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一個鄉村婦人,日常生活無非是安排家裏飯食,調派內宅一些瑣事,她又不大愛串門,剩下的時間隻有靠做針線活打發了。這樣的生活平淡而乏味,所以陳老太太唯一的嗜好便是搓摸兒媳婦。


    以前未分家時,被她挑在針尖上的兒媳婦是李氏,捧在手心裏的兒媳婦是趙氏。現在李氏漸漸不受她控製了,陳老太太愈發覺得自己的內宅控製權被挑戰,於是從徐州府迴來的趙氏撞到了槍口上。


    按照陳雪嬌的看法,陳老太太哪個兒媳婦都不愛,她隻愛她自己,包括趙氏在內的兒媳婦都是她控製內宅的筏子。


    陳老太太眼皮斜斜的盯著趙氏,一句話也不說,把趙氏盯的渾身發毛。


    陳雪妙和陳齊林見趙氏跪下了,也跟著一起跪下了。雪妙抬頭見雪嬌站在門簾旁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朝她翻了個白眼,指著她道:“你在我們屋裏幹什麽,還不快出去。”


    陳雪嬌淡淡的掃了一眼陳雪妙,偏不出去,反而從門簾移到了屋裏。看陳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一副安穩如山的架勢,鐵定是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的節奏啊。


    陳雪嬌一點也不同情淚流滿麵的趙氏。趙氏一肚子的壞水,如今兒子又中了案首,見了李氏頭不得昂的高高的,指不定又會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


    上迴陳秀才沉船的消息傳來,滿徐州府都曉得了,趙氏在徐州府自然得到了消息,不僅沒顧念妯娌親情派人慰問李氏,且還把去打發消息的齊安趕了出來。真是寒心。連表麵功夫都不屑做一下,把和大房的矛盾裏子麵子全部挑破了。


    陳雪嬌最怕趙氏迴來,挑撥著陳老太太,把整個陳家大院鬧的沒個安生處。


    陳雪妙見陳雪嬌不迴避,反而愈發走進了屋子,伸著手指頭指著陳雪嬌,氣的滿麵通紅。


    “奶。喝杯茶。”陳雪嬌把方才趙氏的丫鬟翠兒放在桌子上的熱茶端了起來。親手捧著奉給了陳老太太。


    陳雪妙氣的臉都發白了。


    “你倒是個有眼力勁的。”陳老太太臉色緩了緩,接過雪嬌手裏的茶,一口氣下去了半杯。呆會要罵老二媳婦,不先潤潤嗓子咋行。


    “娘,媳婦知道錯了,您就饒過媳婦吧。”趙氏先服了軟。


    在陳老太太手下討了那麽多年的生活。趙氏畢竟對婆婆的性子知根知底,知道她最喜歡當著兒媳婦的麵整飭兒媳婦。一向心高氣傲的她受到婆婆這番鉗製,這讓她今後怎麽對身邊的下人耀武揚威。


    想到這裏,趙氏看向翠兒的目光閃閃發光,嚇得翠兒饒過陳雪嬌退出了屋子。走到門口不小心碰倒了一麵簸籮,“咣當”一聲讓趙氏的身子沒來由的震了一震。


    陳老太太喝完了茶,擺足了譜。慢悠悠的開口,卻是朝著陳齊林:“你起來。你娘犯了錯,怨不到你身上,你瞧瞧你跪著,哪裏還有案首的樣子。”


    陳齊林跪在趙氏一邊,低垂著頭,眼睛裏的陰鬱一閃而過,朝陳老太太磕了個頭道:“奶說的孫兒不敢不聽,隻是孫兒有幾句話要說,娘從徐州府一迴來便去姥姥家,實在是有苦衷,姥姥病了,娘作為閨女不能不聞不問,我娘縱然有錯,可是看在娘孝心的份上饒了她一迴吧。”


    這番說辭,滴水不漏,陳雪嬌不禁朝齊林看了幾眼。趙氏本來低垂著眼睛在落淚,聽到兒子極力維護自己,不禁抬起了頭,淚眼朦朧的哽咽:“齊林……”


    陳老太太見寶貝孫子不僅不聽自己的話,還跪在地上給趙氏求起了情,她一時下不來台,一張臉憋的給豬肝一樣。


    怪道一向聽話的趙氏敢把婆婆不放在眼裏,原來是有兒子撐腰呢,她仗著自家兒子中了案首,把自己捧成陳家第一功臣,愈發腰杆子硬直了,此番不借機修理,待齊林日後有了功名在身,就更不把婆婆放在眼裏頭了。


    陳老太太把茶杯朝桌子上一頓,指著趙氏便罵:“下流胚子,趙家的下作閨女,送到我們陳家當媳婦,不說不遵守陳家的規矩,倒胳膊肘往外拐,舔著臉跑到趙家顯眼去了,不知道實情的,還以為咱們陳家休了你呢,你有本事你別迴來,你幹脆留在趙家過十五得了。”


    陳老太太一行說一行朝院子外頭喊陳子長的名字,嚷嚷著把趙氏送迴趙家。想來陳老太太隻是嚇唬一下趙氏,因為陳子長一天每著家了,現在還不曉得在哪個地方快活呢。


    趙氏母子三個聽的頓住了,抬眼看看陳老太太,不想她這麽不給齊林麵子。趙氏從來不是蠢人,一想便明白了,陳老太太最怕媳婦仗著孫子得了案首便在婆婆麵前囂張,齊林不給求情還好,隻怕求情後更讓陳老太太震怒。


    方才陳老太太一條條說的已經清楚了,她就是要拿趙氏作伐子,就是故意在案首孫子麵前下媳婦的臉子。


    趙氏心裏憋的難受,猶如在熱鍋裏煎熬的鹹魚,兩麵受熱,疼的撕心裂肺。


    她確實仗著齊林考了案首,自以為在陳家大院獨大,加上在徐州府過著富家奶奶一般的生活,便不把陳家上下看在眼裏,甚至忘記頭上還有個婆婆。


    待明白過來,趙氏便換了一副麵孔,磕頭不止道:“娘,您要打要罵隨您,媳婦半句怨言也沒有。這不幹齊林的事,齊林剛才之所以說那番話是糊塗了。”


    “老二媳婦,你在徐州府過上了好生活,你就忘了本,你心思忒歹毒了。我好好的一個大孫子,考了案首,竟生生被你帶壞了,你咋那麽下作呢,你咋還有臉來陳家,你別以為齊林考了案首,就全是你的功勞。這都是我們陳家的根兒好。就憑你們趙家,人老幾輩子操著殺豬刀,能出一個案首等八輩子輪迴吧。”陳老太太越罵越起勁,拐著彎的把趙氏娘家一門祖宗問候個遍。


    趙氏磕頭不止,齊林眼神陰鬱的站在一邊,剛想說什麽,被趙氏一把拉住了:“娘罵的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以後在也不敢了,求娘別把我趕迴娘家過節,否則媳婦怎麽做人。”


    “咋做人?你從徐州府迴來先跑迴娘家。一住住幾天,你咋不考了做人的問題,你連一個兒媳婦的本分都盡不好,你還想著做人的事呢。”陳老太太的聲音一陣高一陣底。猶如刀子摩擦一般,割的人耳朵疼。


    趙氏張了張嘴想辯解。陳老太太不給她機會,隻聽見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趙氏身上的錯一樣樣的點了指頭說出來:“你瞧瞧你犯了多少錯,作為媳婦你不在家裏伺候婆婆,兩腿一伸跑徐州府享福去了;作為老二屋裏人。你不好好規勸著老二,縱著他喝酒把身子都喝空了;作為齊林的娘,你不好好提點兒子。倒縱著他跟我這個老輩人打起擂台。我看,你也別在陳家了。趕緊迴老趙家去,當年我八抬大轎把你抬進門,如今我還八抬大轎把你送出門。”


    陳老太太伸著手,拍著巴掌,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趙氏身上。陳雪嬌眼看趙氏的臉由紅到白,又由白到青,心下不免同情起她來,陳老太太的一張嘴慣會顛倒黑白,把不是趙氏的錯硬生生安插在她身上。


    陳家兒媳婦不好當,得罪了陳老太太,即使是她曾經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也會被她親自踩進臭水溝裏。


    聽到這裏,陳雪嬌不在想看這場大戲了,悄悄的走了出去。


    剛走到院子裏,便聽到上房打碎茶碗的咣當聲,隻怕是陳老太太氣急了,順手把茶杯打了。


    已經到了掌燈時分,明兒就是八月節了,家裏過節的物品早準備好了。奶白葡萄,潁川的西瓜,芒碭的梨,陳秀才打南邊帶來的月餅,各色瓜子糕點,一樣樣擺放在屋子裏,就等著明天晚上賞月呢。


    今兒齊安跟著陳老太太去了王家走親戚,青玉給帶來了今年秋天新下來的蓮藕。


    此時李氏帶著雪如、靜好在鍋屋裏正忙碌,雪嬌走了進去,見她們正在炸藕夾。


    這原是往年秋日裏李氏常做的一道菜,秋日裏蓮藕賣得賤,連同豬肉皮買來,把豬肉剁成臊子,再拌上一點點蝦皮,夾兩片藕片裏,往麵粉裏一裹,炸出來金黃噴香,又解饞又壓餓。以前家裏沒錢時,李氏就這麽做藕夾給雪嬌幾個吃,藕夾炸的酥酥的,雪嬌一個人就能吃掉兩大碗,加起來倒有她手臂那麽長的一結。


    香噴噴的藕夾剛出鍋,還冒著熱氣,陳雪嬌粘了一個塞進嘴裏,囫圇咽下,不住口的誇:“好吃,好吃。”


    “小心燙到你,多的是,慢慢吃。”雪如遞了一碗溫溫的綠豆湯,雪嬌就著雪如的手喝了一大碗。


    忽然,上房傳來趙氏的哭聲,雖然極力壓製著,可整個陳家大院就這麽點子地方,不想傳出來都很難。


    “你奶又磋磨你二嬸了。”李氏邊裹藕夾,邊歎氣。


    雪嬌邊吃藕夾邊把上房的事情說了一遍,李氏頓了頓,道:“上房的事情我們管不到,以後不要去聽他們的事情,反正不礙著咱們這一房的事。”


    雪嬌吐了吐舌頭,齊平恰好進來了,見了藕夾口水都流了出來,母女幾個便止住了話頭。


    齊平邊吃著藕夾邊嘻嘻哈哈的湊過來給雪嬌講著學裏的趣事,說到明日八月十五沐休的事更是興奮的又蹦又跳。


    鍋屋裏一派和樂景象。


    忽然屋裏油燈一閃,陳雪嬌抬起頭就見一個高大黑衣人站在鍋屋門口,仔細一瞅是趙氏的大哥趙屠夫。


    “……那麽香,做的啥飯,大嫂。”趙屠夫大咧咧的打著招唿。


    “他大舅,炸藕夾呢。”李氏雖然不喜歡趙屠夫,為了麵子應付了幾句。


    “大哥在不在,我聽說大哥從南邊迴來了,一直想來看看,卻不得閑,趕明請大哥去我那喝杯酒。”趙屠夫揚了揚手裏的肉,樂滋滋的說。


    陳雪嬌的臉沉了下去,往常家裏窮的時候,也沒見他喊陳秀才一聲大哥,如今外頭傳陳秀才發了,則開始露出另一副嘴臉,沒來的讓人惡心。


    陳秀才傳來沉船的消息,陳老太太張羅著讓李氏改嫁,趙屠夫和他老娘沒少在後頭挑唆,連媒人都是趙屠夫給找的。


    “趙家大舅是來看二嬸的吧,上房在那裏,別走錯了地方。”陳雪嬌毫不客氣的指了指上房。


    趙屠夫則不以為意,一笑一臉橫肉:“大嫂,我先去看看我表姨和我妹子。”


    “真不要臉。”等趙屠夫跨進上房的門,陳雪嬌在背後吐了一口。


    …….


    陳老爺子從村正家串門迴來了,見趙氏披頭散發的哭,陳老太太疾言厲色的怒罵,雖然他也對兒媳婦從徐州府迴來先奔娘家感到不高興,可礙著趙氏是齊林的親娘,且又是大節下的,忍著氣申飭了陳老太太一頓,替趙氏解了圍。


    趙屠夫拎著肉走進上房的時候,上房正在點燈。他本來不想來陳家的,和幾個殺豬的好友約好了一起喝酒,怎耐架不住趙老太太,趙老太太曉得閨女此番做的不對,隻怕到了陳家會被婆婆下臉,便打發兒子拎著肉來陳家賠罪來了。


    陳老太太心裏的氣雖然沒有消,可聽到趙老太太賠罪的話,又得意起來,當看到趙屠夫手裏幾斤肥瘦相間的上好條肉時,氣倒是消了一半。


    趙屠夫在上房略微坐了一坐便走了,陳雪嬌端著一大碗藕夾給上房送來,掀開簾子恰好頂上了趙屠夫。


    “大外甥女,聽說你爹發財了,瞧瞧你這衣裳,滿白土鎮也找不到重樣的。”趙屠夫沒話找話的說。


    陳雪嬌沒有理,徑直把藕夾擺放在陳老爺子麵前。


    上房的飯菜還未準備好,陳老太太瞧著藕夾火氣又開始升起,當然這火氣不是因為李氏,而是因為趙氏。


    當下便走進趙氏的屋裏,扯著嗓子道:“你別在床上挺屍,你趕緊的,把衣裳換下來,去燒鍋做飯。”


    趙氏正在洗臉,聽了這話,隻得卸了釵環。


    “還有,你那丫鬟不許幫你,你自個燒火做飯。”說完狠狠剜了趙氏一眼,又盯著站在一邊的張氏道,“你去給我看著你二嫂,她要是有一點偷懶,你都來告訴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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