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這一天,陳雪嬌一家並不輕鬆。


    陳秀才以前的學生,都趕在這一天來拜年,從早到晚,忙碌了一天。李氏和幾個孩子,也隻不過逮著一點空閑休息了一下。


    下午來的人更多,不少都是從各個村子趕來的,一直熱鬧到晚間,最後一批學生才散去。


    陳秀才的這些學生,其中隻有兩位秀才,三名童生,其餘的俱是鄉間人家孩子,念了私塾,略微識得幾個字。


    這些人對陳秀才相當的尊敬,帶來的禮也很豐厚。有些家境不好的,帶不了像樣的禮,便帶一塊臘肉、一條草魚、一根排骨,李氏全部都收下了,當然待他們走時,還會迴贈禮物。


    更令大家想不到的是,陳秀才昔日的同窗,如今已經做了巡撫的許定國,也派了家丁送了禮過來。


    這麽多年以來,白土鎮就沒有出過舉人,許定國則不算,他雖然是茅山村人,但卻是入了陝西籍,算是陝西籍的官員,他自打離開家鄉,就沒有迴來過,若不是陳秀才偶爾機緣遇到了,茅山村人還不曉得村子裏出了個朝廷大官。


    陳秀才自然安排人去鎮上好好款待了一番,陳雪嬌幫著李氏給許巡撫裝備了迴禮,俱是徐州府的土儀特產。


    林林總總一天便忙過去了。


    到了晚間,一家人簡單的吃了一頓晚飯。


    有素餃子、清粥,李氏親自下廚炒了幾個素菜,顧思源沒有來,便留在了私塾。


    大家吃完晚飯之後,李氏和陳秀才便讓大家都迴去休息。


    “今天大家都很忙。多虧了陳雪嬌,提前派石頭訂了車,否則明天大家都去娘家走親戚,隻怕車子緊張。“李氏就重點誇讚了陳雪嬌幾句,她心裏頭越看二閨女越喜歡,頗有一絲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過了年,陳雪嬌便大了一歲。就是訂親也是應當的。她要好好篩檢篩檢,以後家裏頭樣樣順暢,二閨女的婆家不能比大閨女的婆家門第底。當然關鍵還要看人品,最好是個讀書人。


    “這點小事,娘就誇我能幹呀。“陳雪嬌笑嘻嘻的,見李氏一眼不錯的瞅著自己笑。眼珠子一轉便道,”娘。我臉上有花呀,你老看我。“


    “沒,我就想我家二閨女長開了,不是我誇。咱們這幾個莊子的閨女,哪個也比不上雪嬌。“李氏笑嗬嗬的說。


    一席話,倒把陳雪嬌說的不好意思起來。


    陳雪嬌隱約曉得李氏在想什麽。忽然心裏就有點愁悶起來。來到這裏兩年了,已經徹底融入這個家庭了。從內心裏把陳秀才、李氏以及雪如、齊安、齊平當成骨血裏頭的親人,可以說她的生活習性、思考方式都已經漸漸融入這個時代了。


    可不同的是,她的靈魂畢竟是個現代人,不能百分百按照古人的方式生活,在家裏,陳秀才和李氏是個開明的人,能夠包容她的一些奇思妙想,也讓她參與家裏生意。加上她是一個女孩兒,不光是自己家,就是在整個徐州府,幾乎家家戶戶都將未出閣的女兒當成嬌嬌客,由著她在娘家肆意,即使犯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父母都是一笑而過,不足為慮。


    待嫁了人,則就有另一番說法了,要是嫁入一個開明溫馨的家庭還好些,若是嫁入一個古板的家庭可就太束縛了。


    真不知道自己會嫁入什麽樣的家庭,什麽樣的夫君。


    自古以來,舉案齊眉都是女人對婚姻的美好期許,陳雪嬌也不例外,上一世她遭遇了背叛,這一世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一個如意郎君。


    屋子裏暖烘烘的,窗台上的一枝梅花散發一陣陣馥鬱香氣。


    陳雪嬌低頭想著心事,耳邊李氏等人說話的聲音漸漸聽不清楚了。


    “......二姐,二姐......”陳齊平撞了撞陳雪嬌的手臂,見她毫無反應,輕輕推了推她的手,“二姐,你說行不行,你給娘說。”


    陳雪嬌猛的收迴思緒,微不可見的歎了一口氣,見陳齊平睜著一對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自己,撫了撫他的頭道:“什麽行不行?”


    “二姐剛才隻顧著打瞌睡了嗎?咱們說的話倒是沒有聽到。”陳齊平嘟著小嘴巴,看了一眼李氏,假裝生氣的說。


    一張包子小臉皺成一團,可愛的樣子,讓陳雪嬌忍俊不禁,捏了一把陳齊平的小臉:“我不困,瞧瞧你的臉,給包子一樣,我正好餓了,先吃一口在說,你求我什麽事?”


    李氏瞧著一雙兒女拌嘴,隻覺其樂融融,抿著嘴兒笑了笑。圍爐夜話,滿屋子暖烘烘的,不缺吃穿,丈夫兒女都在身邊,這一直是李氏的樸素夢想,如今實現了,她每天都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


    “昨兒熬了那麽久,今兒沒有怎麽休息,也該睡了。”李氏滿目含笑對陳雪嬌說。


    齊平一聽這話急了,攀著陳雪嬌的手亂搖:“二姐,你快給娘說說看,明日去姥姥家,我想讓大表哥帶我去山上打野兔,娘不答應......”


    說著說著,一臉委屈起來。


    原來是為著這事啊,陳雪嬌隻覺得好笑,陳齊平終究是個孩子,理應好玩好動。


    李家莊三麵環山,入了冬,整個山上被白雪覆蓋。山上野物多,特別是野兔子和野雞,常常出來覓食,山下的人會守在山上,等野物一出來便捉迴家打打牙祭。


    早在臘月裏,李家便時不時給陳雪嬌家送來野兔子或者野雞,燉菜或者風幹,味道尤其鮮美,且具有滋補身子的功效。


    陳雪嬌一家都很喜歡吃。


    對於陳齊平來講,最大的樂趣不是吃這些野味,而是親自去山上去抓。茅山村雖然和李家莊相隔不是很遠,可所處的環境卻大不一樣,李家莊靠山。茅山村則靠水。茅山村的孩子冬季樂趣是水上滑冰,李家莊的孩子冬季樂趣則是上山抓野物。


    陳齊平平時沒有機會去山上玩,一聽說明日去李家莊,便來了精神,鬧著要讓李大年帶著他去山上抓野兔。


    照陳齊平急切的眼神來看,恐怕是李氏拒絕了他的要求。


    “就是你二姐說情也不行,山上風大雪厚。容易著了風寒。不是玩的。”李氏不等陳雪嬌開口便拒絕了陳齊平。


    對於陳齊平要去山上抓野兔一事,陳雪嬌的看法則和李氏一樣,不過她倒不是擔心山上容易著風寒的問題。而是明日他們去姥姥家走親戚。據說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三個舅媽便都推遲了一天迴娘家,就連大年的媳婦,頭一年成親。都留在了家裏。若是此時,陳齊平鬧著去山上抓兔子。隻怕是不妥。雖然李家看著一派和睦,可難免各人不會有各人的小心思,特別是對大年媳婦來講,自家男人不陪同自己去走親戚。倒是陪著表弟去山上抓野兔,隻怕她心裏頭會吃味。


    當然這一層意思,陳雪嬌沒有直接說出來。相必李氏心裏頭也清楚。早在臘月裏,李氏便給陳雪嬌商量了幾句。明年他們便不選在初二這天走娘家,反正如今不如以往,可以隨時去李家莊,沒有必要因為初二走娘家的事情惹惱了嫂子。因為李氏也是打這樣過來的,以往陳老太太不讓兒媳婦初二走娘家,要全部留下來招待文嫡,李氏這樣好性的人兒心裏都有想法,何況旁人。由己度人,李氏便不願自家嫂嫂對自己產生不滿情緒。


    初二這天,一大早陳雪嬌一家便醒來了。


    因為是去姥姥家走親戚,一家人便打扮的格外隆重。


    陳雪嬌和陳雪如俱是一身新做的石榴紅色襖裙,外麵套著灰鼠皮的大毛衣裳。因為衣裳很亮眼,陳雪嬌便隻梳了一隻簡單的包包頭,頭上攢了一枚簡潔大方的紋銀壓發,耳朵上帶著一對金色丁香,其餘皆沒有多餘飾物。


    陳雪如則不同,因為已經訂了婚,便不能打扮的太過於素淨,除了鮮亮衣裳外,臉上撲了一層淡淡的細粉,嘴唇上擦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整個人恰如一枝紅梅,如火如荼的綻開。


    李氏也穿金戴銀起來,整個人打扮的頗有幾分華貴,見自家一雙閨女打扮的如此亮眼,眼裏露出一抹驕傲的笑容。


    “雪如以後還是多穿亮色的衣裳,又喜慶又漂亮。”李氏忍不住說了一句。


    陳雪如臉上飛過一抹紅暈,低下頭抿嘴兒笑了笑。


    簡單的吃過早飯,一家人便上了馬車。


    陳雪嬌在馬車上坐定,掀開簾子一角,發現上房屋簷下一雙陰沉沉的眼睛看了過來。


    不用說,那自然是陳老太太了。


    昨天一早拜年陳老太太沒有說話,對陳雪嬌一家不冷不熱,甚至還在陳老爺子的強烈要求下給了陳雪嬌幾個壓歲包。


    昨兒陳雪嬌一家沒有去上房吃團圓飯,上房看起來和以往的過年一樣熱鬧,吃了餃子、放了鞭炮、祭了祖宗,但那熱鬧背後的孤寂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上房二老一向看重的二房一家沒有迴來過年,這給了他們一個不小的打擊,昨天一天,陳老爺子都推脫身子不舒服沒有出去,就連莊上人來家裏拜年,也是陳秀才和陳子富兩個人在招待,從始至終陳老爺子都沒有出麵。


    現在外頭對二房一家不會來過年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有的說二房出了個當妾的閨女飛上了枝頭,有的說陳子長在外頭被瑤姐勾走了,這些話傳到陳老太太耳朵裏,氣的她差點坐在房門口大罵,被陳老爺子嗬斥進了屋裏。


    這個春節,過得最不好的應該是陳老太太吧。


    聽雪娃說,陳老太太吃年夜飯的時候,不住嘴的罵趙氏,在她心裏,認定了是趙氏慫恿兒子不迴來過年。


    這邊對趙氏的氣還未消,段家便傳來消息,說文嫡今年初二不迴娘家了,要陪著段老太太去走親戚,把陳老太太氣的直喘氣,今兒一大早便看誰都不順眼,一會罵趙氏,一會罵張氏。


    大房和三房兩家高高興興去走親戚,觸動了陳老太太的心腸。雪娃上馬車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陳老太太養的一隻野貓,陳老太如今不敢罵大房,正一口氣憋的沒法出,逮著機會將三房狠狠罵了一頓,當然,指桑罵槐一向是陳老太太的本事,便順帶著把陳雪嬌一家罵了一頓。


    這些自然是陳雪嬌一家走後才發生的。


    到了李家,大家早已經等候在門口了。


    下了馬車,互相寒暄了一番,進得屋裏。李氏見三個嫂嫂以及侄兒媳婦王氏麵上皆是喜色,且不像是裝的,心裏一顆石頭落了地。


    男人們都在外頭說話,女眷便擠在裏間,暖烘烘的,大家坐在一處東家長李家短說了起來。


    屋子中間攏了一隻大火盆,李嬋嬋拿了紅薯放在上頭烤,待烤熟了剝掉皮,沾上白糖,遞給陳雪如和陳雪嬌。


    外頭陰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開飯的時候,她們女眷便坐在裏麵吃飯。


    李氏挨著李老太太,三個嫂嫂陪坐,大家邊吃飯邊說話,老大媳婦喬氏指著李氏身上新作的團花錦緞襖笑眯眯的說:“你這衣裳好看,是妹夫打南邊帶來的吧......如今你家日子越過越好了,嫂子替你開心。”


    李氏抿了嘴巴笑:“日子過得好不好不要緊,我隻求一家子平平安安就罷了。”她想了想道:“孩子爹說開春要去一趟塞外,說是那裏的生意好做。”


    因為是新年,桌子上燙了酒,幾個女眷杯子裏都斟滿了,一向不怎麽說話的老三媳婦忽然笑著對看向雪嬌:“雪如說了個好人家,雪嬌也要說親了吧,我娘家有個遠房侄兒......”


    陳雪嬌心下一跳,一向老實的三妗子怎麽如今提出這樣的話。


    “行了,雪嬌的事情哪裏由妗子操心,說不去不怕笑話。”一向和善的李老太太,竟然朝三兒媳發了火。


    三兒媳立馬噤聲,將剩下的話咽進肚子裏,一雙眼睛惶惶然的瞅著李氏。


    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對視了一眼,笑了笑,沒事一般打了圓場:“三弟妹這是關心外甥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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