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師傅,”陳秀才斟酌著怎麽把二位公子引出,不能他開口,秦師傅已經瞄到了顧思源手裏的精致食盒,笑著道:“定是清風莊送來了吃食。”


    顧思源忙說:“是螃蟹羹。”


    隻見秦師傅把手裏的筆墨一擲,坐在石桌旁邊的石椅上說:“拿過來。”


    顧思源打開了食盒,陳秀才親自拿出螃蟹羹,擺在了秦師傅的麵前,秦師傅吃了一口,一掃剛才的波瀾無驚像孩童般驚喜的道:“老苗的廚藝越來越精進了。”


    黃三郎親自斟上了酒,是金黃的桂花釀。螃蟹性寒,韓掌櫃的專門拿出了珍藏多年的桂花釀,吃完螃蟹在喝桂花釀可以祛除體內寒氣。


    秦師傅仿佛沒有看到顧黃二位公子,拿了酒樽品了一口酒,滿口錦繡,吐出東晉名士畢卓的詩:“得酒滿數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顧思源和黃三郎對視了一眼,看到秦師傅這般,給他說說京師裏麵的事情應該沒問題。


    秦師傅吃完,命老仆賈大山收拾一番,自顧自的又拿起筆寫字。


    陳秀才朝黃公子和顧思源搖了搖頭。


    “秦師傅。”黃三郎向前一步喊了一聲。


    秦師傅抬了抬頭看了黃三郎一眼,擺了擺手道:“該說的話老夫在十幾年前已經說過,二位請迴吧。”


    黃三郎眼睛裏閃動著平靜的光芒,似乎早已經料到秦師傅的會這麽說,仍舊不死心的看了看顧思源,意欲讓顧思源開口相勸。


    “秦師傅,這十幾年家父非常惦記您,若不是家中事忙,家父一定親自來看望您。三郎的父親一樣惦念您,每每思及您都會去春暉堂,那是您當年傳授學問的地方。”


    秦師傅閉著眼睛無動於衷。背後的一株老梅在秋日的陽光裏愈發顯得蒼勁,秦師傅的背已經微微佝僂,須發半白。老梅襯著老者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滄桑之感。


    “我累了,這群人聒噪的緊。老賈,送客。”秦師傅半分情麵都不留,下了逐客令。


    老仆賈大山朝顧思源和黃三郎作揖,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陳雪嬌、陳齊安幾個在門口等著,看到賈大山引著陳秀才和兩位公子出來,顧思源和黃三郎眼睛裏布滿了失望。


    “韓家少爺,秦師傅吃了您送來的螃蟹羹非常喜歡,老苗的手藝越發精進了,勞韓掌櫃的費心了。秦師傅說改日去清風莊親自道謝。”賈大山朝韓子健彎腰作揖,把已經空的食盒遞給他。


    “秦師傅喜歡就好,哪敢勞動秦師傅親自去清風莊啊。若是秦師傅實在喜歡,不若給我爹寫副字,我爹可是渴念秦師傅的墨寶好久了。”韓子健朝虛掩的門裏張望了一番,悄聲說道。


    “幾位請迴吧。”賈大山再一次作揖,轉身進了院子。


    陳雪嬌心裏想這個秦師傅不知道是什麽來頭,隱匿在這個山清水秀的山村,她真想探個究竟。


    她心裏隱約有一種預感,她今後的命運會發生變化。不管是結識顧思源黃三郎,還是神秘的秦師傅,都給普通的鄉村生活帶來波瀾。不管是好是壞,她都不要像這具身體的本尊一樣糊塗的生糊塗的死,她要在這一方天地活的越來越好。


    顧思源看到陳雪嬌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表情,悵惘中帶著期待,一雙眼睛閃動著和年齡不相符的光芒,心裏驀然一動。


    “秦師傅還是不肯同我們相見。”黃三郎看到緊閉的柴扉惆悵的說。


    陳秀才則抱歉的一笑。


    “總有辦法的。”陳雪嬌拉迴了思緒,信心滿滿的說,“樹挪死,人挪活,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肯定會有辦法的。”


    眾人一起看向陳雪嬌想聽聽她的看法,陳雪嬌粲然一笑說:“現在沒有好的辦法,不代表以後沒有,說不定明天就想到了呢。”


    顧思源和黃三郎則讚同陳雪嬌的想法,他們這次來身負重任,是一定要見到秦師傅,一次求見不成就兩次,兩次求見不成就三次,總歸要見到的。


    “麻煩陳師傅了,我和三郎決意要見到秦師傅,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日後還有叨擾陳師傅的地方。”顧思源朝陳子敏陳秀才彎腰抱拳說道。


    “無妨,隻是家裏簡陋,恐委屈了二位公子。”陳秀才隱約猜到二者身份尊貴,唯恐招待不周。


    “師傅,我看這樣,顧公子和黃公子既然要住一段時間,不如去清風莊住。”韓子健熱情的說。


    陳秀才略一思索,顧思源和黃三郎已經同意了。


    眾人陪著二位公子去陳家取行李。李氏苦留不住,暗自揣摩著是自己招待不周。


    陳老太太嘴一撇,厲聲訓李氏:“什麽阿物啊,家裏廟小容不下兩位。平白在家裏吃了兩頓飯住了一夜,損失大著呐。你留人家,你拿什麽留人家,吃的喝的哪一樣是你出的。”


    李氏黯然不出聲。黃三郎拿了二兩銀子說:“陳師母,多有叨擾,小侄不勝感激。這二兩銀子算是飯錢。”頓了一頓,把銀子遞到雪嬌手裏:“銀子給雪嬌吧,既然都是一家人,給誰都一樣。”


    陳老太太一看黃三郎拿了二兩銀子,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已經被陳雪嬌接,氣的仰倒。


    陳雪嬌喜滋滋的接了銀子。李氏忙不迭的說:“使不得使不得,早上顧公子已經給了。”


    “我給的是我的,三郎給的是三郎的,師母您別推辭了。”顧思源笑吟吟的說道。


    陳雪妙穿著粉紅色繡著牡丹花的裙子,精心描繪著眉眼,站在陳老太太身邊羞答答的看著顧思源和黃三郎。看到黃三郎給陳雪嬌銀子,狠狠瞪了陳雪嬌一眼。


    趙氏走過來,笑眯眯的伏下頭在陳老太太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陳老太太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大麗菊,旋即昂著頭歡樂的囑咐:“大家都忙起來打掃院子,收拾屋子,大孫子齊林明兒要迴來了。哎呀,想死我這個老太婆了,我的大孫子要來了。齊安他娘啊,你看看弄幾個菜,趕緊地,今兒就要準備好,別耽誤了我大孫子吃食。雪娃她娘,你去你娘家打一瓶香油,順便割幾斤肉,雪嬌手裏有銀子。”


    “娘,您疼您大孫子就不疼您小孫子了?我肚子裏懷著娃呢,讓二哥去割肉吧。”三兒媳婦蔡氏精明剔透,扶著還不顯懷的肚子笑眯眯的說。


    院子裏一時人仰馬翻,陳雪嬌則緊緊攥著銀子和顧思源一行溜了出來。


    到了清風莊,韓掌櫃的親自迎出來,給顧思源和黃三郎安排了住處。韓掌櫃的問起二位身世,顧思源堅稱自家是做藥材生意,秋日來亳川收購藥材,因徐州府距離亳川近,人情物美民風淳樸,故在此停留幾日。


    韓掌櫃的命清風莊的廚師老苗做了一桌清蒸螃蟹宴。兩簍子上好的肥螃蟹還是陳雪嬌和弟弟陳齊平在小淮河捉的,韓掌櫃的一直讓店小二養在後廚裏。在徐州府,平常人家是不吃螃蟹的,隻有大戶人家在秋天才吃,故此陳雪嬌是穿越後第一次吃到螃蟹。


    顧思源和黃三郎視螃蟹為平常物,顧府極有名的一道小吃是蟹黃包,整個京師的大家族都希望得到顧府蟹黃包的方子。宮中每年秋天都會舉行螃蟹宴,邀請王公大臣世家赴宴,顧思源和黃三郎每年都會出現在螃蟹宴上。


    不過,兩位公子還是鬧了笑話。之前吃螃蟹都是丫鬟隨從等伺候的人把螃蟹剝好,提取蟹膏蟹黃蟹肉,而今日則是一整隻螃蟹放在麵前,倒令二人無從下手。


    陳雪嬌前世經常吃螃蟹,特別是清蒸的大閘蟹,若不是外婆說寒氣重阻止她多吃,她一口氣能吃七八個。對於她來講,吃螃蟹一大樂事是把蟹肉吃完,剝開的蟹殼依舊能拚湊成一整隻螃蟹。陳雪嬌乜斜著眼睛看了看顧思源,得意的拆開螃蟹熟練的吃膏吃肉,一隻螃蟹吃完果真用殘殼拚湊出一整隻螃蟹,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隻螃蟹未動呢,驚得眾人連連驚歎。


    “雪嬌,你跟誰學的吃螃蟹功夫。”哥哥陳齊安忍不住問道。


    “自學成師。”陳雪嬌含糊應對,她可不能說她前世是個標準吃貨,當初為了和前男友打賭,下了一番苦工吃螃蟹吃到吐才修煉成這身本事。


    大廚老苗從後廚趕來看熱鬧。廚師老苗吃螃蟹也有一身絕招,在他心目中除了他和秦師傅,其他人吃螃蟹都是暴殄天物。如今又見識到雪嬌吃螃蟹的功夫,恨不得引為知音。你以為這很無聊嗎?非也,作為一名大字不識幾個字的廚師,平生最讓他開心的事情就是遇到會吃的人。


    “陳家丫頭,好功夫啊,除了我和秦師傅,你是第二個吃完螃蟹,能把殘殼拚湊成一整隻螃蟹的人。”苗師傅揮舞著大勺子,激動地說。


    “多謝苗師傅誇獎。”陳雪嬌暗自得意。她腦子裏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既然那個古怪的秦師傅也會這麽吃螃蟹,如果有機會自己去和他過過招豈不是快哉。


    這邊陳子敏秀才還在納悶,他記憶中陳雪嬌沒有吃過螃蟹啊,怎麽頭一迴吃螃蟹就那麽熟練呢。陳雪嬌看了看顧思源和黃三郎,則拿起螃蟹現場示範怎麽去殼剔骨,一張臉笑盈盈的充滿了動人的光彩。


    韓掌櫃的則笑的合不攏嘴,命店小二給各位斟上上好黃酒祛除體內寒氣。


    因顧思源和黃三郎從小在京師長大,韓掌櫃的不免問了兩人關於京師的風土人情。黃三郎一改白天的沉默,意氣風發的談論起京師的風物以及一路所見的民俗奇景。冷峻麵孔的黃三郎高談闊論起來,頗有名士風度。


    一時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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