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沂不知赫連長冰為何要拉扯他,正要詢問,卻發現一支羽箭從他肩側飛速擦過,險險掛掉他的一縷發絲。


    “戒備!”


    傅因萊反應最快,高聲喝道。“有刺客!”


    原本在馬車邊隨行的將士們立刻進入警戒之中,不知從何處抽出了無數刀劍、圓盾來。


    那群難民發現有人襲擊百裏沂的車隊,嚇得趕緊躲到了路邊的林中,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傅因萊掩護百裏沂和赫連長冰上了馬車,取下後背的弓箭對準適才射殺百裏沂的林中方向,“嗖嗖嗖”連射出三支長箭,很快就見那處齊腰高草微微晃了晃,便沒了動靜。


    傅因萊見那處高草微晃,想來那個刺客不是被嚇跑,便是被射中,剛要鬆下一口氣,卻發現四周不知何時竟湧出無數蒙麵黑衣人。傅因萊大驚,連忙招唿隨行將士迎戰。好在這些隨行將士都是傅因萊從潛龍軍中精挑而來的,以一敵十不在話下。但令他們費解的是,那些蒙麵黑衣人散出來後立刻就變成兩隊,一隊圍攻那群手無寸鐵的難民,一隊死死拖住傅因萊他們。


    傅因萊似乎看出了不對勁,趕緊命將士分出十餘人對那群難民施以援手。然而,那些蒙麵黑衣人對那群難民下手極狠,多是一刀斃命,甚至連幼童都未放過。不過少傾,地上就躺滿了被殺的難民。


    那群蒙麵黑衣人見難民被盡數解決,立刻收隊,瞬間作鳥獸散去隱入周邊林中,難以再覓蹤跡。


    傅因萊本欲派人追趕,卻被百裏沂喝止。


    傅因萊望著率先走下馬車的百裏沂,拱手道:“殿下,難民都被殺光了,無一幸免。”


    百裏沂步上前,望著遍地襤褸屍首,眉頭微蹙不語。


    赫連長冰緊跟百裏沂身後,待她看見適才還跟她言語的老者護著那個五六歲小女娃倒在血泊裏,又見四周的婦孺難民皆是喉嚨一刀斃命,不由在目中再度浮起淚霧。


    綠籬見狀,忙安慰道:“娘娘,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赫連長冰聞言,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無礙。


    百裏沂伸手將赫連長冰摟緊,一言不發。而赫連長冰被百裏沂攬入懷中後,出乎意料的沒有掙紮。


    百裏沂低首看了看雙目赤紅卻硬生生將眼淚倒逼迴眼眶的赫連長冰,心疼的加重手上力道。“長冰,節哀。”


    赫連長冰抬頭看向百裏沂,微微頷首。


    百裏沂側目看向傅因萊道:“去將他們好生掩埋。”


    傅因萊忙應了聲“是”,正要提足去吩咐其他將士,不料又聽百裏沂幽幽道:“這事,你定要好生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誰,竟敢在本王的地盤上作祟?”


    “明白,殿下。”傅因萊言畢,隨即行到車隊旁,將眾將士召集在一處,吩咐了一通。


    眾將士立刻有序的分出兩隊來,一隊繼續護衛車隊,一隊則執了鐵鍬、鋤頭之類的器物去將那些難民抬至林間一處沃土坡地盡數掩埋,並悉心為其豎了塊木頭刻製的碑牌。之後,百裏沂、赫連長冰一行人繼續上路,直至行到那家預定的客舍,皆是風平浪靜,再無事端。


    傅因萊因有了前車之鑒,雖然此事對於他們來說是虛驚一場,但十數難民在他們眼前活生生被屠戮,依舊讓他心有餘悸,為了保險起見,他安排了四班將士值崗,就是生怕再發生意外。


    子時,除了值守的將士外,百裏沂、赫連長冰等人皆已入睡。


    客舍院中輕輕落下一個碧色衣衫的少年,少年懷中抱著一張九弦琴。他旁若無人的將九弦琴置於院中的石桌上,“錚錚”彈奏起來。琴聲似水般蕩漾在整座客舍,將其籠罩,煥發出灼灼波光。


    碧衣少年彈奏片刻後,將那張九弦琴斂入掌中,起身朝樓上行去。那些值守巡視的將士似乎看不見碧衣少年,哪怕從他身邊路過,也絲毫覺察不出他的存在。


    碧衣少年徑直入了赫連長冰的房間,反手將房門關好。他並未靠近赫連長冰,而是遠遠坐在了桌幾旁,執起茶壺,自顧自的斟滿一杯,小口品嚐。


    赫連長冰跟隨百裏沂到了客舍後,因想著明日還要繼續趕路,所以食過晚飯便早早迴房睡下。然而,不知何故,她心中總覺得煩悶難受,遂睜眼起身,欲尋杯水喝。


    赫連長冰剛將外衫披好,就驀然發覺她房中的桌幾旁坐著個碧衣少年。那個少年生得極其精致妖嬈,滿臉羞澀,一雙大眼直直望著她。赫連長冰被這個貿然前來的不速之客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你是誰?為何會在本宮房中?”


    碧衣少年抬目看向赫連長冰,將茶杯放下,笑道:“我等了你許久,你才醒,你這待客之道不行啊!”


    赫連長冰披好外衫,穿好鞋襪,站起身,道:“你雖是不速之客,但卻不是客,何要我以待客之道待之?”


    碧衣少年也不惱,笑吟吟道:“你想說我是梁上君子?”


    “你既不是梁上君子,也不是我所請的客人。”赫連長冰望著碧衣少年妖嬈的臉龐以及那雙似乎能夠攝人心魄的雙眸,道:“你是來取我身上的一樣東西,對嗎?”


    “何以見得?”碧衣少年聽赫連長冰如此一說,頓時來了興致,笑問。


    “若你不是取我性命,定是想取走我身上的一件物品。”赫連長冰望著碧衣少年,緩聲道。她就不信,能夠如此神情自若坐在她房中喝茶的人會是個普通人?而且,今夜傅侍衛明明安排了四班將士值崗,為何他們都發現不了他?究其根源,他要麽功夫極為了得,要麽他就不是個人!她曾經在幼時見過東海八王子負屭,便知這世間絕對不會單純隻有凡人存在。若非凡人,便是神仙妖魔,神仙不定經常遇到,那便隻剩下了妖魔。可是,她到底哪裏招惹了妖魔呢?


    碧衣少年見赫連長冰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且還沒有驚懼可怖的神色,不免笑道:“你不怕我?”


    “本宮怕你有用嗎?”赫連長冰緩步走向碧衣少年,問。


    “你就在那處,不要過來。”碧衣少年發現赫連長冰手腕上的手鐲在發出淡淡光暈,連忙出聲止道。


    赫連長冰微愣,她垂首看了看自己周身,隻覺自己的手腕處灼灼發熱,似有火燒一般。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有時候她都甚至忘記了自己手腕上還帶著一隻夜蠡手鐲。每次看到夜蠡手鐲,她就會忍不住想起她那個三歲就夭折的同胞弟弟赫連錦。難道,他跟天賜有關係?或者他是……


    碧衣少年見赫連長冰沒有作聲,遂道:“你在想什麽?”


    赫連長冰道:“本宮看到你,突然想起了本宮的弟弟。”


    “你弟弟?”碧衣少年聞言,眼瞼微縮,心中頓時生出個主意。“我像他嗎?”


    赫連長冰輕笑,答非所問道:“不過,他離開本宮很久了,本宮已經記不得他長什麽樣子了。”


    “是嗎?”碧衣少年聞言,輕笑一聲,從掌中凝出一麵光鏡。光鏡上呈現出一個稚氣的孩童,那個孩童不是赫連錦又是誰?


    “天賜!”赫連長冰見到那光鏡中的孩童,當即失聲喚道。


    碧衣少年靜靜觀察赫連長冰的神色舉動,微笑不語。


    赫連長冰怔怔望著那麵光鏡,鏡中閃現著她與赫連錦在一起玩耍嬉戲的日常場麵,竟看得赫連長冰淚流滿麵。


    良久,碧衣少年斂迴光鏡,看向赫連長冰道:“你是極其的思念他啊!”


    赫連長冰用衣襟拭盡眼淚,道:“你不是人吧?”


    碧衣少年微愣,笑道:“何以見得?”


    “你會法術。”赫連長冰道。


    “會法術的也有修道之士。”碧衣少年笑道。


    “不,修道之士的眼神跟你不一樣,隻有妖魔才有你這樣妖氣的眼神。”赫連長冰冷靜道:“你盡管收斂了周身所謂的氣息,但直覺是不會出差錯的。”


    “直覺?有時候,直覺也是錯的。”碧衣少年驀然笑道:“我是人。”


    赫連長冰沒有反駁碧衣少年,而是輕笑一聲,再度上前兩步。


    碧衣少年見狀,驚得趕忙起身,製止道:“你留在原地,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你是妖對嗎?”赫連長冰望著碧衣少年,道。


    碧衣少年眼瞼微縮,掌中凝氣一團赤紅霧靄。


    “你在怕我?隻有妖魔才會怕我。”赫連長冰嘴邊浮起笑意,道:“這麽看來,今夜你來此,並非是取我性命,而是來試探。”


    碧衣少年望著赫連長冰,臉上笑意逐漸消失。“你太聰明了,不是好事。”


    “那也要看是什麽事情!有些事,我可以裝傻。”赫連長冰望著碧衣少年道:“你如此了解我的生平,想必也是下了一番功夫。隻是不知,能將你支使前來的是何方妖魔?我很好奇這個。”


    “這個,你不必知曉。”碧衣少年涼聲道。


    “你性情陰冷,周身彌漫著腥味,而且你說話時給人一種乖戾的感覺。如果你不是狐妖,那一定是蛇妖。”赫連長冰緩聲道。


    “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你?”碧衣少年冷聲問。


    “你要殺我,肯定早就殺了,何須跟我磨嘰那麽長時間?”赫連長冰含笑道:“你還會再來對嗎?”


    碧衣少年聽罷,眸中顯出一抹兇光,一張俊臉陡然幻作蛇臉,朝赫連長冰吐著鮮紅蛇芯。赫連長冰沒料到那個碧衣少年會突然顯出蛇形,頓時被嚇得朝後一仰,連連踉蹌了好幾步後跌坐在榻下。


    碧衣少年見赫連長冰被嚇倒,隨即幻迴人形,道:“既然你知道害怕,就不要輕易揣測我的來曆,對誰都不好!”


    “你是宮中之人對嗎?那麽,我應該見過你。”赫連長冰遂被碧衣少年嚇得跌倒在榻邊,但依舊保持了最大的鎮靜。


    “你並未見過我,可我見過你。”碧衣少年笑道:“倘若你不想早死的話,就管好你的嘴,乖乖待在百裏沂身邊做個傀儡王妃。”


    傀儡王妃?赫連長冰聽罷,盯著碧衣少年若有所思。須臾,她似乎想通了什麽事,竟淺淺一笑,扶著榻沿站起來,拍了拍衣裙。


    碧衣少年見赫連長冰不言語,心中竟浮起怵意。曾經那種感覺似乎又出現了,那種冷若冰霜和不可捉摸,令他記憶猶新!還有那個叫魘的家夥,雖不知那個家夥到底是活了多久的老妖怪,抑或是個沒處安放的散仙遊神。總之,他被魘圍追堵截的時候,那位的神色,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時候,他在她的眼中就已是一條死蛇!


    “夜已深,你請自便。”赫連長冰坐在榻上,望著碧衣少年,淡淡笑道。一條蛇妖,懼怕我手上的夜蠡手鐲!還讓我當傀儡王妃,想必是幫江遇晗的吧!那他與江遇晗又是什麽關係?江遇晗是江左丞的嫡孫女,江貴妃的親侄女。這些關係,她可清楚得很。她記得江貴妃還有個遠房表弟喚作嬰九靈在新梨教坊當教使,長相容貌極為出色,喜愛樂舞。看來,哪日,她得親自去會會他。


    碧衣少年望著淡定的赫連長冰,道:“你太令我出乎意料了!再會。”


    “希望我們再會的時候,我能夠給你點驚喜。”赫連長冰緩聲道。我就說,江遇晗如此清倨的人兒怎麽會心甘情願的嫁給百裏沂作側妃?原來,他們打的是這樣的主意?欲要踏在我的身上過。我原本來戎國隻是想保命,而你們現在卻想要我的命!看來,我被皇後娘娘遣去清蕤殿抄經祈福,也是你們諸位的手筆了!


    碧衣少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赫連長冰,旋身遁離。


    赫連長冰對此,並未有任何驚詫之色。她返身躺在榻上,不自覺的撫摸著手腕上的夜蠡手鐲,細細品味當初赫連錦送她手鐲時的那些話語。


    “長冰,我要送你一個東西。”


    “長冰,我……姐姐,我要送你東西。”


    “姐姐,這是一個神仙送我的,我想將它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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