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正努力弄清楚他的選擇:秦朗的計劃是如此龐大、以及充滿不確定因素,他是否還要加入它,主動承擔起絕大部分責任?他不想放過一個機會,卻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完成它,內心中全是矛盾。


    現在做出一個明確決定無疑是極其困難的。


    值得慶幸的是,他並不需要立即表態,秦朗還在闡述他的計劃,還沒有提到由誰全權負責——或者,就好像聯合碳化物公司那樣,把新公司的管理權移交給芝加哥財團和克利夫蘭財團。


    但這仍然讓鄧肯感到矛盾,他不知道如果情況真的變成他猜測的那種模樣,自己究竟應該高興還是沮喪。不過在這一刻,他唯一能做的也隻是認真的聽著,竭盡所能抓住計劃的每一個細節。


    “……總之,壟斷,或者最大限度控製美國與中國的棉花貿易,以及生絲貿易,這是我們最終需要實現的目標,也是一個危險的目標,在做到那一步前會有許多危險。”停頓了幾秒,秦朗接著說:“但在計劃的最開始,我們會非常安全,隻是有一些麻煩。”


    “什麽麻煩?”現在,因為鄧肯正在沉思,提問者變成了奧康納。當然他略微有一點興奮:在美元和全副武裝的雇傭兵麵前,能稱得上麻煩的東西很少,因此它們是非常值得關注的。


    “除了日本人,我們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競爭對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英國人,中國的海關現在掌握在他們手裏,我們需要提防英國人動用這支力量。”瑞切爾首先迴答到。


    “不過,赫德和他控製的中國海關仍然不是最大的問題,甚至中國的那些保守的官員也不是。”秦朗接著說,“最大的麻煩來自中國民眾,他們普遍對西方人和西方商品有一種敵視情緒。”


    “那的確是個麻煩。”奧康納仔細想了想。確實如此。


    棉花和生絲交易的最主要對象都是普通民眾,如果他們懷有明顯的敵意,那麽生意就很難進行下去。刺刀在這種時候是毫無作用的,除了把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而美元能發揮的效果其他的貨幣也能做到。


    真是一個大麻煩。


    “在我們的生意進行的最初幾年,來自民眾的敵意都會是大麻煩。”秦朗表示,“雖然在南方沿海地區對西方人和西方商品的敵視情緒並不嚴重,但中國北方和內陸省則是重災區。”


    他想到了義和團。雖然並不情願但毫無疑問的是。這個組織和它掀起的運動會成為他的計劃的阻礙,並且這種阻礙作用會持續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大麻煩,嚴重得讓他難以忍受。


    因此他隻能將義和團的大師兄們當作敵人——當然這很可笑,也很荒謬,有一點黑色幽默的味道。秦朗還記得自己過去接受的教育。義和團運動是一次“反帝愛國運動”,但是現在,他卻要站在愛國者們的敵人那一邊了。


    立場的錯位還真是非常徹底。


    不過現在並不是感歎的時候,奧康納和鄧肯還在聽著,等待他的後續發言。秦朗自嘲的笑了笑,繼續說:“除了民眾自發進行的、或者由中國商人組織的抵製活動,我們還必須防備日本人利用這種敵視情緒。毋庸置疑的是,他們很可能取得成功。”


    “但這怎麽可能?”奧康納不相信,“日本去年才通過戰爭迫使中國割讓福摩薩並支付巨額賠款——”


    “而且日本軍隊還殺死了許多中國人。但這沒什麽意義,肖恩。”


    “為什麽?”


    瑞切爾首先提出一種解釋:“肖恩。日本人長得很像中國人,而且他們中有一些人還會說中國話,所以日本間諜很容易混進中國人的群體裏並進行一些隱秘活動。”


    “更重要的是,盡管嚴重損害了中國的國家利益,但中國民眾對日本還沒有多少敵視情緒。”秦朗解釋到,“由於擁有與東方人截然不同的外貌特征,西方人一直在民間故事裏扮演魔鬼的角色,因此無論做什麽都很容易引起敵視,而日本人則很容易被看成朋友或者自己人。”


    “該死的種族主義。”奧康納幾乎毫不察覺的皺了一下眉毛。


    “必須承認,在中國與西方世界的最初接觸過程中。大不列顛的鴉片販子並沒有扮演什麽好角色。”瑞切爾毫不客氣的指責到,差點讓秦朗笑起來:又一種立場錯位。


    不過這與易水沒有太多關係。瑞切爾的祖先是愛爾蘭人,同時她也是天主教徒,譴責英國異端仇敵的卑劣行為不但不會讓她感到困擾。反而能讓她產生一種充滿報複性色彩的愉悅情緒——但她絕不會譴責法國和美國的鴉片販子,更不會譴責天主教的傳教士,即使他們的行為與英國人一樣卑劣。


    奧康納也同樣是這樣。隻有鄧肯,作為一個蘇格蘭人,他不能在別人指責大不列顛時還顯得無動於衷,盡管不能反駁瑞切爾但他臉上的肌肉還是抽動了一下。


    秦朗看到了。但隻是笑了笑,什麽也沒說,然後直接繞開了這個話題。“正是由於中國民眾對日本的不同態度,他們並不會因為戰敗以及戰爭期間日本軍隊進行的大屠殺而仇視日本,相反,他們會將日本看作值得學習的榜樣,並試圖模仿它的崛起方式。青年一代會很快將前往日本留學演變為一種時尚。”


    “真是太離譜了。”


    但奧康納的評論來得太早了,他應該晚一點再這麽做,因為秦朗還在繼續:“而且部分反對滿族人政權的漢族民族主義者將去年的戰爭看作一個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信號,他們會嚐試與日本政府合作,推翻現在的政府,重新恢複漢族對中國的統治——肖恩,他們會站在日本一邊,隻要日本政府表現出與他們合作的姿態。”


    “這實在太複雜了。”奧康納極不情願的承認到,鄧肯也顯得目瞪口呆,而且瑞切爾也有些驚訝。滿族,漢族,這些都是什麽?“我一直以為中國人就是中國人。”奧康納尷尬的撓了撓自己的頭皮。


    秦朗聳了聳肩。讓幾個從來沒去過中國的外國人弄清楚中國的民族問題明顯過於複雜了,解釋起來既浪費時間也需要更多精力,但這有與今天的會議毫無關係,所以他又跳了過去。


    “我們沒有必要在這些問題上糾纏太多。”他宣布到,“迴到我們最初的話題,棉花和生絲貿易,我與芝加哥財團和克利夫蘭財團的幾個家族商議的結果是,考慮到人力成本的優勢,我們將在廣州灣建設紗廠和繅絲廠。”


    “當然,我們已經有了建設工廠和庫房需要的土地,碼頭也不是問題,因此隻需要將工廠建設起來並招募足夠多工人就行了。”瑞切爾補充到。


    “兩座工廠同時動工?”


    秦朗把目光轉向鄧肯。“也可以先建設紗廠,然後再建設繅絲廠,當然我更傾向於同時開工。”


    “那麽股份的分配呢?”


    秦朗看了一眼奧康納,但仍把目光轉過去看著鄧肯。“我們擁有百分之四十,兩個財團各占百分之三十。但需要注意的是,我們的合作夥伴不會投入現金,芝加哥財團負責提供棉花,克利夫蘭財團提供機器,生產和銷售由我們負責。”


    “聽上去我們很吃虧。”奧康納表示。


    “恐怕是這樣。但這與聯合碳化物公司不同,實際上我們隻出了資金和土地,卻沒有技術優勢,能達成這樣一個分配協議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芝加哥財團和克利夫蘭財團並不是摩根或者洛克菲勒那樣的超級財團,與秦朗的關係也並不特別密切,為了最大限度的維護自己的利益,它們提出的要求當然會顯得苛刻一些。


    不過,即使如此也已經足夠了。事實上誰都清楚,如果提出合作的不是秦朗而是別的什麽人,兩家財團根本不會參與進來。


    “我們很幸運。”奧康納由衷的說。


    瑞切爾讚同的叫了一聲。


    “所以我們必須把事情做到最好。”秦朗最後說,目光仍然集中在鄧肯身上。


    這讓鄧肯變得困惑起來,不明白秦朗為什麽一直盯著自己,就像這些解釋是特意為他準備的一樣。


    答案很快揭曉,事實如此。


    “桑迪先生,你準備好了嗎?”秦朗突然問。


    “準備什麽?”鄧肯不知所措了一會兒,但他隨即意識到,秦朗似乎想讓他負責管理棉花和生絲貿易公司——或許廣州灣的紗廠和繅絲廠也會交給他負責。這是鄧肯完全沒有料到的消息,盡管他對此很感興趣,但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秦朗怎麽會把這樣一家非常重要的公司交給他?“你讓我負責管理新公司?你在開玩笑嗎,秦?”


    這很不可思議,但它確實發生了。“不,我很認真,鄧肯。”(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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