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蘊坐起身,將外衫披上,無奈道:“他是家中最小的,眾人都寵著他,才將他慣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我倒是覺得他特別想在你這裏找點存在感。”白沂笑道。


    薛蘊聞言,愣了愣,道:“存在感?他的存在感已經很強了!他一來我這裏,我感覺我的院子就開始天翻地覆、地動山搖。”


    白沂聽畢,抿唇莞爾。“你可要睡了?”


    薛蘊抬眸看向白沂,望著他那張俊美的臉頰,答非所問道:“小白,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是這副模樣。我曾經試想過很多張臉,但是最終見到你後,發現都不及你的七成好看。”


    白沂微笑道:“意思是,我比較好看?”


    薛蘊聞言,連忙頷首。


    白沂又問:“難道,我僅僅是這張臉好看才吸引了你?”


    薛蘊連忙擺手道:“當然不是。若是要說好看,漾也很好看!”


    “漾?”白沂聽罷,盯著薛蘊,遲疑道:“你認識他?”漾,那個妖。


    薛蘊點了點頭,望著白沂道:“小白,漾是好妖。我知道你們神仙跟妖魔是死對頭,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傷害他!”


    “那他傷害你了嗎?”白沂反問。


    薛蘊搖頭道:“沒有。”


    “是嗎?”白沂沉聲道:“長冰,那個跟他有關係的妖魔傷了你。”


    薛蘊見白沂臉色微斂,忙道:“他跟其他妖魔沒有關係。”


    白沂抬手摸了摸薛蘊紅潤的臉頰,柔聲道:“漾是胤滄的小舅父。長冰,你還覺得他跟傷你的妖魔沒有關係嗎?”


    薛蘊聽完,頓時愕然。


    白沂望著薛蘊吃驚的模樣,含笑道:“如何?還覺得他是好妖嗎?”


    薛蘊愣了半晌,道:“可他真的沒有傷害我啊!”


    白沂輕笑道:“有些傷害並不是一定要當事者實施才叫傷害,就算是旁觀,知而不救,也算是傷害。長冰,就譬如一個人明知道另外一個人用盡手段接近你最終就是為了殺死你,但他卻不告訴你,你覺得他是好人嗎?”


    薛蘊被白沂問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呐呐道:“萬一他是有苦衷呢?”


    “這世間會有什麽苦衷能比眼睜睜看著一條性命從眼前消失來得苦呢?”白沂道:“你所謂的好妖漾,他正在做的事情就類似於我跟你講的這個比喻。”


    薛蘊聽完,微怔須臾,道:“小白,你是指漾眼睜睜看著胤滄取走我的心頭血,令我掙紮在垂死的邊緣嗎?”


    “難道不是嗎?”白沂反問道:“他可曾替你想了什麽法子來為你療傷?他可曾阻止過胤滄不要讓他來取你的心頭血?都沒有。他就是眼睜睜的看著胤滄來傷害你,在旁作壁上觀。你們凡間有句俗話叫做,先打你一棒子然後再給你一顆甜棗。胤滄就是那根打疼你的棒子,而漾就是那顆甜棗。”


    薛蘊聽完白沂的話後,瞬間無言以對。


    白沂見薛蘊啞言,繼續道:“長冰,我實話告訴你吧!在來你這裏的第二夜,我就將你家看了個遍。薛華麟的阿娘,就是你們那位薛家大娘子,她和二娘子為何會同時生怪疾?那是因為,她們同時與一個妖狼暗通款曲。”


    狼妖?暗通款曲?大娘子和二娘子竟然會……薛蘊驚詫萬分,定定的望著白沂。


    白沂揉了揉被真相暴擊得目瞪口呆的薛蘊,道:“胤滄身邊有隻妖狼,被傀域妖魔稱作血主,向來特別喜歡吸**血。仙神妖魔被吸食完精氣就會煙消雲散,而凡人被吸食了精血,就會衰老。”


    薛蘊滿眸怔色,道:“小白,你的意思是大娘子、二娘子與那隻妖狼做了那件事後,妖狼的功力會大增,而大娘子、二娘子就會變老對嗎?”


    白沂點頭道:“自然是。你想,凡人的身軀原本就是精血所鑄,沒了精血,不就成了一副空皮囊?”


    薛蘊聽完,沉思片刻後,問:“小白,那要如何才能恢複當初的容貌呢?”


    白沂道:“最快速的方式就是讓妖狼把它吸食的精血還迴來。”


    “啊?”薛蘊聞言,不由苦笑道:“這個怎麽可能?”


    白沂看定薛蘊,道:“當然,也有其他的辦法,隻是比較費事。”


    “那你說說看。”薛蘊忙道。


    “蓬萊仙山上有種靈草叫做起梔,可以令人恢複容顏。”白沂望著薛蘊若有所思的神色,笑道:“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帶你去蓬萊仙山找起梔吧?”


    薛蘊聞言,趕緊衝白沂一笑,道:“正有此意。”


    白沂忍不住瞪了薛蘊一眼,道:“你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你這麽快就忘記你大娘子之前是如何待你了嗎?”


    薛蘊聽罷,不覺斂住笑容,道:“我是不忍心看著華麟這麽小的年紀就失去阿娘。我曾體會過年幼失去阿娘庇護的痛苦,沒必要再讓自己的弟弟也去品嚐這番難熬的滋味。小白,你是神仙,一定能夠找到起梔對嗎?”


    白沂靜靜凝視薛蘊,沒有做出任何表態。


    “小白,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嗎?”薛蘊走近白沂,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臂,懇求道:“我曾聽說,東海外有五座仙山,其中就有蓬萊。蓬萊仙山上百草遍野,都是上好的仙藥,可以醫治許多病症。”


    白沂抬手揉了揉薛蘊略顯淩亂的發髻,不忍拒絕,道:“你若是真想救她們,我可以幫忙。但這些事情,你萬萬不能跟其他人提起。東華帝君最是忌諱凡人前往,而且帝君的性子十分清冷,你可要記住了,不要多言。”


    “東華帝君是誰?”薛蘊好奇問道。


    白沂耐心解釋道:“東皇公是他,東華紫府少陽帝君是他,木公也是他。”


    “為何這麽多稱號?那我稱唿他什麽比較好啊?”薛蘊問。


    “你隨意吧!”白沂笑道:“他估計連理都懶得理你。”


    “啊?這麽冷漠啊?”薛蘊嘟嘴道:“神仙都是這個樣子嗎?”


    “不會啊!”白沂笑問:“你覺得我冷漠嗎?”


    “不冷漠,就是忒傲嬌。”薛蘊如實道。


    白沂聽完,忍不住輕笑道:“這天界有兩大冰塊,一塊在天靈宮,一塊就在蓬萊仙山。”


    “小白,你是說那個帝君就是其中的一個冰塊?”薛蘊緊問。


    “對啊,帝君的性子一向如此,要不然我怎麽說他估計連理都懶得理你呢!”白沂笑道。


    “那你帶我去找起梔,他會不會不拿好臉色給你看啊!”薛蘊略顯擔憂的問。


    “這個你就不要操心了!”白沂讓薛蘊躺下後,替她蓋好被褥,坐在榻沿,握住薛蘊的小手,道:“早點睡,明夜,我帶你去蓬萊仙山。”


    薛蘊聽罷,不免歡喜,加上有白沂守護,心中覺得安穩,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傍晚,薛蘊借故早早睡下。月牙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問,見薛蘊不需伺候就迴到了魯苒的房中。


    白沂見月牙離開後,就依諾帶薛蘊去蓬萊仙山。“長冰,你將眼睛閉上。”


    薛蘊詫異問:“為何?”


    白沂道:“我擔心你害怕。”


    “害怕?難道我們會遇到什麽?”薛蘊不解。


    白沂笑道:“我們時間不多,得抄近道去。走近道會經過一些比較詭異的地方,所以,我擔心你害怕。”


    “是嗎?”薛蘊問:“該不會是要去冥界吧?”


    “你猜對了,我們可能會經過鬼門關,過冥界的清河地界至東海深處。”白沂望著薛蘊,含笑道:“冥界有許多河,但最出名的還要數忘川河了。”


    “忘川河?”薛蘊頓時來了興致,道:“小白,你可以給我講講忘川河嗎?”


    “自然可以。”白沂隨即叮囑道:“長冰,待會兒,我會幻迴原形,你就趴在我身上,抱緊我的脖頸,閉上眼睛。”


    薛蘊聞言,忙點頭道:“我可以睜開嗎?”


    “若是你覺得你不會害怕也可以。”白沂望著身量較他矮了兩個頭的薛蘊,含笑道:“不過,我還是建議你閉上眼睛。待快到忘川河的時候,你聽我喚你,你再睜眼。”


    薛蘊想了想,頷首道:“小白,我聽你的。”


    白沂隨後拿起一件厚實的大氅係在薛蘊身上,將她裹緊,然後自己幻迴獨角生翅的原身,馱著薛蘊衝天而起,化作一條繽紛光帶流動在夜色之中。


    薛蘊被白沂馱在背上,隻聞耳邊夜風唿嘯,偶爾躥入的風刃,將她的臉頰刮得生疼。她不敢亂動,緊緊摟著白沂的脖頸,將臉貼在白沂溫熱的背脊上埋進如銀瀑般的鬃毛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總之薛蘊在閉著眼時,一路上都能聽到許多奇怪詭異的喊叫聲,痛苦的、哀嚎的、薄涼的,甚至得意的。不知那些東西長得像什麽樣子?若是依據白沂所說,他們會經過冥界,那麽他們路過的地方會不會正好是十八層地獄呢?薛蘊暗暗想著,盡管如此,她在沒有聽見白沂出聲喚她之前,自然是乖順的繼續閉著雙眼。


    東海萬頃碧波之上.蓬萊山。


    巍峨宮闕,在波浪翻滾裏若隱若現,浪花升騰起的霧靄,令人辨不清虛實。


    在那方仙境的澗溪下,瓊花瑤草搖曳中,躺著一人。天光斜灑,薄如輕霧,氤氳在他的周圍。他身著茶色長袍,斜倚在一塊白石旁,手上持著經卷,專注異常。


    一名白衣小童快步行到那人身畔丈遠處,輕聲喚道:“帝君,你的袍子被露水浸濕了,小心著涼。”


    那人正是蓬萊仙山之主、眾男仙之首——東皇公。東皇公聽罷,頭也不抬的道:“去玩耍,別擾了本君興致。”


    白衣小童聽罷,嘟嘴道:“帝君,你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才好。”


    東皇公聽白衣小童責備自己,遂朝他揮揮手道:“去去去,看看貴客來沒有?”


    “貴客?什麽貴客?”白衣小童聞言,頓時一愣,拿眼巴巴的望著東皇公。


    東皇公眉頭微蹙,輕輕掐算,低聲道:“如今依舊貪戀忘川河之美,看來,總歸是要重蹈覆轍!”


    “帝君何意啊?”白衣小童不解東皇公所言深意,問道。


    東皇公冷冷道:“休要多問,去瞧瞧。”


    “帝君是要小仙入冥界嗎?”白衣小童道。


    東皇公微微頷首道:“你去幫本君帶句話,就說忘川雖美,切勿眷戀。”


    “是,帝君。”白衣小童應道,隨即轉身幻作一隻白色小狐朝著冥界忘川河方向去了。


    東皇公握著經卷,抬目遠眺,呐呐自言道:“即便過了這麽久,你們依然要橫渡忘川河去看那片如赤焰般絢爛的彼岸花。”


    白衣小童喚作“淩兒”,他依照東皇公的吩咐徑直去了孟婆神所轄管的酴忘台,果然見到半空中一匹長了犄角生了雙翅的白馬正馱著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女子遙視浩瀚忘川河。不是白沂和薛蘊又是誰?


    而在躑躅宮這方,一位瓔珞環佩的女子正靜靜注視著白沂和他背上的薛蘊。


    淩兒本欲將那個瓔珞環佩的女子端詳一遍,才好辨識來曆和身份,沒想到他才抬目朝女子看去,就發現那個女子已是望著他微笑不語。竟然是孟婆!


    孟婆見到淩兒時,心中也是一陣微驚。今夜到底是什麽日子?為何同時來兩位天界的神仙,而其中那位還是那個曾在忘川河畔追菟菟的上神。


    淩兒朝孟婆行去,待到近處,才行了一禮,恭敬道:“小狐擅闖孟婆神所轄地界,失禮了。”


    孟婆微笑道:“不知童子到此處有何指教?”


    淩兒忙道:“不敢有指教。小狐今日來是接貴客的。”


    孟婆將目光轉向白沂和薛蘊,幽幽道:“他倆在此看了許久了。”


    淩兒順著孟婆的目光看去,道:“竟還是一個凡人女子。”


    孟婆頷首道:“是啊,我也奇怪。這位上神來此,為何要帶著一個凡人女子?”


    淩兒遂道:“那小狐過去問問。”


    孟婆輕笑道:“你過去,不怕打擾了他們?”


    淩兒道:“小狐過來本就是為了替帝君傳句話而已!”


    孟婆聞言,道:“那你去罷,我就不留你。”


    淩兒趕緊道:“是,孟婆神。”話畢,淩兒幻作一隻小狐奔向白沂和薛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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