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更晚一些的時候,五角大樓。


    與以往的那些時候一樣,在他們都有空的時候,秦朗會在他的辦公室召開一個隻有他、瑞切爾、奧康納、易水和鄧肯出席的小規模會議——隻有他們五個人可以參加的會議,最高級別的絕密活動,雖然大多數時候會有一個到三個人缺席——當然今天,出席會議的隻有三個人:鄧肯還在廣州灣租界,而易水剛剛離開聖迭戈。


    幸好會議討論的內容不需要他們參與,甚至奧康納也是如此——誰都知道,雖然公司有五名核心,但真正主腦事實上隻有兩個,秦朗製定策略,瑞切爾執行,從一**三年開始到現在,一直是這樣——但不會永遠是這樣。


    瑞切爾希望她能成為與秦朗相同的決策者,而不僅僅是一個執行者,同時,秦朗也希望奧康納、易水和鄧肯能成為與瑞切爾一樣的全麵執行者,不再隻是負責某一方麵的工作——不管是為了平衡他們的關係,還是為了他們的宏偉事業的更長遠的發展,這種改變都是必要的。唯一的問題在於現在還不能進行改變。


    他們都太年輕了,tooyoung,toosimple,sometimesnative,意思就是,至少鄧肯和易水還沒有成熟到可以承擔起更大的責任的地步;而奧康納,秦朗和瑞切爾都能感覺得到,他顯然還不打算進入一個可能使他變得尷尬的敏感位置。


    所以現在,秦朗和瑞切爾隻能暫時等著,因為總有一天,鄧肯和易水會最終變得成熟,奧康納也會改變他的態度;所以現在,隻能進行一些前置性的改革。


    秦朗的計劃是,由於它已變得如此的有名,umbre的地位就應當被提高,成為新集團的中心。大毒蛇武器、聯合碳化物、福特汽車、霍梅爾食品以及聯合紡織技術則是它的子公司——在以前,大毒蛇武器才是所有公司的母公司。這項重要的改革正在緩慢進行著,公司的律師正在處理所有相關的法律文件,與牽涉到的財團交涉。讓這些專業人士感到十分欣慰的是。至少現在,還沒有人反對他們的工作。


    “一切都很順利,”秦朗說,“根據我的推測,工作會在四個月以內完成。”


    “那麽誰負責直接管理它。你。我,或者肖恩?”瑞切爾問——這個問題他們以前也討論過,不過沒有得到結論。


    “我們,除了鄧肯,他仍然需要繼續管理聯合紡織技術公司。”


    “我們?”她表示反對,“如果我們都在umbre,那麽誰負責tri-cell?”


    tri-cell一直是他們無法得到結論的關鍵:它的地位與umbre一樣重要,必須安排一個擁有足夠能力的人管理它,不是秦朗,就是瑞切爾。但是不管他們中的哪一個負責tri-cell,都會打破umbre一直保持的理想管理結構,使它的生意可能遇到問題。


    他們的宏偉事業的快速膨脹讓人力資源問題變得突出了。


    “我們的發展速度可能不夠正常。”奧康納咕噥到。


    “不是可能,肖恩,沒有一家企業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發展到我們的程度。”秦朗聳聳肩,一臉輕鬆,“不過tri-cell的問題,我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瑞切爾揚了揚眉毛,“你準備把它交給職業經理人?”


    讓職業經理人接管公司的管理位置,這是他們進行的另一項改革——事實上。聯合碳化物和福特汽車一直由職業經理人管理,而現在,霍梅爾食品公司已經完成轉變,並且大毒蛇武器公司也將變得如此。


    但是讓一個職業經理人接管tri-cell……瑞切爾不喜歡這個安排。


    她懷疑美國的金融業是否還存在獨立的、沒有在任何一家財團的銀行工作的、有才能的職業經理人。這是a;如果確實有一個具有才能而且沒有在財團的銀行工作的家夥,她會懷疑他是不是財團的釘子,這是b。


    沒有c,也沒有d,這是她的看法。


    秦朗也有他的看法。


    “事實上我找到了那麽一個家夥,”他說。“不怎麽出名,但肯定能夠勝任他的工作,叫做吉安尼尼。”


    “誰?”


    “安瑪迪.彼得.吉安尼尼。”


    一個從沒有聽說過的名字,而且,“是意大利人?”奧康納問。


    “意大利裔。”


    “他是銀行家?”瑞切爾表示懷疑。


    “現在還不是。”


    “你認為他有能力運作tri-cell?”


    “相信我,他是最好的人選。”秦朗莊重的保證到。


    “也許……”瑞切爾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沒有必要質疑一個從不犯錯的人的判斷——於是她跳到下一格。“他會對公司忠誠嗎?”


    “那不是問題,瑞切爾。”秦朗從不相信“忠誠”這種過於美好的品德,也許它確實存在,不過相比之下,一套嚴密的監察體係更能保證公司的利益不會受到出賣。“菲斯伯恩會盯著他。”


    “但願如此,秦。我不希望有一天早晨醒來就聽說我們的銀行將要被誰收購了。”這算是一個警告。就瑞切爾的性格來說,它是溫和的。


    不過,秦朗發誓她的警告絕不會變成現實。吉安尼尼的銀行不會被別人收購,他隻會收購別人的銀行——當然,在這個時代,他沒有銀行。


    然後,今天的會議宣告結束,文件都被收起來,接著秘書送來點心和飲料,三人開始進行輕鬆的閑聊,談論一些有趣的事情,準備打發掉最後剩下的那點時間……隻是幾分鍾過後,話題就被引到了秦朗今天見到的那位客人身上。


    “那個中國人,他的目的是什麽?”瑞切爾好奇的問。


    秦朗歎了一口氣。“他希望我為他的事業提供一點支持。”


    “什麽事業?”


    “呃……簡單的說,他想做皇帝。”


    “噗——”奧康納把剛送進口裏的威士忌全部噴了出來,而瑞切爾開始哈哈大笑——想做皇帝。在諾頓一世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把這樣一個想法公開提出來。而且還要求一個外國商人提供支援。一個很有趣的笑話,她這麽想著,大聲的笑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秦朗的表情有多麽的嚴肅。


    她收起笑容。“嗯……你說的是真的?”


    “相信我。瑞切爾,這件事情就像我的所有計劃一樣真實。”秦朗迴答。


    “那麽你最好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告訴我。”瑞切爾看著他,把身體放直,“否則等一會兒我又會笑出來。”


    “我認為你最終還是會笑出來……”他搖了搖頭,開始迴憶。


    幾個小時前。雇傭軍訓練營。


    秦朗把目光從足球隊員的身上收迴來,側過臉看著他的客人,還有他的隨從——劉學詢正在四處張望,打量所有他感興趣的東西,隻有翻譯還看著他。於是秦朗對翻譯做了一個手勢。“那麽,劉先生,你能告訴我你的來意麽?”


    在他開口的瞬間,劉學詢已經匆忙的把臉轉過來,並且擠出一副討好的微笑,等著翻譯完成工作。然後。他首先清了一下嗓子,接著說:“我是代表我、我的朋友孫醫生,以及我們的全體同誌,前來拜訪您,秦先生。並且我們希望……”他停頓了一下,“……希望你可以為我們的推翻滿清政府的革命事業提供一點小小的援助……”


    “等一下,劉先生,”秦朗打斷他,故意裝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你們怎麽會認為。我願意向你們提供援助?”


    “因為根據我們的了解,您已經資助了章炳鱗和他的那幫朋友”——事實上,劉學詢用的是“狐朋狗友”,不過翻譯沒有采用它——“我們相信。您是願意支持推翻滿清政權的革命的,隻是選錯了幫助的對象。章炳麟和他的那些朋友注定會一事無成……”


    秦朗的眉毛幾乎毫不察覺的皺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劉學詢對章炳麟的嚴厲抨擊——事實上他倒是很好奇這位孫醫生的合夥人與章炳麟的集團到底有什麽矛盾,當然,也許隻是同行間的嫉妒,再加上一點政治見解的衝突——讓秦朗感到不滿的是。他和章炳麟的關係竟然已經公開了。


    而它原本應該是一個受到保護的秘密。是的,人們可以知道他和章炳麟的組織有一些關係,但他們不應該知道他是它的資助者。


    顯然,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有人泄露了秘密。


    有人需要受到處罰。


    秦朗決定盡快聯係章炳麟,把問題弄清楚,再把它處理掉。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而現在……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劉先生。”他否認到,“我認識章先生,與他進行過一些哲學上的交流,但那不代表我是他的資助者。至於推翻清政府,請原諒,作為一個商人,我對那種事情沒有興趣。”頓了頓,他接著說:“我很好奇,你是在哪裏聽到這種毫無根據的流言的?”


    劉學詢愣了一會兒,讓秦朗感到他並沒有預料到這個迴答。不過他很快便恢複正常,繞開最後那個問題,以一種溫和的口吻責備到——並且經過翻譯的努力,它變得更加不像是責備了。“秦先生,你應該知道,顧炎武先生曾經說過,每一個人都對國家有責任,每一個人都對國家有義務……”


    秦朗突然有點想笑,大聲的笑。首先,劉學詢說的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翻譯把它變成了“每一個人都對國家有責任,每一個人都對國家有義務”,雖然從意思上,他沒有錯誤,但就是讓人覺得可笑;其次,最滑稽的一點,劉學詢竟然在一個來自未來的、並且現在是美國公民的死亡商人的麵前談這個。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隻有出售軍火打擊自己國家的軍火商,才是真正的國際軍火商。”秦朗平靜的說,並且暗自承認自己現在確實還不是真正的國際軍火商,然後稍稍提高音量,“劉先生。我對曆史沒有興趣,對你和你的朋友的活動也沒有興趣。你打算推翻滿清政府,這很好,盡管去做吧。也許中國人民會把你奉為民族的英雄。但是,你想得到我的援助,那是不可能的……”


    “秦先生……”


    秦朗沒有理會劉學詢的打斷,繼續說:“你的朋友,孫醫生。幾年之前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情,希望得到我的援助,而他得到的答案與你得到的是一樣的。我是商人,隻做生意,不會援助任何人,如果有人希望在我這裏得到什麽,他就必須拿出與他的要求相當的東西進行交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笑了一下,“你必須付出,才會有迴報。”


    門幾乎關上了,但還留著一條縫。劉學詢當然明白秦朗的意思。“我知道。秦先生。”他急切的說,試圖在門最終關上之前抓住機會,“這樣吧,隻要事情取得成功,我可以任命你擔任內閣總理大臣……不,財政大臣。”


    內閣總理大臣?財政大臣?秦朗敏銳的抓住了這兩個詞的不同之處:通常,隻有在君主製國家,不管是君主**國家還是君主立憲製國家,坐在那兩個職位的官僚才被稱為“大臣”。


    這裏有人想做君主。並且,按照中國的傳統。不會是國王,隻能是皇帝。


    一位“陛下”。秦朗在肚子裏嘲笑著。而且還是一位吝嗇的陛下。作為一個富有的博彩業巨頭,他采取的最重要的一個舉動竟然不是拿出所有財產購買武器、招募士兵,而是跑到另外一個國家。請求一個商人提供援助,同時允諾付出的代價僅僅隻是一個小小的財政大臣……


    秦朗並不貪心,而且對一個毫無實際意義的允諾沒有任何興趣,他隻是覺得它很可笑。在這一點上,劉學詢甚至比不上他的合夥人:當孫醫生勸說別人投資的時候,他允諾的職位。要麽是總統,要麽是主席,要麽是皇帝,絕不會是財政大臣。


    吝嗇鬼。也許,孫醫生的那些徒勞無功的暴動計劃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劉先生的業績,很有可能。


    秦朗並不知道他的猜測有多麽接近事實真相——當孫醫生策劃那些起義,為了籌集購買武器彈藥的資金感到困擾的時候,他的主要資助者、廣東最富有的博彩業巨頭提出的建議是,組織一些革命黨人,在運輸途中搶劫他向清政府交納的博彩稅。一個擁有上千萬的財富的富豪,資助革命的方式就是讓革命黨人搶劫他交納的稅款……


    其實這不是革命,是暴力抗稅。


    秦朗不知道這些,否則他一定會控製不了他的笑出來的衝動。而現在,他還能控製它,保持一本正經的神態。


    “財政大臣?”他搖著頭,“必須說,劉先生,你的交換條件……”


    “我可以保證,它一定能夠兌現。”劉學詢非常誠懇的表示,“最初,逸仙與我商議革命的時候,就向我保證,革命成功以後由我出任中國的皇帝[注]。當然,因為這樣,內閣總理大臣的職務將由逸仙擔任,您隻能屈居財政大臣,不過,要是您不滿意,我也可以與逸仙商量……”


    “我想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劉先生。”秦朗毫不客氣的打斷劉學詢,“我需要的不是畫餅,而是可以立即得到的實際利益。簡單的說,如果你打算用一座礦山交換武器、彈藥、誌願戰鬥人員,或者軍事顧問,你最好先考慮清楚,它是否在你的控製之下,或者很快就會在你的控製之下。”


    “呃……”劉學詢遲疑了。毫無疑問,這個要求對他來說,難度很大。


    秦朗注意到他的表情並且笑了一下,然後放緩語氣。“現在我唯一可以批準的,就是向你出售武器和裝備,現金交易,可以使用銀元,可以打折,但不接受賒賬,直到你有更好的東西與我進行交換。並且我還有兩個額外的忠告。”


    劉學詢猶豫了幾秒。“請講。”


    “第一,美國有一句名言,自由不是毫無代價的,你想做皇帝,同樣如此——不要吝於使用你的財富,如果你成功了,它們根本不值得一提,也反過來一樣。”他用了一個長長的暫停,讓劉學詢有時間思考,“第二,如果你真的想當皇帝,把軍隊控製在你的手裏,不要把它交給任何人,包括你的合夥人。”


    一陣沉默,然後劉學詢點了點頭。“我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的。”


    ……


    現在。


    “你真的打算把軍火賣給那個家夥……那個吝嗇鬼?”瑞切爾不能確定。有生意當然是好的,但是推翻一個國家的政權……


    而且,那個人是孫醫生的合夥人。瑞切爾知道幾年前易水與孫醫生的那次短暫會麵,也知道秦朗的最終決定。“我以為你不會向那位醫生或者他的朋友提供援助。”


    “我沒有援助那位醫生,我隻是把軍火賣給他的合夥人。”秦朗說,“他們是合夥人,但並不代表他們就是一體的。”


    “有裂痕。”奧康納點了一下頭。


    “並且我們還有機會擴大他們的裂痕。”


    “但他會取得成功嗎?”瑞切爾問。


    “那不重要。”秦朗說,“不管他的行動是否成功,對我們隻有好處,第一,是生意,第二,把水攪渾,這樣才有機會摸魚,第三,提醒我們的朋友,他們不是唯一的選擇。最後,也許還可以促成他們競爭,在與我們做生意的時候互相抬價。”


    “而且,如果他失敗了,損失的隻是他自己的東西。”瑞切爾想了一下,“如果他成功呢?”


    “那麽我們可以給他一個榮譽頭銜,比如終身總統,或者終身參議員什麽的。”秦朗很認真的說,隨即大笑起來。


    劉學詢永遠不可能成為中國的皇帝,沒有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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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孫在給劉的信裏,寫了“主政一人,或稱總統,或稱帝王,弟決奉足下當之”以及“兵政一人弟自當之”的句子(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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