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過,春意就盛了,遊絲飛絮杏花春雨,綠水蕩了紅花。院子外頭的一株桃花開的紅豔豔,東風一過,滿院子落滿了紛紛揚揚的花瓣。田裏的麥子就著舊年的雪水開始瘋長,陳雪嬌去自家田裏看過一迴,一田田的麥子像汪著一大片湖水,想到芒種時豐收的場景,嘴角不禁彎了起來。


    春色漸濃,恰是人間嫁娶好時節,那些披掛著紅布的箱子,一抬抬從家門口抬過去,駛到夫家家裏。思春的時節,不光人,連那野貓野狗也開始鬧起春來。


    夜裏入睡,外頭母貓跳了簷,踩得瓦片“吱吱”響,嬰兒哭似的直叫,鬧的人心頭顫顫的。陳雪嬌這半年愈發生的肌骨豐潤,門口的桃花剛打了花苞,她晚上就熱的睡不著覺,早上起來,被子總是掉了一地,屋子外頭的野貓野狗夜夜叫春更鬧的她毫無睡意,好不容易睡著了,到了天明熱的渾身是濕汗,一把黑亮的頭發濕漉漉蓋在胸口上。李氏無法,隻得在炕的外邊搭了一截長長的木板子,鋪上薄被薄褥,讓雪嬌單獨睡在上頭。


    日頭暖,不像那冬天天寒地凍的,柳絮一飛起來,鹹鴨蛋早已經醃製好了。別的人家得了方子也仿照陳家的鴨蛋醃製,但總不及雪嬌醃的問道,不是鹹了就是淡了,要麽蛋白發硬,要麽蛋黃發黑。雪嬌醃製的鴨蛋,個頭大,蛋白嫩,蛋黃紅紅的就像胭脂脯子一般,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齒霞留香,不用吃菜,隻就著這鴨蛋都能吃兩個大饃饃。


    不光鎮上的酒樓成壇子成壇子的訂。連那小攤小販也幾十斤幾十斤的買了去。陳家的鹹鴨蛋一時之間傳揚開來,上次買茶葉蛋方子的醬香園掌櫃又上了門,想從雪嬌這裏買鹹鴨蛋方子。這次雪嬌不肯賣,隻和醬香園達成協議,每月保證給醬香園供應五十壇。


    醬香園掌櫃當場答應下來,並說日後雪嬌這裏有多少鹹鴨蛋他就要多少。


    陳雪嬌沒有立時答應,因為隻靠自家人一個月醃製不出那麽多鹹鴨蛋。要想大規模的醃製。需要借用許多人手。這裏頭的各項規矩,她都要仔細謀劃謀劃。


    無事的時候,她坐在窗子下。扶著算盤在思考。醬香園的生意遍布整個徐州府,甚至連京師也有他們的分店,陳家一個月供應五十壇鹹鴨蛋未免太少了些,還不夠人家兩天的銷量。若是抓住醬香園這個大客戶。可不就抓住了一個大靠山,並且不像散戶那般擔心銷路不穩定。和他們合作隻有穩賺不賠的。


    於是,想來想去,想辦個鹹鴨蛋的作坊。這個想法她沒有給李氏以及家裏人說,她想等陳秀才迴來給他透露一二。開辦作坊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鴨蛋的貨源,夥計人手、鹹鴨蛋的配方,都需要仔細謀劃清楚。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會影響到聲譽。


    陳秀才寫了信來,已經跟著商船到了餘杭。說是用了全部身家販了兩筐好茶葉。坐了兩層的大船沿著京杭大運河,不日就要到達徐州。


    南方陰雨天氣多,茶葉受不得潮。他信裏寫道,船上的船板兒隔斷用來放茶葉,夜裏被褥上頭帶足了濕氣,白日裏拿出去攤在甲板上曬幹了,夜裏拿迴來不一會兒就又是潮的,這兩筐茶葉看管的給眼珠子一般寶貴。


    李氏接到信,滿心裏盼著陳秀才迴家。以往不覺得,他這一出門李氏才發現一個家離了男人就離了主心骨,一家子都是孩子,雪嬌是個主意大的可年紀還小,她平常遇到煩難事情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越是盼著陳秀才迴來,越覺得日頭過的慢,有時候心也不禁恍惚起來。


    李氏未出閣時候,李老爺子帶著大哥李雲天走南闖北販賣幹貨。來到家裏說起在外頭的驚險,總把李老太太的心糾的緊緊的。


    李老太太歎氣,顧不得她是沒出閣的姑娘家,說起別的客商的事情來。那荷包鼓漲有銀子的客商,每到一處便到街上買些布匹頭麵,一箱子一箱子往客棧裏搬,說是往家捎帶給妻子兒女的,倒有一半折在了窯姐兒身上。那些白嫩的窯姐兒,眼睛賊精,專門撿那荷包鼓脹的攀扯,幾句親哥熱弟叫的酥軟了,便開了箱籠往外掏東西,什麽妻子兒女俱拋在腦後頭。


    還有人辛苦賣了貨物便去青樓裏尋歡作樂,叫了粉頭唱小曲兒彈琵琶,一些青樓單門做客商的生意,掛了紅燈的橋子抬進來,女人彈唱的聲兒讓那等軟骨頭的客商停下了腳再也邁不動腿兒。


    當年和李老爺子一起去餘杭賣幹貨的臨莊兄弟,賺了錢,到個口岸下去找個粉頭行樂,那粉頭嬌滴滴羞答答把那兄弟籠絡住了,為了這粉頭從此拋棄妻子再也不願意迴來。家裏的老婆還隻道他在外頭花個幾年就迴來,咬緊了牙撐起門口拉扯著三個孩子,家裏窮的炒菜都放不起油,李老太太可憐她,帶著李氏去給她送米送麵,下著雨,一屋子漏水沒個幹的地兒,說起那狠心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樣心酸李氏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和陳秀才日日相伴那麽多年,她知道陳秀才不是那樣的人,可禁不住胡思亂想,自家男人識文斷字,長得斯文俊秀,可不正是那窯姐兒最愛的。


    李氏想起這些事,夜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陳雪嬌還以為李氏蓋著大厚被子熱的慌,早起趁著李氏在做飯,把李氏的被窩換成了薄被子。


    聽說江南陰雨天氣多,船上潮氣重,擔心陳秀才帶的衣裳不夠換,又擔心他的吃食。


    陳秀才出來時身上帶足了吃食,過年剩下的豬肉、血腸,李氏放在鍋裏燜得透熟,片成骨牌大小的片。一隻雞風幹後剁碎,在鍋裏用幹辣椒炒熟,直到油熬勁才裝進罐子裏,又給他帶了一小甕的鹹菜,讓他就了白麵饅頭吃。


    這些吃食足夠他和李雲天吃到微山湖,可陳秀才從微山湖徑直去了餘杭,不曉得他吃得吃不慣南方菜。


    這邊李氏滿腹的心思俱在陳秀才身上,上房又鬧了變故。


    趙氏和張氏以為蔡氏生個閨女,落了下乘,蔡氏月子一過,這倆妯娌合著夥的欺負她起來,日日讓她生活做飯,一盆盆的衣裳也讓她洗。


    蔡氏忍了兩日,終於發作起來,她本來就不是那等軟和的人,瞅見一堆要洗的衣裳裏頭藏著張氏的月事布條子,當場就把洗衣的搪瓷盆摔了。


    陳老太太出來給張氏撐腰,話裏話外罵三房是絕戶頭。合該有事,恰逢蔡老太太給閨女送香油,隔著門聽了聽,旋起腳踢開門,叉起腰和陳老太太打起了擂台。


    蔡氏是見過世麵的人,打年輕那會就跟著蔡老爺子去鎮上賣香油,練就了一張利落的口舌,她一開口一個髒字都不帶就把陳老太太罵的麵皮紫漲。偏她還不嫌事情大,嘩啦一聲拉開大門,坐在門口拍著巴掌一句句訴說陳老太太苛待蔡氏的事情來,一個莊的人聞風湧進陳家瞧熱鬧,把陳老太太氣的在炕上躺了三天,醒來就鬧著要三房分家。蔡氏早想分家了,隻是苦無機會,趁著這次怎麽著有也得把家給分了。


    陳老太太原想讓三房淨身出戶,可架不住蔡老太太的精明,找來了村正當場分了家產,把上房的箱籠收得滿當當的,連門口的洗臉盆都叫人抬進了蔡氏的屋子。


    那些體己是陳老太太十幾年才攢下這些來,一下子被三房瓜分了一半,她隻叫苦不跌。


    自打大房分出去之後,趙氏和張氏做了一陣子的飯洗了一陣子的衣,本以為合著夥欺負蔡氏,倆人可以享享清福了,沒想到三房也分了出去,這倆妯娌一下子又拾掇起了上房的活計來。


    原先大房三房未分家蔡氏未有身子時候,一針一線都不需趙氏和張氏動,一日三餐自有李氏打理,可一分家,活計就全落在這妯娌倆身上。陳老太太見在三房手裏落了下乘,心裏有氣愈發要在趙氏和張氏麵前擺婆婆的款兒,早起要喝茶夜裏要燙腳,湯湯水水一頓都少不得。


    直把這妯娌倆磋磨的背地裏落淚。


    趙氏和張氏未嫁之前也不是富戶家出來的,一個是屠戶家出身,一個是獵戶出身,這些活計也曾做過,可以前有李氏在,時候久了有人侍候著叫養出了懶性子,以前還隻顧挑剔李氏的不是,自己一根手指頭都不動,重又開始做起活計來,第一日就要差點要了命。


    這一大清早,倆妯娌就磨了牙。


    趙氏嫌棄張氏隻燒火不做飯,張氏嫌隙趙氏整天裝病。倆妯娌你一言我一語吵嚷了起來,就差點揪頭發打起來。


    還是陳老爺子一聲斷喝,倆人才住了嘴,依舊瞪眼撇嘴個不住。


    大房和三房都各自在吃早飯,獨獨上房的鍋灶還冷著,陳老太太拄著拐杖把地敲的啪啪響,剛想出生罵兩句,就聽到外頭馬車的嘶鳴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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