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冉冉見他落淚,不由有些焦心:“方儀,你如何了,不要緊吧?”


    顧方儀凝視著蘇冉冉的臉,慢慢綻出一抹笑來:“冉冉,我這是喜極而泣,我找到自己的道了。”


    蘇冉冉神情驚訝,剛要開口,顧方儀又道:“對不起,冉冉。從前是我的錯,不該亂了道心,懈怠修行,從今以後都不會了。”


    “無事便好,你不需要對我道歉。”


    “不!冉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冉冉,你就原諒我吧……”


    蘇冉冉見他又恢複了一副沒心沒肺的樣,莫名的鬆了口氣,也不顧正在撒嬌的某人,自去修煉了。


    顧方儀望著蘇冉冉的背影,目光沉凝。


    就在剛才,他確定了他的道——有情道,準確來說,蘇冉冉就是他的道,他想要永遠追隨她,直至萬世寂滅。


    他收迴目光,認真打坐起來。


    ————————————


    第二日,顧方儀被請去小佛堂,每日同住持一起作息,聽他念經祝禱,他開始還強自忍耐,後來越來越煩躁,就在他快要耐不住性子時,他突然陷入了平靜的狀態,似乎陷入了佛理之中。


    他的內心平靜如水,再不起一絲波瀾,真如得道高僧一般。


    如此七日瞬息而過,在這一日的子時,普玄從入定姿勢中飛身而起,手中佛珠發出耀眼強光,他一把將佛珠按向端坐的顧方儀的頭頂,口中喝到:“一念起,因果生!”


    顧方儀感到原本空無一物的世界突然光怪陸離起來,時光迴溯,與蘇冉冉相識相知的一幕幕在飛速後退……


    父母的音容笑貌……


    前世的種種……


    他慢慢有所明悟——原來,他在凡塵俗世之間掙紮了那麽久……


    時間一點點倒退,一直迴溯到他生命的起點。


    縹緲氤氳間,一個通體靈光,麵目模糊不清的道人從一株通體碧玉的樹上折下一枝,隨手一指,便將一團靈光注入樹枝之中。


    靈光漸興漸滅,隨即將樹枝隨手揮出去,道人啟唇道:“去吧”,一道流光包裹著樹枝向下墜去,墜入一片白茫茫虛無之中……


    恰在此時,一道如雷般的轟鳴響起:“一念歇,斬因果!”


    顧方儀霎時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這痛苦不知持續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又清清楚楚地感知著這一切……


    綿綿不斷的痛楚絲絲侵略著他的軀體,從識海源起,一點點向他四肢百骸漫延。


    識意之中有一道聲音忽起,不無蠱惑地催促著他,快些停下,停下,便不用再受這苦楚。


    他自是不做理會,仍自忍熬著。


    那聲音見似是無法說服他,漸漸消隱下去。


    隻是不知何時,忽有一念興起,這般下去,卻是於他自身不利。


    識海本是修道士之根本,此間些許變動,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不慎,恐要就此了斷道途。


    此一念起,他意識恍惚起來,心中隻有一個執念——阻斷此事!


    他潛意識心道不好,但與表意識之間的聯係似被漸漸斷絕開來,抵抗之力愈來愈弱,漸漸幾近於無。


    值此危局,眼看便要前功盡棄。


    外間,蘇冉冉卻是忽有所感,不禁眉頭微皺。


    她思忖片刻,起指一點,落在其眉心。


    識海之中,顧方儀好似醍醐灌頂,猛地醒過神來!


    他豁然睜眸,卻隻一瞬,就覺渾身癱軟。


    終於一切結束了,他倒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隨即神誌消散。


    蘇冉冉抱住顧方儀癱軟的身軀,看向普玄問道:“如何了?”


    “同老衲預料的不差,這因果雖已斷,然他二人的聯係從顧施主初生而始,除非顧施主之識意徹底消散,便不會全然斷開,若是那位上界的仙尊下界,這因果恐怕便會重新建立起來。”


    蘇冉冉點點頭,這樣已經不錯了,想要真身下界可不是簡單的事,遂對普玄深施一禮道:“多謝住持援手。待他醒來,我二人便會離去,到時便不會再來同住持辭行了。”


    說罷又施一禮,帶著顧方儀轉身而去。


    ……


    ……


    ……


    不知過了多久,顧方儀從渾噩之中掙脫,醒轉過來,睜眼隻見空蕩蕩的屋子,他呆呆躺了一會兒,便欲起身去尋蘇冉冉。


    蘇冉冉正好端了碗藥進來,見他醒了,說道:“你傷了精氣,需好好補補,來把藥喝了。”


    顧方儀看她一眼,忍不住笑起來。


    蘇冉冉看他那傻樂的模樣,忍不住微微皺眉,卻也沒說什麽,將碗遞給他。


    顧方儀樂嗬嗬地接過碗一股氣喝了。


    “這是藥方,和靈藥,你既已醒了,以後便自己熬吧,你再喝個六碗便夠了,一日一碗。”


    顧方儀接過那儲物袋,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冉冉,如今我已經不會再被那人侵占身體了,我想同你好好談談。”


    蘇冉冉點點頭,在床邊坐了下來。


    “冉冉,我喜歡你。我很後悔沒有早些親口告訴你,讓你在那樣的情況下,由一個混蛋告訴你。你不必困擾,我知道你沒有這種心思,你一心修道,我也不會再因為這種情緒而影響自己的道途,因為除此之外,我們彼此還是好友,對嗎?”


    顧方儀見他點點頭,繼續說:“冉冉,我們可以永遠都是好友,或是其他,都由你說了算,我隻知道,我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我跟定你了!”


    蘇冉冉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失笑:“我可沒說不讓你跟,不過修仙界危險重重,說不定我們明日就失散了。”


    “我不管!那我便去找你,總有一日再黏在你身上!”


    ……


    ……


    ……


    二人這番言語,卻沒想到竟會一語成讖——二人當日便下山離去,第二日便失散了。


    二人行至一處密林,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不待兩人反應,那黑衣人已施法製住了兩人。蘇冉冉感受著那人身上隱隱散發的壓迫感,瞳孔緊縮,元嬰期!


    那黑衣人二話不說提起顧方儀就要走,這時顧方儀反應過來,大聲喊道:“方叔!是你嗎!”


    黑衣人也就是方叔愣了愣:“是,老爺叫我抓你迴去。”


    “那冉冉呢?”


    方叔睨了蘇冉冉一眼:“老爺沒有吩咐。”


    顧方儀看向蘇冉冉,半晌下定決心:“冉冉!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你要記得想我!”


    方叔已提溜著他飛身而去。


    蘇冉冉在他們消失的下一刻就感到身體恢複了知覺,想到可能許久都不會再見到顧方儀了,心頭悵然若失,然而這種情緒也隻持續了沒一會兒,她便整理好心情,打算重新出發。


    修仙路從來就隻是一個人行走,她從幾十年前就深有體會。


    然而她沒有料到的是,次日清晨,她便跌入一處秘境,整個人消失在原地。


    初生的陽光躲過茂密的枝葉遮擋,漏到滿地飄零的枯葉上,一處鮮明的痕跡隨時間而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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