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珥在不遠處呆呆的看著,思考著當初他篡掇著父親去提親的事。結果聽爸爸說,應釋禮是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的。


    而如今麵對一個這麽年輕,長得一般的小子,他卻一副很熟很看好的樣子,還在他妹妹已經過世後,都如此表現,實在紮眼。


    他捏緊拳頭,非常的不甘心,但也知道他如今沒什麽立場。隻能別轉頭當沒看到的離開了,但此時心裏已經沒有了虧欠和不舍,有的隻剩暴虐的憤恨。


    ……


    時間推移,前來給應晗語上香的人基本陸續到來。


    在下葬吉時前,應家人按舊俗,讓應家家主捧著死者骨灰盒走在最前麵。應釋禮以長男的身份捧著遺像走在左後側,應夫人推著輪椅上的應老太爺走在應釋禮邊上。


    之後陸續跟著參加葬禮的人們,大致按尊卑排序。


    出了應家大門後,陸續上車,跟在主家車隊之後,浩浩蕩蕩的前往下葬地,龍華烈士陵園的墓區。


    龍華烈士陵園的墓區中,山腰處的一塊風水寶地上,早早被布置妥當,就等著今日給應晗語下葬。


    車裏,應母仍在碎碎念,默默的思考著接下來的每一步。她希望給女兒一個完美的葬禮。


    應老太爺,應父,應釋禮也在想著這些,他們都希望接下來應晗語一路走好。


    後麵車隊中,張恆開著車慢慢跟隨,內心在思考著接下來怎麽做,才能不被發現的讓石玄玉留下來,最好不要讓他太被關注。


    石玄玉則在閉目養神,平複著自己內心的躁動不安,默默祈禱一切順利。


    連綿不斷的豪車群快速穿越過市中心,走上郊區那條唯一通向陵園的道路。


    一開始,不明就裏的普通市民們都把其當成了一道風景線而討論著。


    直到看到第一輛車上的白花,才猜出大概,大家才知道,這是在幹什麽。


    然後紛紛停下手中工作,原地站立,有些甚至拿著菊花等祭奠用花,脫帽低頭,在那主動默哀三分鍾。


    之後開始奔走相告,憤怒的在網上抨擊罪犯的無道,要求相關部門嚴懲兇手。


    ……


    車順著道路前行,一路幾乎暢通無阻的來到龍華山下,烈士陵園的入口處。


    接下來,仍然按規矩行事,有序的慢慢上山,前往墓地。


    這個烈士陵園是當年那位為埋葬那些為國捐軀的烈士而建造的,因此其格局不同於其他墓園,呈現出的是一片林園式的墓地。


    因此每位烈士都有一塊如同一幢別墅造在了地下般的獨立墓地環境,連綿成為整座山的全部。


    因此應晗語也得到了一樣的待遇。


    應家人慢慢踏入此地,神情悲痛而堅定,分工明確的按事先決定好的,一步步認真執行著,所有事宜都井然有序,符合舊俗。


    應父在規定的時間把應晗語的骨灰盒放入泥土中,開啟下葬的最重要一步,撒土。


    石玄玉全程都和張恆默默的站在遠處的一棵樹下,遠遠觀望著,不敢靠的太近。祈禱沒人注意到他們,事實是,除了應釋禮有朝他們一瞥過以外,真沒人留意到他們這兩個年輕小夥。


    撒土,就是要求每個參加葬禮的人按長幼尊卑的次序排隊,依次朝放入骨灰盒的地方撒上一把土,完成最後的送行。


    應老太爺被應母推著來到了坑洞前,顫抖著手,彎下腰,吃力的抓起一把土撒出,完全不讓應母他們幫忙。


    然後是應父,再是應母,之後是應釋禮,嫡係結束是旁係,然後是其他賓客按尊卑順序來。照道理應該是這樣。


    然而誰也沒想到,應釋禮突然就拖拽著一個很年輕的青年來到坑洞前,非常堅定的要求他現在撒土。


    石玄玉一臉的懵逼狀態,這怎麽就這麽被應釋禮給安排了?誰來告訴他怎麽迴事?


    這一出,不但使得石玄玉懵,張恆疑惑,也看傻了其他賓客,更弄懵了應家人。


    其實隻有應釋禮明白怎麽迴事。


    他之前就有強烈的感覺,妹妹希望石玄玉來送她。當自己撒完土後,就好像突然有了幻覺,感覺妹妹在向他撒嬌,非要他帶石玄玉緊接他之後撒土,他隻能無奈答應。


    在這段小插曲後,接下來並沒有太多的波折,繼續走著流程,每個人都表現的鄭重的樣子,不管心裏怎麽想,表麵上所有人都非常認真的哀悼,撒土。不過,在這個流程結束後還未離開的人們,都不時用狐疑的眼神觀望著石玄玉,使得石玄玉不覺間成為了關注中心。


    搞得張恆非常鬱悶,說好不被關注的呢,說好偷偷藏起來的呢。他都懷疑應釋禮是故意搞事,目的不純。


    等賓客都撒完土後,葬禮的下葬部分就基本結束了。主人客人都可以離開了,之後就是工作人員的工作了。


    作為主人家,應家會在市中心的酒店辦送別宴,完成葬禮的最後流程。


    因此,這裏事完後,他們便匆匆離開了。其他賓客也陸續離開,其中大部分是要去參加送別宴的。張母找到張恆,私下說了幾句話,也同丈夫一起離開了。


    張恆拖著石玄玉來到山裏的某處,盡可能的避著人,悄悄和他交流一番,定下接下來的行程。然後,張恆便下山了。


    張恆走後,石玄玉又在山坳處轉了一圈,然後趁沒人注意便偷偷躲了起來,靜待夜晚降臨,墓園中沒人之時。


    畢竟這裏不同於其他的陵園,門口是有人嚴格把控的,普通人根本進不進來,這是規矩。隻有葬在這的烈士家屬才可以在每年掃墓時持證進入,這是為了避免他們被打擾了。


    普通人要瞻仰烈士,市中心有烈士碑,專門提供瞻仰的。


    ……


    太陽在下葬結束時,已經在雲層邊投下美麗的金邊,勾勒出美妙而獨具風格的夕陽之時。


    然後,突然一沉,如同翻過書頁般突然的來到了入夜的時分,漫天的黑雲遮擋了美麗的月亮和星辰,讓本該美麗的郊外星空變成了完全的暗。


    再加上如今身處墓地,雖然這裏的死者生前都值得敬重,但夜裏走在這裏還是不免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石玄玉如今就是這樣的感覺著,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平穩心神,從西褲兜裏掏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個小型手電筒,打開。


    然後,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束,踩著帶著露水而變得濕漉漉的草地,慢慢的摸索著周邊繁茂的大樹前行。


    他不敢走大路,怕被發現,隻能在墓地的樹叢間穿梭,盡可能找到迴到應晗語墓地的路。之前怕被那些留下來繼續工作的工人發現,所以躲得有些遠,如今黑燈瞎火的,很難辨別方向。


    不過,還好他以前小時候在家裏,也經常在家附近的山上玩,有時玩的很晚,都在沒手電的情況下摸迴去了,所以他自己感覺問題不大,內心還是很輕鬆的。


    所以腳步也沒有太過沉重。不多久,他便根據記憶,一點點摸索著走到了應晗語的墓地。遠遠的看見了那塊新豎起的墓碑和其後的土堆。


    墓地不大,按風水布置的很好,一塊足有三尺高的簇新石碑靜靜的聳立在中間位置,四個角都被栽種著樹苗,墓前被平整出了一塊地,方便以後的祭拜用。


    石玄玉稍微探頭張了一下,確認附近沒人後,他才慢慢的抬腿,走向那個墓碑前。


    站在墓碑的正麵,能借助手電筒的微弱光亮,勉強看清上麵的字。


    在墓碑的最上麵拓印著應晗語的遺像照片。下麵寫著幾排字,注明了一些重要信息,其中,應晗語的名字被寫的比其他的字都大了好幾倍,變得顯而易見。


    看了一會後,石玄玉走上前,伸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上,那張笑的明豔動人的照片。低頭沉思。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站直身子,快速拿出手機,調到照相功能上,對著墓碑上的照片仔細的拍下,然後他滿意的收起手機,並關了手電筒收好,然後蹲下身子,很認真的看著,就好像真的在麵對著應晗語本人,而不是冰冷的墓碑。


    “應晗語,我想叫你晗語,想告訴你一些事,不知道你能聽到嗎?”


    他說的很鄭重,比當年高考結束後被校長按在台上發表感言時還要鄭重。


    “我知道,有些話此時說,已經晚了。我本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是我沒勇氣,不然大概我們會有機會的吧,我會有機會的吧。我也不知道能給你什麽,你好像什麽都不缺,而我好像什麽都缺,因此我真的怕。怕那個還給不了你除了愛之外任何東西的我,被嫌棄,被討厭。因此,因此……”說著,說著,他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他本想著,軍訓後,鼓起勇氣去找應晗語說開了,無論應晗語怎麽想,這之後再說。不行,他希望在大學畢業後,事業有了起色後,再試試,如果到時應晗語還未嫁人的話,到時至少不會太難看。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應晗語就這麽過世了,一切的籌劃趕不上變化,他無比的沮喪,沒有什麽比籌謀已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結果對象卻早早離開來的更讓人失落,傷心的了。


    “我,我希望……我希望還有來世……”帶著哽咽的聲音,他顫抖著繼續說道。


    石玄玉自己都不知道是出於何種思想,才會在此時說出此話,並且他真的有些盼望真有來世這東西,讓他能再遇到應晗語。


    明明自己是受到良好教育,十足的唯物主義擁護者,從來不信佛,不信鬼神之說的。


    雖然很喜歡研究古代文學,但這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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