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君心最是難測。


    與皇帝打交道,不說別的,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


    周牧楓實在不願意跟元康帝打交道。


    而且,還是要給皇帝出謀劃策這種事情,但是...


    自己莫名其妙的聖眷正隆,不來還不行。


    雖然,這聖眷,他根本不想要!


    皇宮,禦書房內。


    周牧楓垂手而立,元康帝端坐龍案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奏折。


    良久,他抬起頭,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王德很是適時地湊了上來,搓熱大手,幫皇帝揉捏著脖子下的肌肉。


    “唔...朕還是老了啊,以前隨隨便便伏案批閱五六個時辰奏折,現在兩個時辰不到就受不了了。”元康帝滿是無奈的活動僵硬地脖子,一抬頭,卻發現周牧楓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咦?周卿何時來的?王老狗你咋不跟朕說一聲。”


    元康帝語氣埋怨,他幹脆直起身,在禦書房內活動身子。


    王德陪笑:“老奴喚了大家三次,大家都無動於衷,老奴以為...”


    元康帝擺手:“下次牧楓來直接大聲喚我便可。”


    “哎,朕真的懷念跟你父景和並肩作戰的日子。”元康帝笑著從一旁的桌麵上拿起一杯煎茶,喝了兩口。


    “對了,今日可是第三日了,周愛卿可有眉目?”


    周牧楓踏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在說出臣心目中想法之前,臣鬥膽詢問陛下。


    敢問陛下,何為國有企業?”


    元康帝一愣,嘴裏喃喃道:“國有...企業?”


    “周卿心之所想,朕實在不知。”想不出什麽頭緒的元康帝,苦笑一聲,很是幹脆的認了慫。


    關於這一點,這位馬上皇帝跟自家老爹周飛鴻頗有些相像。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也不強撐著麵子不懂裝懂。


    周牧楓不敢賣關子,他直接給元康帝解釋:“陛下,國有企業即是隸屬於國家,隸屬於大康的企業。


    那麽,何為企業?


    企業,便是以盈利為目的的機構。”


    元康帝恍然大悟:“你是要讓朕行商賈之事,成立商會?可惜,朕老了,商賈之事太費腦,朕恐怕做不來嘍。”


    他失望地搖搖頭,他還以為周牧楓能給他支個什麽招,掏出什麽金點子讓他賺點錢呢。


    周牧楓一愣,瞬間滿臉黑線。


    不得不說,這家夥的掌控欲太強了,啥事都要自己做。


    周牧楓搖頭:“陛下想錯了。


    臣愚以為,陛下可以大康皇家的名義,成立一企業。”


    元康帝一愣。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陛下以為,商賈之事何解?”


    “商賈...”元康帝皺眉:“商賈不就是買買賣賣的麽。”


    周牧楓搖頭:“非也。”


    元康帝倒是不恥下問:“朕聽著呢。”


    “譬如...陛下可以成立一個大康皇家貿易公司。專職國內外的貿易。”


    “不隻是在大康做生意,臣以為陛下還要把目光放在外邦上。”


    周牧楓將內心地想法如實說道。


    元康帝眼神一亮,突然皺眉歎息:“商賈之事...朕雖不懼那些腐儒的嘴巴,但是...”


    “臣鬥膽猜測,陛下是不看好商賈?”周牧楓微笑。


    元康帝糾結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你是景和之子,這事兒也沒什麽不可說的。”


    “商賈之事,不僅落人口實,而且與民爭利,朕以為萬萬不可行之。”


    周牧楓搖頭:“恕臣直言,大錯特錯!”


    元康帝龍目一眯。


    “臣給陛下講個故事吧。”周牧楓自顧自開口道:“假設城南有個屠夫,一天,書生來此處買肉,花去了十文大錢。屠戶用這十文大錢去布莊買了一些布帛,布莊老板用這十文大錢去了平康坊喝花酒...”


    “喝花酒十文大錢可不行...”元康帝的聲音幽幽傳來。


    周牧楓瞪大了眼:“陛下竟有如此高雅的愛好?”


    元康帝老臉一紅,輕咳兩聲:“周卿,繼續說啊。”


    周牧楓迴過神來:“哦哦哦。”


    “講到哪兒了?喝花酒,對。”


    清了清嗓子,他繼續道:“布莊老板喝了花酒後,翌日,被布莊老板昨夜留宿過的妓子拿著這十文大錢去往了酒樓吃午膳,因酒樓裏缺少裝飾用的字畫,於是酒樓掌櫃的便將這十文大錢請了書生撰抄幾首應景的詩作...”


    說到這兒,元康帝的眼睛亮了起來。


    周牧楓用最後一句話總結:“那麽,臣鬥膽問陛下,這十文大錢,是不是還在原主的書生手裏?”


    元康帝下意識點頭,但又搖搖頭。


    周牧楓微笑:“看來陛下已經懂得臣之意了。”


    元康帝歎息:“牧楓啊牧楓,你今天講的這個故事屬實是令朕茅塞頓開啊。”


    周牧楓迴答:“此乃商業的流動。”


    “流動...”元康帝沉思。


    周牧楓點頭:“流動!正如這個小故事所言,十枚大錢,在所有人的手中過了一圈,而且還是迴到了原主的手裏。”


    “書生買到了肉、屠夫買到了布匹、布莊老板喝了花酒、妓女吃了一頓午飯、酒樓老板得到了幾幅字。書生...又拿迴了這十文大錢。”周牧楓一字一頓:“看似沒有變化,但...他們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周牧楓的聲音古井無波,但卻像一道道重錘,砸在了元康帝的心裏。


    “世人皆以為商賈為下等行當,但其實,沒有商賈,貨物就無法流動起來;沒有商賈,金錢就無法流動起來;沒有商賈,社會就會停滯不前。”


    元康帝喃喃:“是我們錯了麽?但千百年來,世人都言商賈與民爭利,不事生產啊。”


    他的擔憂是正確的,有一說一,若是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行商賈之事,那麽誰來從事生產?誰來入仕為官?誰來建功立業?


    周牧楓點頭:“商賈沒錯,古今中外任何行當都有其存在的價值。陛下所擔心的,在臣看來無非就是一點。”


    “那就是生產力的問題。”


    元康帝喃喃道:“生產力?朕記起來了,周卿不止一次說過這三個字。”


    “難怪你製出了那動力水車。”


    周牧楓點頭:“動力水車的確解決了一些生產方麵的生產力的問題,但這還不夠,它依舊隻能解決一小部分的問題。”


    “臣跟陛下說這麽多,就是想讓陛下知道:商業,並不是簡單的商賈之事,買買賣賣。”


    “既然陛下懼怕與民爭利,那麽國有企業的重要性就出來了。”


    元康帝眼底喜色一閃:“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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