所住的雅院。


    室內,一名丫鬟悄悄掩去嗬欠,取來剪子小心翼翼剪短燭芯,一名中年美婦安靜佇立,而穆大少就挨在軟榻邊,為坐臥在榻上的長輩親奉湯藥。


    遊石珍立時想到她為娘親上遊家討「雪江米」之事。


    此時榻上的穆夫人猶見病容,穆容華一匙匙仔細喂藥,邊喂邊輕聲哄著,哄得穆夫人雖擰著眉,仍慢慢將藥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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