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會講話,我還真不敢將他留在軍中。”赫連長冰幽幽道。


    “難道三郎擔心小竹是戎國的密間?”綠籬問。


    “沒有什麽不可能!”赫連長冰叮囑道:“所以,不管他會不會講話,咱們都得多留個心眼才是。”


    “哦。”綠籬弱弱應道:“看來,堇國和戎國今後是不能友好相處了。”


    赫連長冰聞言,道:“你也歇下吧,累了一天。”


    “那三郎你呢?”綠籬問。


    “我還要想想,如何才能刺殺百裏沂?”赫連長冰平靜道,眸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暈點。


    “三郎,你能不能不要以身犯險啊?”綠籬央求道:“我現在隻剩下你了!”


    赫連長冰抬頭看向綠籬,露出一抹微笑,寬慰道:“好綠籬,如果不能將戎國攆出堇國,我們不管在哪裏都是一樣!”


    綠籬聽完,哀哀的歎了口氣,在另一張榻上躺下。


    赫連長冰見綠籬躺下,便將目光收迴至書麵。她要如何才能悄無聲息的潛入潘文城,殺掉百裏沂呢?


    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然而赫連長冰因陷入沉思,並未發覺。


    簡小竹到了鷹鴞軍中倒也聽招唿,除了時常偷跑去黏著赫連長冰外,大多數時間仍舊力所能及的幫助閻良他們做些事情。他容貌生得俊美,但不會說話,性子又憨癡,所以眾將士對他並沒有多少戒心。


    這夜,赫連長冰照例帶著綠籬去浴房沐浴。因她倆身份之故,所以很多時候,如沐浴、休憩之類都是兩人同進同出互相照應,但也導致部分將士以為赫連長冰與綠籬之間存在著某些道不清說不明的關係。不過,在赫連長冰助杜秦雲收複含穗城和佳陽城之後,這種聲音便越發的少起來。


    “三郎,我洗好了。”綠籬一邊整理身上衣物,一邊望著依舊浸泡在浴斛裏的赫連長冰道:“這會兒太晚了,夥房的兵士都睡了,我再幫你去燒點熱水過來。”


    赫連長冰頷首道:“去吧,把房門掩好!”


    “好的,三郎。”綠籬將衣物整理完畢,提著專門盛熱水的木桶朝旁邊的夥房去了。


    赫連長冰慵懶的斜倚在浴斛中,閉目養神。隻有在這個時候,她的身心才是最放鬆的。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還是個女子!到底要在什麽時候,堇國和戎國的戰事才能結束?到底要在什麽時候,她和綠籬才能重新換迴女兒裝束?……


    赫連長冰正想得入神,突然察覺自己肩上被搭上兩隻溫暖的手掌,指腹上有明顯的粗糲之感。“綠籬,你……”


    “你是誰?!”赫連長冰本以為是綠籬燒了熱水返迴,不料餘光掃過放在她肩上的手掌時,猛然發覺那隻手掌比起綠籬的來不知寬厚了多少倍?她頓時嚇得打了個激靈,“噌”的從浴斛裏站起身來,然,她又刹間驚覺不妥,慌忙浸入水中,隻露出顆頭來。待她看清來者時,竟發現是簡小竹!“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簡小竹滿臉通紅、驚慌失措的望著赫連長冰,呆愣在原地。片刻,簡小竹才反應過來,慌忙比劃著他欲表達的意思。


    經過月餘的相處,赫連長冰大致能從簡小竹慌亂的比劃中猜出他的意思來。簡小竹應該是說,他來此遇到她純屬無心之舉,因為他看到浴房中還有燭火的光芒,以為是別人忘記滅掉,所以才過來瞧瞧,不想撞到她在沐浴。


    赫連長冰的臉頰不知是被浴房中的熱氣熏陶導致,還是因被簡小竹看光身子的緣故,總之,整張臉紅得跟爛熟的大蝦似的。“你趕緊走!”


    簡小竹聞言,連忙掉頭朝房門外走去,黝黑深邃的眸中劃過一抹狡黠笑意。


    “你站住!”赫連長冰見簡小竹絲毫沒有猶豫的就門外去了,趕緊又將他喚住。


    簡小竹停足,迴頭看著依舊躲在水中未敢起身的赫連長冰,滿眸盡是茫然和無辜。


    赫連長冰見到簡小竹這般神情,便知他並未意識到她與他有何不同,遂暗自在心中鬆了一口氣,語氣不由緩和下來。“小竹,此事不能跟任何人講,知道嗎?”


    簡小竹立刻點頭,用手拍了拍胸脯,表示他明白。我自然不會跟任何人講,因為我已經尋到你了!赫連長冰,我的好姐姐!


    赫連長冰見簡小竹乖順點頭,趕緊抬臂朝他揮了揮,示意他出去。


    簡小竹沒有半刻怠慢,轉身出門,順手將浴房門關上,然後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過了少傾,綠籬提著熱水桶返迴,見到赫連長冰已經穿戴整齊,不免詫異道:“三郎,你不洗了?”


    赫連長冰幽怨的瞪了綠籬一眼,道:“讓你關好門,你是怎麽關的?”


    綠籬驚道:“難道是有人進來了?”


    總不能告訴綠籬,她的身子已被簡小竹那個小啞巴給看光了吧?赫連長冰喋嚅道:“門被風吹開了,挺冷!”


    “呃?是嗎?”綠籬疑惑的迴頭看了看房門。剛才,這浴房的門不是關得好好的嗎?三郎這是怎麽了?臉紅得跟個熟桃似的。“沒涼著吧?三郎。”


    赫連長冰搖了搖頭,率先抱著換下的衣物徑直朝自己的房間方向行去。早知道,就該讓綠籬將熱水端到房中沐浴!


    潘文城。


    百裏沂斜倚在榻上,摸出懷中那支撥浪鼓,端詳片刻後,輕輕的晃了晃。那支撥浪鼓立刻發出一陣“叮咚叮咚”的清脆聲響。這支撥浪鼓,他再熟悉不過了,隻是沒想到竟還能迴到他的手中。


    “赫連長冰,我的好姐姐!我曾派人潛入堇國四處探聽你的消息,都始終無法尋到你的蹤跡。”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長冰,你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活著,還離我那麽近!”


    “如今,你再不是我的親姐姐,咱們之間的距離就剩這座佳陽城了。赫連長冰,我定會以十裏紅妝來迎你,將你變成我百裏沂的女人!”


    “待你再見到我時,不知你會不會認出我來?其實,我就是那個小啞巴簡小竹啊!”


    “殿下。”


    房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百裏沂一聽,便知是他的貼身侍衛傅因萊。“進來。”


    傅因萊推門而入,複又將房門關好,見百裏沂滿臉喜色,遂問:“殿下,該不會有喜事?”


    百裏沂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怎麽突然有點想成親來著?”


    “呃?”傅因萊身材頎長,但比起百裏沂來,依舊矮了一頭。傅因萊劍眉朗目,臉色略顯蒼白。他此時聽到百裏沂這句話,原本蒼白的臉頰更加雪白。他家殿下該不會是被堇國的風吹壞了腦子吧?他可清楚的記得,在他家殿下剛滿十六歲生辰之日,陛下跟他提及成親之事時,他就滿口拒絕,那拒絕得叫一個果斷利索。如今是怎麽迴事?難道是見到堇國的美貌小女子,令他春心蕩漾?“殿下,你沒病吧?”


    百裏沂瞪了傅因萊一眼,道:“你才有病!”


    傅因萊一聽,當即眉開眼笑,湊到百裏沂身邊,問:“殿下,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要不要屬下幫幫你?”


    百裏沂笑了笑,一腳踢在傅因萊的臀上,道:“要你幫本王!本王有的是辦法治她。”


    “她?她是誰啊?”傅因萊摸了摸被百裏沂踢疼的臀部,好奇追問。


    “她就是她,怎麽,想知道啊?”百裏沂見傅因萊滿臉好奇,卻不願告知他。“本王偏就不告訴你,就要讓你好奇死,哈哈哈……”


    “殿下,你怎麽能這樣啊!”傅因萊沮喪道:“你說了,好歹屬下還能幫幫你呀!”


    “你當真想幫本王?”百裏沂問。


    “那是自然。屬下也想殿下你早些遇到心儀之人,成家立業啊!”傅因萊道:“雖說你現在軍功顯著,但仍舊沒有成親,這也是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心病。”


    “既然你那麽想幫本王,本王就如你所願。”百裏沂朝傅因萊招了招手,笑道:“你過來,本王告訴你該怎麽做!”


    傅因萊趕緊靠近百裏沂身畔,聽百裏沂在他耳畔嘀咕了幾句,頓時驚道:“殿下,這樣不妥!”


    “怎麽不妥?”百裏沂問。


    “你說的原來是個堇國刺客啊!”傅因萊驚道。


    “什麽刺客?她不是刺客。”百裏沂好整以暇道:“她就是想殺了本王,好早點結束這場戰事。畢竟堇國國庫嚴重虧空,再無能支撐長期戰事,而佳陽城早已沒有糧秣軍需供給,耗不起了。”


    “那她來刺殺你,肯定會背水一戰!如此決絕的心思,萬一讓她得逞……”傅因萊滿臉憂色道:“呸呸呸,殿下,屬下不是那個意思。屬下就是擔心你,萬一受傷怎麽辦?”


    “受傷?本王之前若不是用苦肉計,你以為她肯留本王在鷹鴞軍中?”百裏沂笑道:“就是她的那一絲仁慈,可能就葬送了堇國!”


    “殿下,你的意思是,你要用她所在意的東西去要挾她就範對嗎?”傅因萊擔心道:“若是這樣,你與她之間的距離不是更遠嗎?”


    “這有什麽關係?隻要她在本王身邊,本王定會讓她心甘情願的從了本王。”百裏沂不以為然道。


    “殿下,男女之間的感情與帶兵打仗不同,想要征服一個女子的心,是不能光靠霸道和強勢。”傅因萊急道:“若是你攻陷了堇國,那你們之間就結下國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她哪裏會心甘情願的跟在你身邊做你的王妃?”


    “前朝多得是亡國公主嫁與當任皇帝或其皇子,哪裏有那麽多心不甘情不願?活命,才是最重要。”百裏沂對於傅因萊的擔憂略顯不耐煩,叮囑道:“她的畫像,本王已經讓你下發了。若是她來,記得放行;若不是她,格殺勿論!”


    “屬下明白。”傅因萊見自己勸不動百裏沂,隻得輕歎一聲,正要轉身,突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對百裏沂道:“殿下,景都最近挺忙的。”


    “忙他們的,關本王何事?”百裏沂沒好氣道。


    “他們忙著替殿下你選妃呢!”傅因萊一本正經道。


    “呃?”百裏沂聽罷,隻差沒從椅子上蹦躂起來。本王在外打仗,你們在景都替本王選妃?倒是體貼得很哇!


    傅因萊見百裏沂不言語,遂問:“殿下,景都那邊可稱了你想要成親的心願?”


    “你找打是不是?”百裏沂瞪了死皮賴臉的傅因萊一眼,心中暗咐:那就看誰的動作快了!


    傅因萊嘿嘿一笑,趕緊腳下抹油溜出百裏沂的房間。殿下,一邊是皇命欽定,一邊是你所心儀,你該如何選啊?


    百裏沂望著傅因萊逃跑的背影,眯起眼笑了笑。長冰,快些來吧!本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三日後的子夜,一聲急促尖利的笛鳴淩空響起,隨即再無聲息。這笛鳴是百裏沂命傅因萊吩咐下去,發現堇國刺客來襲後的暗號。


    百裏沂本沒有在子時前入睡的習慣,但今夜聽到笛鳴聲後,卻以最快的速度吹滅燭火躺進被褥裏佯裝睡熟。


    少傾後,百裏沂的房門“吱呀”響了一聲,一股溫熱的氣息步入房中。百裏沂感知到這股氣息後,那張被掩蓋在被褥中的臉頰上頓時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來人身材嬌小,步伐很輕,就連唿吸都極力屏住。然,對於百裏沂來說,即便對方是隻蠅蚊,他也能辨出雌雄,更何況來者還是個大活人!


    來人黑衣黑巾,除了那雙眼睛裸露在外麵,全身上下皆被裹了個嚴實。來人摸至百裏沂的榻邊,從靴子裏拔出一柄半尺長的利刃,對準百裏沂的胸膛沒有丁點猶豫的猛刺下去。隻聽“噗”的一聲,貌似血水迸出。來人心中暗喜,接連刺了好幾刀,刀刀沒入刀柄。百裏沂,若是這樣都刺不死你,那我也認栽了!


    “卟……”


    一道細小的唿聲輕輕響過,百裏沂房中的燭火竟然燃了起來,照得滿屋子敞亮。


    刺殺百裏沂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赫連長冰。赫連長冰見自己刺殺了躺在榻上入睡的百裏沂,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拔足欲走,卻沒想到百裏沂屋中的燭火會突然全部亮起來,刹間令她心中一驚,忍不住止步迴頭,將屋裏環視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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