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隔了兩天,陳雪嬌等人才知道趙氏為何被陳老太太臭罵了一頓。


    陳老太太雖然喜歡折磨兒媳婦,不過這次確實不是陳老太太挑起的事端。


    二房從徐州府來家裏,大過節的沒有給上房帶任何禮,齊林考個案首出來,上房擺了兩次酒席,俱是陳老太太出的體己。


    本來這也沒啥,因為陳老太太一直偏向二房,往年不曉得補貼多少也沒見抱怨一句。可如今不比往年,往年有陳秀才私塾的束脩,加上大房三房都沒有分出去,所得的銀錢糧食俱在陳老太太手裏把持著,陳老太太就算把一大部分銀錢補貼給二房,自己的日子過的依舊比村子大多數人要滋潤。


    如今陳秀才沒了束脩,大房三房最能幹的兩房分了出去,整個上房的勞力隻有陳老爺子頂著,張氏和陳子富俱是偷懶耍滑的,二房的陳子長本來就敗家,所以這一年,上房不僅糧食少打了,手裏更是沒有多餘的閑錢。


    給陳齊林辦了兩場酒,欠了幾千文銀子。


    陳老太太不舍得罵兒子和孫子,隻能逮著趙氏罵。


    孫子考了案首本來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一向不喜歡出門的陳老太太,自打陳齊林迴來之後,經常拉著齊林串東家跑西家,就為了聽幾句別人誇孫子的好話。


    漸漸地,聊天的話題並不限於齊林考上案首上頭了,開始談論雪姚嫁入丁府、二房在徐州府發了大財。


    一向看不上陳老太太韓婆子挑起話頭:“你家老二有了大出息,在徐州府發了大財,吃的穿的自不必說,光是伺候的人就十幾個。想必來這次來家裏。給你帶來不少好東西,那圓的扁的也拿出來讓咱們大夥兒瞧瞧。”


    韓婆子話一出,眾人便跟著起哄。


    陳老太太的臉憋得通紅,依舊強笑扯著身上的新衣裳道:“我這身上的江陵布就是老二媳婦給我做的,這布咱們白土鎮的布行都沒有,隻有徐州府才有。其他的東西,他們要帶。還是我提前去了信說。家裏啥都有,你們來了就是最大的孝順,我啥也不要。帶來我也仍下,你們曉得我的脾氣,他們再不敢不聽的。”


    韓婆子等人極力忍著笑:“我看你這衣裳倒像是老大媳婦的手藝,瞧這走針。咱們村再也沒有人比的上她手巧。”


    陳老太太被揭穿,當場便惱羞成怒。到底沒有發火,訕訕的道:“徐州府好的裁縫多的是,我也說呢,這衣裳像老大媳婦的手藝。實是老二媳婦從徐州府裁的。”


    那衣裳確實是李氏給裁的,村子裏的人心裏頭明鏡似得,二房這次迴家看則紅紅火火。其實半點禮都沒有給上房帶。那些老太太俱是有兒有女的人,八月節各家都送了禮。便互相討論誰家兒子誰家閨女送的禮豐厚,她家兒子半扇肉,我家閨女給了四隻雞,各各都比陳老太太強。


    大房倒是給了陳老太太半腔羊五兩銀子兩匹尺頭,文英也送來了五斤豬肉兩雙鞋,可陳老太太顯擺不出口,大房到底是前頭所出,說出去等於打自家兒女的臉。


    陳老太太在外頭被排揎了一通,氣的牙癢癢,迴到家裏便把火發做到趙氏身上。


    趙氏自打被陳老太太敲打了一迴後,心裏頭悶了一口氣,便夾起尾巴做人。原想著過完八月節便走,怎奈趕上陳雪如訂親,陳老爺子一發話俱都留了下來。


    陳雪如訂親結束後,輪到陳老太太發話,兒子和孫子可以迴徐州府,但兒媳婦和雪妙必須留下。趙氏暗自叫苦,陳老太太這是讓她立規矩呢。


    趙氏不是個蠢人,待陳老太太罵完一頓,便明白了,陳老太太這是嫌她在徐州府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迴家後沒有給她帶禮發飆了呢。


    本來沒有準備八月節禮確實是趙氏疏忽了,可這事兒和陳子長也有關,是他講,老太太最疼二房,且齊林又考了案首,歡喜還來不及,怎麽會讓他們出錢呢。趙氏想明白一迴後,便把自家的好衣裳拿了出來,又自己家的釵環脫出來一付,湊在一起交給陳老太太。


    餘下的幾兩銀子一並給了陳老太太。陳老太太還不滿意,把趙氏的箱籠翻了一通,值錢的東西一概都給翻走。趙氏手裏也沒多少體己,雪姚雖然是那丁府的二夫人,但大宗銀子也做不得主,日常給趙氏的不過是衣裳首飾碎銀而已。趙氏這些銀子半年多才攢下這些來,卻都被陳老太太搜羅走了,陳老太太卻還叫苦不跌,又是哭又是鬧,說趙氏心狠,拿著陳子長的錢過著富太太生活,把著陳子長不讓錢給家裏。臨了把箱籠收得滿當當的,連趙氏的香粉都叫大蛋幫著搬走了。


    不僅如此,且可著勁的折磨趙氏。命她脫了鮮豔衣裳,褪了釵環,穿著粗布衣裳,趕起活來。


    原住在徐州府一針一線都不需自己來出,雪姚自有補貼,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雪姚都讓人來打理,可這一迴到村裏,活計就全落在趙氏身上。


    陳老太太要拿趙氏作伐子,自然不會讓她輕鬆,早起要喝茶夜裏要燙腳,湯湯水水一頓都少不得。饒這,一天還三三兩兩的罵一頓。


    趙氏也不是富戶家出來的,這些活計未出閣時候也曾做過,在陳家大房分家後她也幹過。可她自打到了徐州府,初時還事事親力親為,時候久了有人侍候著叫養出了懶性子,湯湯水水有人伺候著,自家一根手指頭都不動,重又開始做起這家務活計來,第一日就要差點要了她的命。


    夜裏,躺在床上直嚷閃了腰。


    在徐州府住了大半年,鄰居多是小康之家,趙氏來到茅山村之後便不大能看得上村裏之人,別人給她打招唿她也不理,山村裏婦人多是天真爛漫之人,見她這樣便諷刺幾句。趙氏被陳老太太一磋磨,心裏頭憋著一口氣,一點便著,在家住了沒幾天,便和村裏韓老九的媳婦起了爭執。


    韓老九的媳婦便是杏花她娘,杏花在陳雪嬌的鹹鴨蛋作坊裏頭幹活,這日韓老九媳婦來給杏花送飯,遇到趙氏打了聲招唿,趙氏不理,韓老九媳婦便冷笑著道:“撿那高枝飛去了,便看不起人了。”


    趙氏當下便和老九媳婦理論幾句,老九媳婦是村裏最會罵人的,連罵個三天兩夜不帶重樣的,和陳老太太有得一拚。當下便坐在陳家門口和趙氏對罵起來,趙氏罵不過人家不說,還被老九媳婦照著上房門潑了一地糞,腥臭衝天。


    陳老太太見了,又是叫罵又是跺腳,指這個罵那個,老九媳婦不搭理她婆媳倆,扭身走了。陳子長還沒有迴徐州府,見她剛到家就惹事,深更半夜喝了酒迴來,和趙氏拌嘴,被趙氏罵了一頓。


    陳子長如今對趙氏性子軟,俱是因為雪如,他一旦對趙氏不好,雪如便不給拿錢貼鋪子。


    陳老太太見兒子在媳婦麵前一副慫樣子,越發生氣,把對韓老九媳婦的滿腔怒火全部發泄到趙氏身上,趙氏不敢吭聲,怕惹惱了婆婆,再也迴不去徐州府。


    趙氏挨了罵,嗚嗚咽咽哭了半晌,被陳雪妙扶進屋去,也不敢呆大會,一盞茶的功夫便淌眼抹淚的出來喂雞喂豬。


    陳老太太不出屋,趙氏又忙著幹活,再也沒有人盯著陳雪妙,她覺得在村裏生活比徐州府自在的多。她手頭不缺銀錢,日日打扮了在自家院子裏,聽見外頭的叫賣聲便探出頭來,迴迴都失望的迴來,直到有一天黃昏見到救她命的貨郎來了。


    陳雪妙趕緊走出去,她穿著一身紅菱梅花裙子,走到貨郎身邊,期期艾艾的指著擔子裏的水粉問:“多少錢一文。”


    那貨郎見是雪妙,一雙桃花眼綻開一抹笑:“多俊的娘子,這水粉一般人我是不賣的,隻有配的起她的人才賣。”


    “油腔滑調。”陳雪妙嗔了一句,眉眼一橫,放下錢,拿起水粉便走,迴到院子裏,站在桃花樹下盯著貨郎看。


    連續幾天,雪妙日日買貨郎的水粉,間或調笑幾句,把綠兒嚇的半死,又不敢勸她。


    過了幾日,貨郎又來了,擔子上描了一株梅花。陳雪妙隻覺自家衣服上的梅花不如那貨郎擔子上畫的活,不曉得是不是貨郎自個畫的。


    陳雪妙迴到屋裏,重新換上了紅菱梅花裙子走了出去。見村子裏大姑娘小媳婦都來買水粉,便站在桃花樹下往外偷看,一抬頭見那貨郎正衝她笑,陳雪妙慌的忙低下頭,往後退了兩步躲進桃花樹下。


    心裏怦怦”的跳,捂臉發燙的臉頰靠在樹上,一抹手裏,方才的帕子不曉得去了哪裏。直起身子,探頭出去,那貨郎正拿了一張枚紅色繡著梅花的帕子在瞧,陳雪妙羞的縮迴身來不敢出去往外看,待鼓足勇氣往外看,見貨郎正笑盈盈的看向她,陳雪妙“呀”的一聲捂著臉兒,躲迴了上房。


    陳雪妙喝了一口水,就聽到貨郎就在院牆外叫賣的聲音:“賣頭油啦!賣桂花油啦!”一聲拖的比一聲長。


    陳雪妙聽了,雙頰飛紅一片,抿了嘴兒,悄悄笑了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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