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他給飲月樓送過兩次蔬菜,因為應季的菜色新鮮,貨源足夠,便跟酒樓訂下了每隔五天運一次菜進城的約定。原本今兒是廿八,還不到約定的日子,可昨天酒樓的掌櫃特意著人去村裏送了信,說是飲月樓承辦了蘇家大少爺娶親的酒宴,讓他提前兩天供菜,又說店裏人手不夠,勞他直接把菜拉到蘇府後廚。


    因著有額外的銀子可以賺,孟楨應承了下來,今天起了大早進城。卸菜搬進蘇府後廚邊上的小院,全程都順利得很。可等孟楨按著那送信人事先說的話去跟府裏的管事結算菜錢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曹平是蘇家後廚裏專司買菜的小管事,在平日采購蔬菜肉食等過程中習慣了撈點油水。今兒趁著大少爺蘇遠喬娶親,就更加心癢手癢。他因見飲月樓派來送菜的是個眼生的人,悄悄一打聽,得知孟楨就是打鄉下來的一個小菜農,以為他沒見識好欺負,便想著多撈點迴扣,故而在算錢時故意克扣了一兩銀子。


    曹平行此事一貫猖狂,克扣起銀子從不是偷偷摸摸幹的,反而直言說了出來,言辭之間不斷暗示孟楨在那一兩銀子之外再孝敬些上來。


    起初曹平索要迴扣,孟楨心裏雖不爽,但念著今日他是幫飲月樓的忙,鬧得難看了,少不得要連累薛老板的聲名,故而就給了他一兩銀子。隻可恨曹平貪得無厭,一來二去孟楨也有些動火,竟是直言拒絕了。


    曹平見他不識趣,便出言威脅他,隻說順了他的意千好萬好,否則就跟飲月樓那邊告狀,斷了孟楨和酒樓的生意往來。


    而孟楨平生最看不慣如曹平這般仗勢欺人之輩,兩人難免起了齟齬。爭執間,曹平腳下不慎栽了跟頭,當眾跌了臉麵後惱羞成怒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吃相難看?」曹平叉腰笑了兩聲,「大爺給指明路你不走,還敢反過來威脅大爺,嗬,勸你還是識時務些比較好。」


    說著,他走到孟楨跟前,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孝敬大爺一兩銀子,以後府裏廚房就還能再找你進菜,可不就賺的更多了?年輕人,眼光該放長遠些才是。不然,這偷東西的名聲傳出去,全信陽城可沒有哪家再敢要你的菜了,哦不,應該是你們整個陸河村種的菜了。畢竟人品比菜品更重要。」


    孟楨握緊了拳,心知不該在這裏鬧出是非,可看著曹平的嘴臉,他心頭就堵著一口氣,沉默半晌,咬牙道:「休想!」


    助長歪風的事情他幹不出來,他也不信就憑曹平一張嘴還真的能顛倒黑白。


    曹平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像孟楨一樣不識趣的,左右這小院子裏都是他的人,他可不介意教訓教訓這沒眼力見的人。


    就在曹平揮手讓人扭捉住孟楨的時候,離他幾步遠的小角門突然被人推開。


    蓮枝推開角門,看了眼小院裏的場景後,方退開兩步讓出身後的林婉宜。


    小姑娘年輕貌美,身上衣飾精貴,一看便是有些身份的人。


    曹平雖不識得,但也知道這是輕易不能得罪的,於是搓搓手,上前行禮賠笑:「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麽走到這後廚之地來了?這兒髒亂,姑娘還是移步別處吧?」


    他原看著林婉宜生得嬌怯柔弱,理應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就以為她是無意迷路至此。然而當林婉宜蓮步輕移穿過角門走進小院以後,曹平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方才他雖壓低了聲音跟孟楨說話,可角門的方向離得很近,保不準隔牆就能聽到些什麽。


    「姑娘若是迷路的,小的打發人送您迴花廳?」曹平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忙就喊了邊上一個小丫鬟上前。


    隻還沒等他再開口,便聽到一個輕細的聲音徐徐響起。


    林婉宜沒有去看院子裏的其他人,目光隻靜靜地落在曹平身上,溫聲道:「我不急著迴花廳,卻有旁事問你。」


    「啊?」


    「方才我在門外聽到這邊吵嚷,說抓著了偷東西的賊,不知是怎麽迴事?」林婉宜問。


    曹平摸不準她的身份,又見院中局勢瞞不過人,隻咽了口口水,指著孟楨道,「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抓到了一個今天趁著府裏辦喜事混進來偷東西的小毛賊而已。」


    「嗯?他偷了府中什麽東西?」


    曹平道:「這是蘇府的事,姑娘一個外人怕是不好過問。」


    他話音一落,邊上的蓮枝便輕哼道:「你家夫人是我家姑娘的親姑母,什麽外人不外人的,既問你話,你就說。」


    「原來是林姑娘。」曹平愈發覺得頭疼,可身在虎背下不來,隻能硬著頭皮道,「血燕,這小子偷了府裏兩包血燕。」


    「我沒有!」自林婉宜踏入院中後,孟楨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這會兒說著反駁的話,目光裏更是多了點東西,像是焦急與不安。「是他含血噴人!」


    下意識的,他不想林婉宜誤會自己。


    「嘿,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曹平扭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麵對林婉宜時又笑容滿麵,「他這樣的鄉下人眼皮子淺,又最會狡辯,林姑娘您可別被他給騙了。」


    被騙?


    林婉宜眨眨眼睛,視線從曹平身上移向孟楨的方向,卻不期然撞上一雙眸色幽深的眼,她微微一愣,注意到他臉上隱隱的不安。


    不提她方才隔門聽得清楚明白,單論前番兩次對他的印象,她都認為他不是會幹出偷雞摸狗勾當的人。隻這會兒曹平言之鑿鑿,她要幫他證明清白也得論個法子。


    「雖然是你親眼所見,但捉賊拿贓,丟失的血燕可曾在他身上找到?」


    林婉宜努力地去迴憶當初在江南時撞見自家舅母教訓惡奴的畫麵,小臉微繃,盡力擺出威嚴的模樣來。


    孟楨在一旁看著,不由扯唇笑了。


    小姑娘生得柔弱,這般非但不唬人,反而……有些勾人。


    可一旁的曹平卻被唬住了。


    偷血燕不過是他氣急才栽在姓孟的頭上的子虛烏有的罪名,兼著臨時起意,又哪來的贓物可捉?曹平急得頭上的汗都流了下來,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心虛地道,「他身上是沒有,可誰知道是不是被他給藏起來了,再者說,他有沒有同夥也兩說……林姑娘,這都是些芝麻穀子的小事,不值得您費心,小的讓人把他送到衙門去就完事了。」


    「今兒是蘇表哥成親的大喜日子,出了這等事,又怎麽能算小事呢?」林婉宜微微側著頭,眨眨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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