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突然罵了句,“你個不爭氣的伢,亂說什麽?不是淹死的,難道還是你砸死的?有好幾個人看到那家人才罷的休,你莫要亂說。”一巴掌就扇在了幺舅的頭上,“屋裏頭沒飯給你吃?你要出去偷?”


    直到現在想起來我都奇怪的不行,因為那天晚上幺舅躲在門背後,手裏頭拄著那根棍都在抖,看樣子居然不隻是皮外傷,似乎腰杆的部分已經傷到了骨頭,那天下午那幾個人打他雖說打的兇,但這貨平時就奸,看起來似乎滿臉是血嚇人的緊,但我曉得,這貨但重要部分那是護的嚴嚴實實,看著他那樣子似乎連站著都很困難。我媽罵了幾句,明顯又心疼的不行,在黑漆漆的門背後用袖子給他擦了臉。


    “弟娃,我們家從小就窮,但人都有誌氣,這錢得給人家送過去,不然以後在這鄉裏頭,要被人戳脊梁骨。”


    說完我以為要領著我就走,沒想到我媽轉身進了門,去廚房宰了兩根燉湯的豬蹄子尖尖,我親眼看著她把那東西揣在兜裏麵。偏偏又把我喊迴去睡覺,自己一個人拿著一籃子雞蛋出了門。我就站在門邊上看著她出了門口的土路,捏捏多多的說了聲,


    “老幺,昨天下午公安都來咧。好多人都說要抓你咧,我都有點害怕。”


    這貨靠在黑漆漆的門背後,突然就罵了句,“糞娃,跟你說多少迴了,得叫我舅舅。說不聽麽?”


    看著這狗日的伸手,我知道他又要來捏我腦殼,趕緊跑著就迴了屋。


    當天晚上,我媽一個人上了山裏頭的小路,走了約莫二十來分鍾,翻過幾個坡,遠遠的就看著竹林那村子裏頭燈火通明。農村死了人都要做道場,我媽到的時候,那人的屍體都還在擺在堂屋裏頭,有白布蓋著,外頭的壩子一個道士正跳來跳去的做道場,邊上親戚夥跪在地上邊燒紙錢邊哭。絕大部分地方都用來擺桌子,附近的親戚到這裏守夜,按著農村的規矩,辦道場的時候連著小孩在內,一晚上都不能睡,不過按照現在的做法,守通宵的都已經很少。所以基本上就是看道士做法,沒事兒的就打麻將。


    “陳家媳婦,真的是對不住。那坎子跨了誰想得到,我恨不得摔下去的就是我那弟伢。。。”


    壩子裏頭,我媽邊遞雞蛋說的像真的一樣,那婆娘扯著嘴巴就開始罵,說的難聽的不行。我媽也不介意,把雞蛋刨了刨,露出裏頭藏得錢,接著那婆娘還帶著孝,抱著我媽就開始哭。邊上的好幾個人也在勸。


    “章老師,這事兒誰能想得到。我家德才估計就是這種命。翠平孩子還那麽小,想不通也是對的,再說哪家的娃年輕時候沒犯過混?都怪那修坎子的天殺的。你教過書,可以幫翠平去告村裏頭那些龜兒。”說話的這親戚大嬸一本正經,似乎一點也沒感覺到我媽偷偷的塞了點什麽東西到她自己兜裏。


    邊上的幾個道士都已經中途歇稍(休息),時間已經是到了後半夜,一家人輪流往火盆裏頭丟紙錢哭,聲音都有些啞。周圍親戚大多支持不住的都已經迴了村,就剩這一兩桌還在熬。我媽心頭愧疚,也不講究那麽多,一晚上都在幫忙倒水之類的。就看著幾個幫忙的把壩子裏頭的東西陸續搬開,開始朝著中間加板凳。


    剩下的人都奇怪的不行,按照常理,這道士已經做了兩天法事,本來就該收錢走。帶頭的是個中年人,之前的道場一直在自顧自的念著聽不懂的話,不過蹊蹺的是,這人亂念的時候居然一直皺著眉頭,眼睛還時不時朝著屋裏頭躺在門板上頭那用白布蓋著的死人看。


    我媽過路依稀聽懂了幾句,


    “賢孝有致通陰地,生前種種要化塵。。。。孝妻點燈哭枉死。。。怨氣散盡保佑後人。”


    之前的時候,我媽端著菜,看沒人也是朝這貨袍子裏頭塞了點錢,聽著聽著這道士嘴裏頭念的“鬼話“又變了音。


    “虧得生後有賢鄰,以德報怨慰寡親。周邊野鬼莫靠近,各路陰差保富平。”接著就是叮叮當當唱戲一樣的敲打聲。


    偏偏到了這時候,這幾個人又不敲了又不打了,就看著那中年道士把這家人主事的大爺叫了過去,就是這死人他爹。這道士皺著眉頭像是在小聲的說著什麽,


    “你這兒子身子有些不對頭,我點了兩迴香點出來都差的很。怕是死了陰魂不願意走,得再幫他過趟橋。”


    農村做道場,有種說法就叫做過橋,有錢的會定做上好的木頭,兩頭搭在石頭上,道士在上頭裝模作樣的比劃,據說是送死人去陰間,走的步子都有講究。沒錢的翼板就用板凳來搭著表示個意思。


    這老大爺臉色立馬就變了,看著幾個幫忙在壩子裏頭的板凳上開始擺碗。


    “價錢我們都說好咧,可不能加錢。”


    這道士點了點頭,大爺一轉背,這道士低聲罵了句老龜兒,接著皺著眉頭叫邊上人從包裏頭把木劍給他拿過來。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所有人都朝著靈堂的方向看了過去。


    就看著兩三個跪在裏頭戴孝的人已經是跑了出來,臉上慌得的不行,就用手指著那裏頭。


    “咋啦?”


    “德。。。德才活了。”


    這迴可不得了,剩著的人都圍了過來,全都盯著靈堂裏頭不敢靠近,就聽著真的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想起,正是從那被白布蓋著的死人上頭傳出來的,隱隱的看過去,那被白布蓋著的身子像是在動。


    好幾個臉色都嚇了個白,人多也不怕,麻著膽子就走了進去。把白布掀開一看,一時間我媽站在旁邊都不敢看,淹死的樣子本來就難看,眼珠子還瞪著。而那聲音居然正是從這人鼓得不行的肚子裏頭傳來,咕咕咕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叫喚。


    道士聲音有些冷,叫人去廚房提了隻雞,一菜刀就把雞的脖子砍斷,雞血抹在菜刀上頭,對著那股的不行的肚皮就劃了下去,就聽著嘩的一聲,裏頭的東西全露了出來。一股腐臭的味道散發了出來。裏頭居然已經全爛了個完,密密麻麻的蛆還在動。定睛一看,這人的肚子裏頭居然全是已經爛的了死魚,爛了之後咕咕咕的還在冒泡,那奇怪的聲音就是這麽響出來的。


    “這是他在河裏頭吃的東西。這屍體有問題,得讓他過橋,不然要出事。”


    這道士反倒退到了壩子裏頭,邊上的人又開始敲鑼打鼓。中年人兩步就踩在了板凳上頭,之後居然單腳就上了翻過來的碗。“橋”一共是板凳重起來的三層,最下頭有六根,不一會兒這人就已經到了最頂頭。一把木劍往最上麵的板凳中間擺的碗一插,直接就插爛。之後滿頭大汗的跳了下來。邊上親戚早就駭的不行。我媽那裏見過這種場麵,這家人的婆娘捏捏多多的說了兩句,我媽一狠心,把身上的最後一點錢也拿了出來,那婆娘接過去之後趕緊就去哪道士送了過去。誰曉得這中年人看了那婆娘一眼,之後居然又把錢退了迴來,


    “不對頭咧,按照道理來說,貴大人死的時候是下午,陽氣最重的時候。咋這身子這麽陰?現在就能爛成這樣,這錢我不能要,這屍體最好這兩天就燒。不然真得出事。”


    幾個親戚嚇的不敢出聲,這道士的話明明白白的擺在那兒,再說了,大夥都看了個全,那屍體裏頭的爛魚有一條起碼四指寬,稀巴爛的都是蛆,這人屍體又沒有洞。怎麽可能鑽的進去?有些話大夥都不敢說,有幾個人還在小聲的議論,


    “帶著你家娃趕緊迴去,這德才死的邪乎,怕真是水鬼要了他的命。人死了之後還能吃那麽多的魚。”


    “快走咧。我聽人說人死得慘魂兒是不願意走的,你看他眼睛都還睜著,不會成了鬼,現在就在這壩子邊上吧。”


    我媽站在旁邊,聽的心頭直發毛。沒過一會兒這事兒終於消停了過去,我媽看著時候也準備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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