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子殿下為何會在此處?”漾反問。


    “本國師自然是來堪輿望氣。”胤滄笑道。


    漾聽完,失聲笑起來。“太子殿下真會開玩笑。你堂堂傀域太子,怎麽會淪落到為凡人守夜觀氣預知禍福呢?”


    “為了父帝,本宮做什麽都願意!”胤滄盯著漾,眸色漸冷。


    “那太子殿下來此,想必也是為了睿竹殿中的那位吧!”漾風輕雲淡的笑道:“真是可惜了,那位再過兩日就要被戎國十一皇子百裏沂接走!太子殿下辛辛苦苦的努力,即將功虧一簣!”


    “感覺你在幸災樂禍!”胤滄冷冷的望著漾,道。


    “我為何要幸災樂禍?陛下若能迴來,自然是傀域的大喜事。”漾反問道:“隻不過,太子殿下,你需要仔細想想,陛下是因何事被關押在天界日月星辰經緯中央的滌水宮裏不得出來?關押陛下的又是些什麽仙神?我們當前要做的不是去雞蛋碰石頭,而是養精蓄銳、韜光養晦。我是擔心太子殿下你一意孤行,一而再的去碰觸天帝的底線,萬一再將天帝惹惱,會為傀域招來滅頂之災!”


    胤滄聽畢漾所言,微微一愣,片刻道:“小舅父,你勞心勞力的為傀域著想,真是辛苦你了!不過,於本宮來說,高高在上的天帝算什麽?隻要能夠救出父帝,本宮與天界為敵又如何?”


    漾聞言,低低歎息道:“太子殿下,傀帝陛下當初若不是在最後關頭表示甘願永世被封印在天界滌水宮中,你以為,我們傀域還會存在?很早以前,傀域歸屬冥域掌管,不管怎樣強大,它始終都是掌控在天帝手裏。但現在,傀域已經因陛下脫離了天界管控,稍微有異動,就可能招致天界的懷疑和試探。但凡擦槍走火,天界與傀域之戰就會再度提上日程。殿下,你可要慎重!”


    胤滄聽完,臉色微沉,紫瞳中的光色逐漸轉冷。“你的意思是隻要我們安分,就會沒事?”


    漾看定胤滄,道:“安分是表麵的,養精蓄銳是實在的。睿竹殿裏的那位就是天帝的底線,上一世,你與辟火神君攪亂了她的命數讓她意外身亡,沒能完成曆劫。如今這一世,倘若再毀掉,殿下,你今後就再也找不到能夠解除滌水宮封印的神血了!”


    胤滄聽畢,臉色微微一白,沉吟片刻,帶著藍羽轉身離開。


    漾望著胤滄漸行漸遠的背影,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殿下,你還不明白嗎?當初陛下也是在被封印的前一刻才想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若安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睿竹殿.後林。


    戌時一刻,天氣微涼。


    綠籬見溫度有些低,遂給赫連長冰加披了件玉色外袍,輕聲道:“殿下,皇甫家郎君還未到。”


    “無礙,我等等便是。”赫連長冰低聲道。


    明年初春,待這些桃樹再開花時,不知她是否還能安好?赫連長冰言畢,抬眸看向桃林。明日辰時二刻,她就要隨著百裏沂離開尚都,去那個一切充滿未知的戎國景都。翎姨不願意跟著她去景都,其實她能夠明白翎姨的心思,翎姨跟了母妃一輩子,是舍不得離開她的母妃!所以,她不強求。而且,她也不希望自己在戎國可能遭遇的不佳境遇被翎姨看到,讓老邁的翎姨還要跟著她受苦。


    “殿下,奴突然有種不舍的感覺。”綠籬在赫連長冰身後,啜泣道。


    赫連長冰聞言,迴眸看向綠籬,握住綠籬的手,柔聲道:“其實,我也不舍。綠籬,你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可有後悔?”


    綠籬搖頭道:“奴自從跟了殿下你,就從未後悔過。”


    “我們此番去戎國,並不是去享受榮華富貴,可能……”赫連長冰說到此處,便沒有再言。


    “殿下,奴很清楚殿下的擔憂!”綠籬反握緊赫連長冰的手,安慰道:“殿下,你去戎國為了堇國的子民,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倘若當初你為了自己安穩,完全可以不被兢王脅迫而嫁與他。然,殿下同意嫁到戎國,那就說明殿下心中顧念著堇國子民。雖然尚都對你無情,但終究還有牽掛著殿下你的人。無論那份牽掛是否如螢火般微小,但它終究是存在的。”


    赫連長冰聽罷,含笑道:“綠籬,你說得沒錯!之前,我的心情很是複雜,千頭萬緒,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現在想來,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我就得保住自己的初心不變,哪怕前方是荊棘遍布,我也絕不能退縮。”


    綠籬聞言,既為赫連長冰的勇氣歡喜,又忍不住為赫連長冰今後在戎國的日子擔憂。殿下,綠籬現在唯一希望就是要你好好的!


    “殿下。”


    皇甫淩雲的聲音適時在赫連長冰和綠籬身後響起,一如既往的溫潤可親。“我來晚了!”


    赫連長冰聞聲,當即抬頭看向皇甫淩雲,笑道:“皎博可是有事?若是有事,你差人來說一聲便是。”


    “殿下誤會了,我巴不得天天來此。”皇甫淩雲含笑道。


    赫連長冰聽完,遂含笑不語。


    皇甫淩雲看了看眼角還掛著淚滴的綠籬,問道:“殿下跟綠籬姑娘可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


    赫連長冰低聲道:“本宮明日就要離開尚都,觸景生情,有些傷懷罷了!”


    皇甫淩雲聞言,笑問:“殿下,尚都待你並不友善,為何如此不舍呢?”


    赫連長冰伸手掐了片桃葉,答非所問道:“皎博,你說這片葉子此時最該感謝的是誰?”


    皇甫淩雲聽完,略略一愣,俄頃道:“它應該感謝殿下讓它能夠保持常綠狀態。”


    赫連長冰輕笑道:“皎博,本宮認為,它最應該感謝的是這株桃樹的根,令它有如此好顏色,讓本宮一眼相中!”


    皇甫淩雲聞言,不覺深吸一口氣,沒有言語,但眸中卻浮起幾分敬意。


    “這片桃葉自幼芽時就與這株桃樹上的其他千萬片桃葉相同,微小而不出眾。桃樹的根不斷吸取土壤養分,養育了它和它的姊妹們,讓它們時刻都生機勃勃、翠色欲滴。哪怕中間,它經曆了被蟲噬,被鳥啄,但它憑著根不斷供給的養分終於努力長成一片獨樹一幟的桃葉,讓本宮一眼看中,不惜將它折斷置於手中把玩。皎博你說,它最該感謝的是不是桃樹的根呢?”赫連長冰淡淡道:“一如本宮,最該感謝的就是生養本宮的堇國!哪怕今後它不複存在,但在本宮心裏,它永遠都在。”


    皇甫淩雲細細品了一遍赫連長冰的話,覺得話中多少帶了些許無奈和破釜沉舟的意味。他頓了頓,才道:“殿下的想法果真與他人不同!”


    赫連長冰笑了笑,抬手指了那株虯根盤錯的桃樹,道:“陪本宮坐坐吧!”


    “是,殿下。”皇甫淩雲跟著赫連長冰行至那株虯根盤錯的桃樹下,擇了處平坦之地坐定。“殿下,你今日的心情似乎較往常要沉重。”


    “說不沉重,那是假的。”赫連長冰遙視遠處被微風吹拂的桃林,幽幽道:“這跟孩子離開自己朝夕相處的母親同理。不管之前本宮被遣送至何處,終究是在堇國的土地上。而如今,本宮要去的地方已經超出了自己所認知的範圍,一切都將變得不可預料起來,心裏很是茫然和擔憂。”


    “其實,我可以……”


    “長冰!”


    皇甫淩雲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清冽的聲音打斷,這個聲音的主人不是百裏沂又會是誰?百裏沂此時正帶著傅因萊和蔡欖朝著赫連長冰所在的方向行來。


    赫連長冰則與皇甫淩雲並排坐在桃樹下的虯根之上,突然聽到百裏沂的聲音,心中頓時一驚,慌忙起身,不料足下未踩穩,鞋底一滑,身子瞬間朝旁斜去。


    “殿下!”


    “長冰!”


    皇甫淩雲、綠籬、百裏沂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高聲喚道。


    好在皇甫淩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赫連長冰的手腕,將其拉至懷中,讓赫連長冰堪堪的躲過了一場皮肉之苦。


    百裏沂見赫連長冰被皇甫淩雲攬在懷中,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跨了過去,將赫連長冰從皇甫淩雲懷中拽了過來護在身側,道:“沒想到皇甫家長子的本事挺大,不僅可以隨意進入皇宮,且還能與本王的王妃近身相擁。”


    “皎博是見我摔倒,好心救了我,在你眼中怎會變得如此不堪?”赫連長冰聽完百裏沂的責問,心中立刻泛起愧疚,連忙替皇甫淩雲解釋道。


    “你給本王閉嘴!待會兒才收拾你。”百裏沂瞪了赫連長冰一眼,嚇得赫連長冰立刻閉嘴噤聲。百裏沂見赫連長冰不再言語,才看向皇甫淩雲,道:“本王聽聞,你這些日子,天天都會在此時前來陪伴本王王妃,不知可要些什麽賞賜呢?”


    皇甫淩雲見百裏沂緊張赫連長冰,而赫連長冰對百裏沂的神情中更多的則是慌亂,遂笑道:“兢王殿下,你可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百裏沂冷哼道:“但本王知道,強扭的瓜解渴!”


    皇甫淩雲笑道:“難道兢王殿下,之前也都習慣這般奪人所愛嗎?”


    “奪人所愛?本王奪誰之愛呢?”百裏沂反問道。


    “堇國子民之愛。”皇甫淩雲道。


    “是嗎?皇甫大公子也是堇國子民。依本王看來,怕是皇甫大公子覺得是本王奪了你之愛吧!”百裏沂冷笑道:“不過,本王要向你鄭重聲明,長冰,你現在莫想,今後你也莫想!她是本王的王妃,永遠都是!本王這輩子,絕不可能讓她離開本王半步!”


    赫連長冰聽完百裏沂的話,頓時呆若木雞,眸中盡是愕然。他這算是宣誓主權嗎?他讓她一輩子都不能離開半步,那跟囚禁有什麽區別?


    “兢王殿下,你言重了。”皇甫淩雲聽完,輕笑道:“我不會跟兢王殿下上演橫刀奪愛這種戲碼,更不會做些令長公主殿下不悅之事。我隻希望長公主殿下能夠安好、快樂!”


    “這些,不需要你操心!”百裏沂硬聲道:“長冰在本王身邊,她自會安好!”


    “可依我看來,長公主殿下跟你在一起並不開心,也不快樂!”皇甫淩雲盡管臉色微沉,但聲調卻依舊溫文爾雅。“兢王殿下,你帶給她的似乎隻是恐嚇和慌亂,以及被迫的情願!難道,兢王殿下你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百裏沂聽完皇甫淩雲之言,輕哼一聲,對赫連長冰道了句“我們走”後,遂攬住赫連長冰的腰一同朝前行去。


    赫連長冰滿目抱歉的迴望皇甫淩雲,正欲請皇甫淩雲迴去,不料卻見皇甫淩雲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皎博,你……”


    百裏沂猛地感覺赫連長冰被人拉住,當即迴頭看定始作俑者皇甫淩雲,冷冷道:“你要做什麽?”


    “此時,是我與長公主殿下約好的時間,兢王殿下,你有何資格來幹涉我們?特別是幹涉長公主殿下的私事?”皇甫淩雲並不懼怕百裏沂的強大氣場,正色道:“若兢王殿下你是真心喜歡長公主殿下,那你定能做到尊重她的安排和決定。但我見你此時的作為,我敢請問兢王殿下,你是將長公主殿下當作了你的附庸還是你的私人物件?想如何就如何?我們尚且不說其他的,就說我們長公主殿下如今還未嫁入你們戎國,你就尚且這般待她。若是真嫁過去,你豈不是要將她當作囚犯來看待?”


    百裏沂聽完皇甫淩雲的話後,不覺愣了愣,低首看了一眼被他圈在懷中的赫連長冰,沉聲道:“皇甫淩雲,本王不管你的家族如何勢大?但今後,堇國是戎國的地盤,你們長公主的身份比階下囚好不了多少,她嫁給本王,那是高攀。因此本王如何待她,是本王的事,跟你無關!再者,你們長公主嫁與我,也是經過了她自己的權衡和掂量,所以,並沒有人強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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