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些孩子們,時常跑到李雨蓮家來逗長冰玩,使得原本清冷孤零的小院,竟熱鬧活泛起來。部分原本不愛與李雨蓮走動的村民們,也因孩子之間的頻繁互動後而時有走動,主動將家中的花生、玉米、麻薯等東西送給李雨蓮。


    “長冰,來,阿婆送你兩個甜薯吃。”


    李雨蓮家院牆外,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停在院門旁,從兜裏掏出兩個煮熟的地薯從院牆上遞進去,對在院中低頭玩耍的長冰喚道。夏國鄉僻郡鎮的村民家院牆都比較低矮,僅有個成年男子高低,大多屬於能防君子難防小人類型。


    “噯,來了。”長冰聽見有人喚她,抬頭看向院門,見院門外站著個老阿婆,忙跑過來,踩著高腳木凳爬上牆頭,望著老阿婆笑眯眯道:“劉家阿婆,你腿腳不好,就別親自送了,就讓二牛哥哥帶給我吧!”


    “哎喲你這小丫頭,小嘴可真會說,還挺會憐惜我這個老婆子。”劉家婆望著長冰,笑道:“我呀,在家裏閑著沒事,他們都下地幹活去了,我就出來走動走動。我這隔三岔五來看看你,心情就會好許多。”


    “那劉家阿婆,你進屋來坐吧!”長冰翻下院牆,將院門打開,對劉家婆道。


    劉家婆拄著拐杖在長冰的攙扶下顫巍巍的進了院門,坐到正廳門前的石坎上,道:“長冰,隻有你一人在家嗎?”


    長冰抱著劉家婆送的兩個地薯,點頭道:“我本來要跟著姨母下地的,可姨母嫌我太小了,不讓去。”


    “那你剛在蹲在地上做什麽呢?”劉家婆好奇的探頭看了看長冰適才蹲著的那片地麵,問。


    “我呀,在畫大魚!”長冰奶聲奶氣道。


    “大魚?”劉家婆笑問:“你見過大魚?”


    “見過,好大好大的魚,海裏遊的那種。”長冰望著劉家婆道:“還有長著翅膀會飛的大魚。”


    劉家婆聽了長冰之言,滿是皺紋的臉上頓時如展開一朵花來,道:“長冰啊,怕是你昨晚做夢夢到的吧!”


    “不,是真的。”長冰見劉家婆不相信自己,趕緊辯解,但辯解過後,她又憶起李雨蓮之前跟她說過的話,遂弱弱道:“應該是吧!”


    劉家婆見長冰心虛的模樣,更覺好笑,道:“你這丫頭,連現實和夢境都分不清了。那你給阿婆說說,你昨晚都夢到什麽了?”


    長冰想了想,道:“我在住在一片很冷的海裏,那裏有許多大魚,還有會飛的大魚,能夠飛很高的那種。”


    劉家婆聽罷,歎息道:“長冰啊,阿婆聽說這世間真的有會飛的大魚,很大很大的那種。”


    “真的?”長冰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是啊,那種魚叫做鯤魚,會化作鵬,一旦化作鵬,就能夠飛上九萬裏的高空。”劉家婆摸了摸長冰的小腦袋,道。


    “劉家阿婆,你是怎麽知道的?”長冰忙問。


    “咱們夏國的子民,世世代代都這樣傳說的。”劉家婆笑道:“可誰又有機會見到鯤魚化鵬的奇景?就算是神仙也不一定能夠見著,何況我們這些普通人,甚至連海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呢!”


    長冰聽完,緊問:“你和他們都從來沒有見過大海嗎?”


    “沒有沒有。”劉家婆道:“這西南深山之地,哪裏來的海?不過是些看得到邊際的海子罷了。”


    長冰聞言,不免對劉家婆心生憐惜,道:“劉家阿婆,等我長大了,我帶你去看海。”


    劉家婆聞言,頓時笑起來,道:“長冰好孝心啊!阿婆恐怕等不到你長大啊!”


    “為何?”長冰緊問。


    劉家婆沒有直接迴答長冰的問題,而是摸了摸她的小臉蛋道:“快些吃地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長冰見劉家婆沒有迴答她的問題,便也沒有再問,伸手分出一個遞給劉家婆道:“劉家阿婆,你也吃一個。”


    劉家婆微笑道:“阿婆不吃,阿婆家裏有,長冰吃。”


    “哦,謝謝阿婆。”長冰見劉家婆不接,隻得將拿了地薯的手縮迴來,自顧自的吃起來。


    “長冰,長冰,你在家嗎?”


    門外,突然響起幾個孩童的唿喚聲。


    “在嘞在嘞!”長冰聞聲,立刻站起來,大聲迴應。


    門外探進幾個小腦袋,不是劉二牛他們又是誰?劉二牛的真名其實喚做劉輝,因他爹娘覺得孩子名兒得取卑賤些才好養活,所以一直都喚劉輝為“二牛”。


    劉輝見長冰應聲,便領著三個小孩子躥進院中,竟看到自己家的祖母也在此,驚詫問道:“阿祖,你怎麽在這裏?”


    劉家婆含笑道:“你都日日在這裏玩耍,我怎麽就不能來?”


    劉輝撓了撓後腦勺,尷尬笑道:“阿祖,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腿腳不好,四處走動要注意安全。”


    “你還知道心疼你阿祖啊?”劉家婆笑道:“我呀,再等會兒就得迴去咯!”


    “那我一會兒送阿祖你迴去。”劉輝忙道。


    “好好好。”劉家婆笑道。


    劉輝看向坐在石坎上吃著地薯的長冰,問道:“長冰,你哪裏來的地薯?”


    長冰指了指劉家婆道:“你阿祖給的。”


    劉輝看了看劉家婆,又看了看長冰,道:“長冰,你瞧瞧,我家阿祖可疼你了!她把我阿娘專門擇出來給她吃的地薯都給你了。”


    長冰啃到一半,突聽劉輝如此一說,忙拿眼看向劉家婆,將那剩下的半個地薯遞到劉家婆眼前,道:“劉家阿婆,我還你。”


    劉家婆笑道:“還什麽還?我年紀老啦,吃不完,專門拿給你吃的,別聽二牛這混小子亂說。長冰,你快吃。”


    “哦。”長冰呐呐應了一聲,又開始低頭啃食。


    其餘三個孩子分別喚作二丫、兔兒、狗娃,二丫是高複禮家的小丫頭高玉,兔兒是趙顯河家的二兒趙瓴,狗娃則是蔣福家的小兒蔣飛昀。高玉、趙瓴、蔣飛昀見劉輝與長冰說話,便都湊了過去打趣長冰。“長冰,你自個人吃,我們的呢?”


    長冰愣了愣,連忙將手中的地薯分成幾份分別遞給高玉、趙瓴、蔣飛昀和劉輝。幾個孩子見狀,也不客氣,開始大快朵頤。


    劉家婆在旁看著長冰、劉輝等幾個孩子吃得歡喜,忍不住露出笑容,不想竟重重咳嗽起來。她趕忙用手帕捂住口,待咳嗽畢將那張手帕展開一看,趕忙又將其合攏,虛弱的對劉輝道:“二牛,扶我迴去罷。”


    劉輝一聽,忙挨到劉家婆身邊,關切道:“阿祖,你怎麽了?”


    劉家婆搖了搖頭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先扶我迴去後,再來跟長冰玩兒吧!”


    劉輝聞言,忙點了點頭。


    “二牛哥,我跟你一塊兒吧!”蔣飛昀在旁道。


    劉輝點頭道:“好,我們一會兒再來尋長冰。”


    長冰不知劉家婆為何突然要走,隻得起身望著劉輝、蔣飛昀扶著劉家婆慢慢的出了院門。


    長冰拿著還剩小截的地薯,仰頭問高玉道:“二丫姐姐,劉家阿婆怎麽了?”


    高玉笑道:“劉家阿婆老了。”


    “老了?”長冰依舊沒能明白,大眼裏盡是迷糊。老了會怎樣啊?


    劉家阿婆從李雨蓮家迴去的當晚就駕鶴西去,但對於幼小的長冰來說,並沒有感覺到有何不同?隻是從此後,她再也等不來劉家婆為她送地薯、花生之類的東西了。劉輝後來每次來李雨蓮家找長冰玩,但凡提到劉家阿婆,他的眼中就會顯出一種長冰看不懂的悲傷之色。


    長冰在夏國磐花郡廊西村的日子既平靜又清苦,但這並不妨礙她的快樂成長。在前兩年,她還心心念念的等待熙照、璞離來尋她迴北冥之海。但隨著她年紀越來越大,這種期望感就越來越低。她並非沒有打聽過北冥之海在何處,而是她打聽了,卻連磐花郡最博學的夫子都不知北冥之海在何處?這可怎麽辦?她再想迴去,也尋不到方向迴去啊!又或者路途太遙遠,世間太大,祖父和璞離才尋不到她吧!


    再後來,長冰索性將自己曾經在北冥之海的那些事情忘卻了,說是忘卻,並非如此,隻是將其鎖在了記憶的小木櫃裏,深藏不露,而她則像個普通的凡界女子那樣做著日常該做的事情。


    廊西村村頭有株碩大的紫櫻樹,紫櫻樹下有條河。喝水清涼可口,是村民們除了井水之外的第二優選水源。


    長冰擔著水桶,提著一籃子衣物到了河邊,見到高玉與村中其他幾個姐妹,遂招唿道:“二丫姐姐,你也在啊!”


    “是長冰,來洗衣物嗎?”高玉抬頭見到長冰,親熱道。


    其他幾個姐妹見到長冰,也都相互打了招唿。


    長冰將水桶放下,提著衣物籃子蹲到高玉身邊。高玉順手將長冰那隻籃子中的衣物撿了出來置於水中浸泡,道:“你姨母又出去幹活啦?沒讓你去?”


    “她總是不讓我下地。”長冰有些煩惱的道。


    “為何?”高玉問。


    “我也不知道,反正每次我說要跟她出去,她總是不讓,說我在家裏給她收拾妥當便好。”長冰嘟嘴道。及笄後的長冰已經褪去了幼時胖乎可愛的模樣,轉而變得更加消瘦窈窕,出落得越發清麗靜雅。


    “你姨母對你可真好。”高玉歎道。


    “可我想替她分擔些。這都是十二年了,我也長大了,什麽活兒我都會幹。而姨母身體越發的不康健了,若是哪天我……”長冰說到此處沒有再言,低首用搗衣杵捶打衣物。


    “若是哪天你嫁給二牛哥也沒事啊!”高玉笑著打趣道:“到時候你將你姨母接過去跟你們住便是了。”


    “什麽呀?”長冰聞言,立刻掬起一抔水澆向高玉道:“二丫姐姐,你亂說什麽?討厭。”


    高玉及幾個姐妹均嘻嘻哈哈的笑起來,一邊躲閃,一邊高聲道:“長冰,你該不會不知二牛哥一直都很喜歡你吧?”


    長冰跺腳道:“二丫姐姐,不準亂說。我心裏可沒有這麽想過!”


    高玉笑道:“你沒想過?別人可一直都在想啊!再說了長冰,你都滿十五歲了,再過一年,便可以嫁人了!”


    “哎呀,二丫姐姐,你真討厭。”長冰一邊追打高玉,一邊用水瓢舀了河中的水拋灑向高玉。高玉及幾個姐妹也不甘示弱,用手,或者水瓢齊齊舀水拋向長冰,將長冰身上的衣服淋了個濕透。


    眾姐妹在河邊嬉戲,惹得河上石橋的人駐足遙視。


    “殿下,咱們走吧!”


    河上石橋上,不知何時來了一隊穿著打扮闊綽的人。這些人均扮作商人模樣,駕著馬車從外村進入廊西村,剛走到村頭,就看見河邊幾名曼妙女子在嬉鬧,不免停足觀看。


    那名立在石橋上手握錦扇悠閑望著長冰、高玉等姐妹玩耍的牙色錦袍少年的長相尤為出眾,深邃的雙目,高挺的鼻梁,如刀刃般的薄唇,恰到好處的組合成一張透出貴氣的臉頰。這位少年身材傾長,滿麵笑容,但目色卻略顯陰鬱。“你急什麽急?待我再看會兒。這廊西村地處西南邊陲與中原不通,民風淳樸,想來這裏的姑娘們也是別具一番風味。”


    “殿下,咱們辦正事吧!”立在這名牙色錦袍少年身畔的玄青色衣裳的男子再次恭敬的催促道。


    “我看看風景不也是正事嗎?你急個什麽勁兒?”少年不滿的瞪了那名玄青色衣裳男子一眼,繼續逗留在原地沒有挪動。


    這名少年正是夏國三皇子厘徵玦,長相是夏國國君厘巽幾個皇子中最俊美的一位,隻是行事手段過於毒辣了些。而跟在厘徵玦身邊的那個玄青色衣裳男子則是夏國大將軍南厲的二子南伽羅。


    南伽羅見厘徵玦望著河邊那方舍不得挪步,當即附耳道:“殿下,這裏離得太遠,不如近處瞧瞧。”


    厘徵玦聞言,大喜,讚賞的看了南伽羅一眼,提足就朝著長冰、高玉所在的河邊快步行去。南伽羅將車隊留在橋邊,獨自陪著厘徵玦前去。


    長冰、高玉等人時常在河邊嬉戲玩鬧,壓根兒就不會想到有外鄉人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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