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落大地。


    黑夜中閃過一路晶瑩,波光嶙峋。


    雲星河駕馭淩雲白馬已經奔馳不知多久,明月高掛,仿佛觸手可摘。


    他與雲尖漫步,明月落在肩頭,星河披在後背,玉盤如墜,銀河若掛。


    景色很美,他這麽多年從未看過,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星空。


    白馬已經跑到極速,踏上雲端,萬裏山河皆在目下。


    這個妖魔鬼怪的世界,竟也如此美好。


    白馬速度慢慢減慢,從空中慢慢奔向地麵。法力所剩不多,難以淩空。


    殊不知雲星河這幾個時辰,半夜時間已經跨越近萬裏。


    雲星河收迴白馬,踩在雲尖那種感覺拉風是拉風,速度也快,但廢法力。


    隻要馬給力,鬥者罵鬥帝,如果馬不強,鬥宗又何妨。


    總結下,出門在外,一定要有一匹好馬。


    現在已經醜時,打算歇兩個時辰,天明在走。


    雲星河有些無語,應該稍微飛慢點,不久前略過一座縣城,應該找客棧歇歇。


    剛剛落地,雲星河便看見前麵有一火堆。


    一行五人在那裏過夜。


    雲星河也不是那麽矯情的人,湊合湊合得了。


    “兄台可否挪挪位置。”


    周圍就是幾人所處位置較好,幹淨整潔。


    但這幾人坐的太開了。


    隻見那人緩緩迴頭,入眼而來,是一張極為詭異的麵容,誇張而失真的妝容,非哭似笑,雙眼冒綠光,笑容無比瘮人。


    那竟不是活人的麵龐,而是紙人!


    棺材鋪為死者燒毀,伴隨進入陰間的殉葬紙人。


    雲星河險些被嚇了一跳。


    這大晚上,誰把這玩意兒放在外麵,怪嚇人。


    紙人帶著詭笑,點點頭,挪開一個位置,讓給雲星河。


    它還對雲星河笑,笑容極其恐怖可怕,瘮得慌


    若是普通人見到,定然嚇得魂歸天外,但雲星河是誰,搭上紙人的肩膀。


    “既然你讓個位置給我,當送你一壺好酒。”


    雲星河掏出一小嘴壺,見他的容貌,雲星河笑著:“隻是不知,你能不能飲。”


    “咳咳,咳咳,它自是飲不得,不過我卻是飲得。”


    雲星河抬頭,在他前麵坐著一個男子,二十五六歲左右,身體柔弱,臉色蒼白。


    他的模樣,病嬌無比,虛弱的不像話,喘氣都喘不上來,隨時都要去了般。


    “接著,打擾了。”雲星河將酒丟給青年。


    青年打開壺塞,輕輕問了一口,頓時陶醉不已,又十分歡喜:“楊烈酒!”


    他直接往嘴裏倒,有些酒液灑了出來,在他嘴角臉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就想是冷水澆在燒紅的鐵器上。


    “你小心點,別喝太多,當心虛不受補。”


    這個男子太虛弱了,體內陰氣縱橫,深入骨髓,遍布血液。


    楊烈酒用十幾種大補帶火燥之物,又以烈靈果秘製釀成。


    是驅寒除濕的好酒,冰天雪地,寒冬臘月小飲一口,都能感覺渾身似火,找條老虎來幹幹。


    此酒在武東郡每年產量也不多。


    小夥子一口幹下去,可不得出問題。


    “咳咳,咳咳。”


    喝到太急,虛弱青年被嗆到,使勁咳嗽,甚至咳出一口血,噴在石頭上。


    血液冒著肉眼可見的森森陰寒氣,甚至石頭都被腐蝕掉。


    “兄台見笑,好久沒有遇到這般好酒。”青年男子一邊用力唿吸,一邊與雲星河對話。


    胸膛不斷上下起伏,極其痛苦。


    旁邊一位侍女急忙過來,不斷輕柔,為他舒緩。


    詭異的女性服裝,不似正常人臉龐與眼睛,像是石灰泥漿粉出的人一般,這位侍女竟也是紙人。


    準確來說,五人中,四人都是紙人,隻有青年一人是暫時的活人。


    “詩秀,謝謝,不過我已經用不上了,不用浪費。”


    虛弱的青年男子微笑,聲音好聽,對女紙人十分溫柔,


    “兄台不覺害怕?”


    虛弱男子看向雲星河。


    “為什麽要怕?”


    “心無恐懼,有何好怕。”


    麵對這個問題,虛弱男子楞了楞,隨即對雲星河拱手:“兄台道韻甚厚,吾不能及,是我著相。”


    一直以來,他對為人所懼怕,自然而然,認為所有人都該怕這東西。


    但又有什麽好怕呢,心無恐懼,萬物為空,明心見性,而納真靈,天地為一,大道共行。


    這是一種灑脫,對於自己行事自信,光明磊落,行事無愧於心,道法天地,一種大智慧的禪語。


    柔弱男子眸光光芒流轉,周身竟有絲絲道則氣機浮現。


    似聽見有鍾鼓和鳴,萬千靈語禪唱,隱隱覺有祥瑞之氣騰浮,法相莊嚴。


    他的身體在散發淡淡光芒,如黑夜明燈,照亮了一切。


    “嘶。”


    雲星河看呆了,不是吧。


    他就一句話,人家就悟道了?


    這悟性這麽逆天嗎?


    片刻後,柔弱男子光芒收攏,有許些神聖:“多謝道兄成全。”


    “我……”


    我心態炸了,成全你什麽?


    “道兄贈了我一場機緣,隻可惜,我命不久矣。”


    柔弱男子不斷咳嗽,一陣微風吹過,身體都搖搖晃晃,隨時要倒下去。


    “道兄道性驚人,日後必定為一代天驕,萬眾矚目。能與道友相識,實乃楚雲亦畢生慶幸,隻是奈何我時日不多,難以見到道兄名列天下,驚豔世間的那一刻了。”


    楚雲亦無比虛弱,神色遺憾。


    “哦,楚兄這身體……”


    楚雲亦淒慘一笑:“這是我門派常態。”


    “在下是紙靈門,又稱葬人門。”


    說到這話時,就連楚雲亦也不免得自嘲,不僅是葬別人,自己門派也是三天兩頭出現下葬人士,整個宗門平均年齡不會超過三十歲。


    常年時月,門派有人入葬。


    久而久之,便有了這個名字。


    宗門時常哀嚎一片,後山墳頭數量,比活人多都。


    整個門內,全是陰氣森森。


    活人進去,都要嚇出一生毛病來。


    “門派之中許多術法都是與葬品之術有關,但最為傑出便是紙人一術。”


    “想要將這些紙人賦予秘術,需要材料外,還需要本命精血。”


    楚雲亦柔情輕撫那位女紙人的頭發,眸中有情愫。


    這種場景看的人發怵,頭皮發麻。


    一個大活人,對墓葬紙人,流傳這般眼神。


    倘若有個人走在野外,碰到這番場景,確實會被嚇出魂來。


    可楚雲亦卻視若無睹,不以為然,繼續補充:“並且長期同這些陰冥之物待在一起,會被陰寒之力侵蝕。”


    “久而久之便成了我這個樣子。”


    楚雲亦說話時很平靜,似乎沒有什麽波動。


    雲星河看了一眼四個紙人,兩個侍女模樣,一個管家,還有一個護衛模樣。


    四個紙人,護衛和一個侍女紙人是地階後期,其餘兩個是地階中期。


    這份陣容,其實很強。


    當正如楚雲亦而言,秘術雖強,卻要命。


    “我已活不了多久,此行便是想去京城看看是否有活命的機會。”


    說話時,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隻右手薄如蟬翼,宛若葉片,竟是一隻紙皮手。


    “若不行隻能紙化。”他臉上有無盡遺憾。


    非但萬不得已,沒人願意紙化。


    紙化便意味著要是去人之身軀,失去情感,失去味覺、觸覺等一些列人的基本。


    體內沒有血液,沒有經絡。


    這種情況類似那些死去,被奉為土地山神的靈魂。


    其實也是這種情況。


    隻不過紙化存在由於這種城隍山神靈魂不同。


    他們生前是有功德之人,能從人成為土地城隍,至少性格方麵沒有問題。


    加上氣運守護,保持靈魂清澈,不至於扭曲,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而紙化後,更像是一頭妖魔,久而久之,性格會扭曲,被邪念控製,行事無所顧忌。


    許多大人物隕落後,靈魂重修,便會出現這般情況。


    一個不慎,執念不忿誕生。


    魔念壯大,犯下大錯。


    雲星河和他聊了很多,並拿出了那張藍紙。


    楚雲亦很驚訝藍色紙張的材料。


    很稀有,也很奇特,可以將紙紮成自己想要的模樣,隨後不需要,又能還原。


    他也大為驚訝。


    甚至,他教了雲星河一些紙靈門術法,以及運用思路。


    他嚴禁雲星河不可動用精血,會降低壽命。


    這是一個很開明的修士,並沒有敝帚自珍,對於自己門派法術躲躲掩掩。


    雲星河又拿出一壺好酒,這一次是並非烈酒,但也很不錯。


    拿著酒壺,楚雲亦感慨惋惜:“希望這一天晚點到來。”


    “那時,即便有好久好肉,我也無法飲了。少年離家,多年未迴,不知家中親人如何。”


    想著想著,他竟有淚花出現。


    望見有淚花,楚雲亦很激動,拇指在顫抖:“我還是人,還是人,不是紙。”


    “詩秀,你看,我還是人。”


    他有些像孩童,以為捕到了那隻蟬,便捉住了整個夏天。


    天明之前,楚雲亦睜開眼睛想找雲星河,卻發現人已經走了。


    隻是留下了一句話,在京城,若有問題可去鎮妖司尋他。


    雲星河用藍紙紮了一頂車架,讓白馬拉著前行。


    自己躺著,一路看看風景,萬望山河,十分美好。


    怪不得,有人說,社會的進程是由懶人與野心家推動的。


    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


    有時懶人為了偷懶,發明出來的東西,簡直難以想象。


    連續趕了一夜,這一次雲星河學乖了,在落日前落在縣城門口。


    就在雲星河想要進城時,背後發涼,寒風陣陣。


    太陽逐漸西沉,天漸漸黑了下來。


    雲星河沒有在縣城停留,而是直接走了。


    果然,他像是被什麽盯住一般,纏繞一股令人汗毛炸起的詭異。


    很快,雲星河麵前狂風肆虐,陰寒無比。


    極速後退,但那種森寒發麻之感揮之不去,像是跗骨之蛆。


    他睜開神靈眼,有兩道人影詭異出現在他麵前。


    一黑一白,頂著一個長長的尖帽子,麵如略顯恐怖,又帶著威嚴。


    白色身影手持一根白縞陰魂棒,黑色身影雙手橫拿鎖魂黑鏈。


    兩人兇神惡煞盯住雲星河,目光嚇人。


    “黑白無常。”


    雲星河見兩人這種裝扮,直接脫口而出,不需要疑問,他肯定認識。


    黑白無常據說是地府勾魂使者,人的壽命到頭之際,他們會前來鎖魂,帶入陰間。


    “倒也不凡,居然生了一雙陰神眼。”


    “你可知罪,擅自引魂,打傷陰兵。”


    “不必和他囉嗦!”


    黑無常直接動手,黑鐵鏈掃來,魔力驚空,生靈悲鳴,神鬼低泣,仿佛有萬千鬼魂索命而來。


    雲星河沒有絲毫猶豫,掄起大拳,氣壯山河,聲勢如雷。


    “鐺!”


    竟仿若金屬一般,強大氣息激蕩四野,震得周圍水花四濺,霧水朦朧。


    又是騰起鎖鏈豎劈而來,魔雲洶天,綻綻發光,烏芒流動,陰氣濤濤。


    群山動蕩,草木飛射,身後丘野被直接打得破爛。


    地上有一條巨大溝壑,泥石震飛,正是黑無常手中物造成。


    烏黑鐵鏈十分驚人,看似不起眼,卻仿佛秩序神鏈一般,恐怖驚人,掃蕩一切。


    黑無常使出鐵鏈,靈氣狂暴,峰巒抖栗,不斷搖墜。


    “啊!”黑無常十分狂暴野蠻,黑鏈子抽動,山層爆炸,草木折飛。


    雲星河也有些心驚,不愧來自地府,黑無常很強。


    突然,雲星河的神魂被什麽牽引一般,正要離體而去。


    在他對麵的黑無常不知在做什麽,口誦真語,牽動靈魂,令人有一種要脫離肉殼,奔赴而去的怪異感。


    雲星河穩住神魂,並念起安魂咒,使得躁動的神魂穩固。


    雙方在鬥法!


    黑夜中,響起古怪咒語,生澀難懂,神秘無比。


    兩人周身氣息如沸水,翻騰不斷。


    與以前見過的陰兵陰將不同,無常並不全賴陰氣,反而能施展很強大的法術。


    “呃!”黑無常退後幾步,手持鐵鏈,威嚴猙獰的臉上有些動容:“好強大的魂魄!”


    雲星河額有細汗,將其擦拭,眯著眼睛望著黑無常。


    黑無常的拘魂術法居然如此了得。


    恐怕是天階修煉者的也難以抵擋。


    若非雲星河神魂龐大,遠超尋常天階,恐怕也很難擋住。


    “該動真格了!”


    黑無常周身陰氣陣陣,他像是在施展術咒,鬼魂哀咆,伴隨旋風,有說不出的陰森駭人。


    頃刻間,莫名其妙烏雲震散,巨風唿嘯。


    “風咒。”雲星河不屑,這種程度的風咒根本沒什麽效果。


    忽然,雲星河變色。


    這風看似狂暴,可仔細發現竟對周圍樹木,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針對靈魂!”


    黑色旋風是針對靈魂,雲星河發現自身靈魂竟不斷被吹打,躲無可躲,自虛空刮來,腳隨足生,刮散三魂七魄。


    “喝!”


    雲星河周身血氣如龍,精氣神凝結,穩固魂台,來抵禦無常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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