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上房的燈還亮著,間或傳來陳雪妙的哭聲、陳老太太的咒罵聲,陳老爺子的怒吼聲,趙氏的辯解聲,李氏和蔡氏的勸解聲。


    陳雪嬌迴到北廂房,脫了衣服鑽進被窩,雪如和靜好早都躺下了,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雪妙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三個人被上房各種聲音吵的睡不著,又不好去討論雪妙的事情,這種事情說出來羞也羞死了。


    漸漸的上房的聲音小了,想必是陳老爺子怕夜裏吵鬧的聲音傳到外頭去,故意把門窗緊閉了。其實,就算傳出去也沒有人在意,畢竟陳老爺子和陳老太太半夜吵架不是一次兩次,外頭的鄰居都習以為常了。


    “……雪妙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黑暗中,陳雪嬌說了一句。


    “誰知道呢,這事情不是咱們該管的,她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情,就該承擔帶來的後果。”雪如翻了個身子,漠不關心地說。


    “我看那貨郎也不是啥好人,他若真喜歡陳雪妙,該不會翻牆進來壞雪妙的名聲。”許久不說話的靜好一陣見血指出貨郎的不對。


    陳雪嬌在黑暗中點頭,她一點都不同情陳雪妙,她所有的錯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不過,相比較陳雪妙,貨郎更可惡。他若是喜歡雪妙,就該尋了媒人,大大方方來上門提親,雖然以他的家世樣貌,會被趙氏打出去,但也比翻牆進來私會強的多。


    方才在屋子裏,雪妙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兩個人的情愫,貨郎極力否認一擺手兒就是雪妙勾引了她。不管出於什麽樣目的,他救了雪妙一命。雪妙對他懷著一份別樣的心思很正常。天長日久雪妙斷了這念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兩個又未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貨郎不來騷情叫她生不出旁的心思來,過得幾日事兒便淡了,可貨郎非但不那樣做,還挑著擔子來陳家門口賣胭脂頭油,發展到後來竟然翻牆進來和雪妙私會。實是不安好心。


    陳雪嬌姐妹三個說了一會子話。困意漸漸襲來,便攏攏被子要睡覺。


    忽然,上房的門嘎吱一聲開了。緊接著院子裏一陣嘈雜聲、腳步聲、輕聲說話聲。


    陳雪嬌猛然驚醒,探起身子,扒著窗口往外瞅,月光被烏雲遮住了。恐怕是要下雨,院子裏黑咕隆咚的。朦朧中看到幾個人影,但看不清人臉。


    這時,就聽北廂房的門開了。


    “睡了沒!”李氏走了進來。


    “娘。”陳雪嬌和陳雪如在黑暗中坐了起來。


    靜好從床頭摸出蠟燭點上,屋子裏亮了起來。刺的陳雪嬌眼睛睜不開。


    “你們都起來,跟我去上房。”燭光下,李氏一臉倦容的站在床頭。


    陳雪嬌、陳雪如、靜好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開始穿衣服。


    李氏坐在床上,撐著頭。盡管壓抑著,但雪嬌明顯看出李氏一臉的怒容。


    大房和二房如今隻有仇沒有情,雪妙雖然是二房的閨女,可李氏不僅不能落井下石,還要幫著隱瞞周全這事情。不僅僅李氏要這樣做,蔡氏和張氏也要這樣做。雪妙鬧出這樣的事情,不僅會毀了她自己,也會毀了陳家滿門的閨女,李氏有兩個閨女,可以想象她的憤怒有多深。


    誰讓這個年代名聲上頭盛行連坐呢。別的不說,就說繡坊裏的蘭娘,當初和夫家和離,迴到娘家處處受製,還不是因為家裏出了個和離的姑娘,會對姊妹侄女婚姻大事上產生影響。蘭娘的侄女今年十七了,至今沒有說到合適的婆家,這固然與蘭娘的嫂子孤拐有關,可有一部分原因確實是因為蘭娘和離一事。


    世間對女子就是如此不公平,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你生在這樣一個時代,你隻能適從時代的規矩,而不是去挑戰。


    “娘,要不要先喝一杯熱茶。”陳雪嬌穿好衣裳,俯在李氏肩頭問。


    “娘不渴。”李氏搖了搖頭。


    “事情處理的咋樣了?”陳雪嬌問。


    李氏沉默了半晌,掃了一眼雪嬌,咬牙切齒:“那個王八犢子放出去了,不放能咋樣?還能報官和打死不成?報了官,萬一他狗急跳牆,啥有的沒的事情都往外麵胡咧咧,到時丟的是整個陳家的臉麵。”


    “這樣放走了他就不會胡咧咧?”陳雪嬌問。


    “……料他不敢,你爹方才迴來了,和你爺一起,把貨郎帶到裏間屋子,說了一番話,待出來,我看貨郎臉色發白,嚇的直磕頭……”


    “雪妙啥反應?”陳雪如問。


    “她能啥反應?她就是個沒腦子的。”李氏是頭一迴罵雪妙,氣的喘了幾口氣,“她要上趕著跟貨郎走,要我說跟著走倒好了,省得連累到你們姐妹幾個。你二嬸能舍得?她眼界多高,恨不得給雪妙尋個一品誥命,不是我說,何況雪妙發生這樣的事,就是不發生這樣的事,她也尋不上你二嬸心中的合適女婿。好不好的迴家來淨害人,幹脆在徐州府呆著別迴來,給人做妾也好,給人當官夫人也好,就是不要迴來。這幸虧是把貨郎當賊抓了起來,若是齊安念書不那麽警覺,誰知道會發生啥事呢。”


    李氏實在氣急了,一口氣說出這麽多。她還不曉得,陳雪嬌早都發現陳雪妙和貨郎的首尾,隻以為是陳齊安夜裏讀書發現的呢。


    “大嫂,就等你們呢。”蔡氏在窗戶底下輕喊。


    李氏止住了話頭,站起身子,整整衣裳,帶著陳雪嬌陳雪如靜好三個一前一後走出北廂房。


    齊安和齊平早已經等在外頭。


    “鬧了這大半夜,她可是生了一雙好女兒,一個上趕著當妾,一個上趕著給自己尋夫……剛才還在屋裏咋胡呢,除了那個貨郎說誰也不嫁,二嫂子也是,要我說狠狠打一頓,看看還這麽張狂不張狂。”蔡氏恨的咬牙切齒,說話一點不避諱雪嬌幾個小輩。


    “嘖嘖,我家大蛋要是有雪妙一半的心眼就好了,指不定啥時候就給我領個兒媳婦,省的我日後還要攢彩禮。”張氏沒有閨女,自以為這事情對她沒有任何影響,說話也就不顧忌。


    李氏和蔡氏橫了她一眼。


    “這話你最好不要往外頭說去,若是傳出去,哪個閨女願意給你當兒媳婦?”李氏擺出長嫂的款,狠狠斥責了張氏一通。


    陳雪嬌等人跟著李氏、蔡氏、張氏進了上房。


    陳家所有的人都在,陳老太太和陳老爺子表情嚴肅的坐在上首,陳秀才、陳子長、陳子富依次坐在陳老爺子右手邊下的椅子上,陳齊林、大蛋、二蛋、三蛋站在陳老爺子左手邊。趙氏和陳雪妙跪坐在地上,兩個人皆滿臉是淚,尤其是雪妙,一雙眼睛腫成桃,頭上的釵環散落了,頭發披散著,丫鬟翠兒則跪在距離趙氏母女一尺遠的地方。


    屋子裏氣氛壓抑,沒有人說話,隻有趙氏和雪妙輕微的抽泣聲。


    陳老爺子環顧了整個屋子,見所有人都到了,微不可見的歎了一口氣。


    “……這麽晚召大家來,是有事情和大家說。”陳老爺子抽了一口煙,打破了沉默。


    “今晚發生的事,你們都不能往外透半個字,若是旁人問起,就說家裏招了賊。”陳老爺子的語氣徒然嚴厲起來,“誰讓透露半個字出去,我的拐杖不認人。”


    說著瞧了瞧拐杖,那拐杖還是陳秀才打南邊帶來的,上麵鑲嵌了金帶了銀,一拐杖敲下去,雖不至於皮開肉綻,可傷筋動骨是免不了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


    “聽到了沒有。”陳老爺子厲聲問了一句。


    大家紛紛稱是。


    “……這幾天,老二媳婦,就不要出門了,在家裏伺候你娘。”陳老爺子單單把張氏挑出來點了幾句。


    張氏麵上露出不忿的表情,被陳老太太狠狠一瞪,嚇的連聲稱是。


    “老二媳婦。”陳老爺子看向地上抖成一團的趙氏。


    “過兩天你帶雪妙迴徐州府,托雪姚找個人,不拘是啥樣的家庭,也不要啥彩禮,把她嫁了吧,省的留下是個禍害。”陳老爺子的語氣波瀾無驚。


    趙氏一早就想迴徐州府,沒想到最後是以這種方式迴去的。


    陳雪妙聽了這話,忽然掙開趙氏的懷抱站了起來,沙啞的嗓音嘶吼著:“除了三郎哥,我誰也不嫁!”


    還三郎哥,方才他都指責你勾引他了,你還執迷不悟。陳雪嬌心裏翻了個白眼。


    “我讓你發賤,我讓你發賤。”陳子長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邊罵邊朝雪妙走去。


    “啪”的一聲,陳雪妙臉上著了一巴掌。


    “他爹......他爹......”趙氏披頭散發的擋在雪妙前麵。


    李氏、蔡氏、張氏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你們一大一小一對小賤人,你這麽小就學會勾引男人了,和你娘當年勾引我一模一樣。”陳子長朝雪妙踹去,被趙氏一檔,踹在了趙氏的心口窩上。


    趙氏被陳子長當眾揭開老底,一張臉羞的紫漲,加上方才的拿一腳,一口氣圍上來,暈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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