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滄道:“之前,本宮與她纏鬥時,她聽聞你就是那隻能夠聚集萬妖之色和十方夢境之色的翳鳥時,她竟驚訝得連連問本宮,你為何會在本宮身邊當差。因本宮急著想得到她的櫻元,便沒多與她言語此事。此時看你的表情,本宮當時還是應該與她多言幾句才是。”


    藍羽聽完,笑了笑,不以為然道:“殿下,屬下雖然也不清楚這株紫櫻樹為何要這般詢問,但屬下真的不認識她!”


    胤滄笑著拍了拍藍羽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本宮沒有質問你的意思,隻是覺得奇怪而已!”


    藍羽聞言,立刻頷首道:“那殿下還要親自迴傀域嗎?”


    “不了,就勞煩你迴一趟傀域,將櫻元和至陰凡人女子的三滴血混合養成魔嬰後拿給兩位將軍服下。你一定要親自看著他們服下才行。”胤滄交代完,從掌中將那個裝滿薛蘊心頭血的小瓷瓶和那顆櫻元交給藍羽。


    “是,殿下。”藍羽應了一聲,接過兩物,轉身就走。


    “藍羽。”


    藍羽正要遁離,不想又被胤滄喚住,忙迴首看向胤滄,問:“殿下還有何吩咐?”


    “小心。”胤滄看定藍羽道。


    “殿下放心,屬下一定會將這兩件東西安全送迴傀域,親自守著兩位將軍服下。”藍羽正色道。


    胤滄微微頷首,朝藍羽揮手道:“去吧!”


    藍羽點了點頭,隨後轉身,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胤滄目送藍羽遁離,正要返迴薛宅,不料卻聽空中傳來一聲輕喚。


    “殿下,這就要走了嗎?”


    胤滄聞聲,略略一怔,隨即輕笑,抬目看向聲源處。“小舅父何時來的?”


    胤滄話音未落,就見那方暗夜中緩緩步出個縹色衣裳且嘴角含笑、眉目生情的郎君,不是漾又是誰?


    “來了許久。”漾望著胤滄,含笑道。語氣不緊不慢,慵懶懈怠。


    “那你都看到了!”胤滄凝視立在遠處的漾,道。


    “看到與否又怎樣?”漾輕笑道:“殿下該不會也要將本王殺了吧?”


    胤滄含笑道:“小舅父言重了。你得母後倚重,誰敢動你分毫,本宮都不答應。”


    “殿下這話說得。”漾望著胤滄,朝前踏了幾步,道:“殿下如今為了幫助犀渠諸懷兩位將軍真是不懈餘力啊!就連那位也不放過。”


    胤滄聽完,頓了頓,道:“是母後告訴你的?”


    漾依舊笑意盈然,道:“本王有手有腳,何須事事都要傀後告知?那傀後要本王何用?”


    胤滄笑道:“說得也對。小舅父就是母後的手腳,本宮怎麽給忘了?”


    漾笑了笑,對於胤滄的指桑罵槐不以為然,道:“殿下,那個小丫頭可還活著?”


    “小舅父指誰?”胤滄反問。


    “自然是你取心頭血那位。”漾道。


    “小舅父為何關心她的死活?”胤滄眸中泛起疑慮,問。


    “因為她是殿下你在意的人啊!”漾淺笑,淡然道。


    “本宮?本宮怎會在意她?”胤滄詫然,趕緊辯道。


    漾笑道:“既然不在意,為何還要她活著?”


    胤滄聽完,微眯雙眸,緊盯漾道:“小舅父,該不會是母後……”


    “你誤會傀後了。”漾解釋道:“本王隻是不想讓殿下你在凡間有所羈絆。”


    “羈絆?”胤滄冷笑,道:“尋她是為了救父帝。你當真以為本宮是對她有情?”


    漾聞言,眸中笑意更濃,遂揮手道:“沒有就好。那本王先告辭了。”


    “你這就走?”胤滄見漾轉身,頓時微愣。


    “殿下,你還是迴去看看傀後吧!最近身體十分欠佳,又想念你得緊。”漾言畢,消失在夜色裏。


    胤滄立在原處,本想返迴薛宅,但想了想,決然轉身朝著傀域的方向去了。


    漾並未走遠,而是隱在了他處,見到胤滄離開後,才緩步出來,眸中閃現一抹冷冷光暈,隨即朝薛宅去了。


    薛蘊醒來後,在月牙的服侍下吃過湯藥,正斜躺在榻上,忽聞耳邊有人低低喚自己,當即抬眼朝著四周打量,除了一臉懵然的月牙外,便是滿臉茫然的魯苒。“你們在喚我?”


    “沒有啊!”月牙和魯苒齊聲道。


    “可我聽見有人喚我。”薛蘊又靜心仔細聽了聽,的確是有人在遠處喚她。於是,薛蘊起身,讓月牙拿了件大氅披在肩頭。如今沒有入冬,她卻感到鑽心徹骨的冷。


    “小娘子,你要去哪裏?”月牙見薛蘊朝門外走去,忙扶住她問。


    “我要去院裏。”薛蘊聽得那道聲音有幾分熟悉,遂在月牙的攙扶下到了院中。


    “小娘子,你是不是幻聽了?”月牙抬目看了看四周,根本未見一個人影。而她被夜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冷噤。“小娘子,我們迴屋吧!”


    薛蘊正要答言,一抬頭就看見院門外丈遠處立著個縹色衣裳郎君,遙遙的含笑凝視她。“漾。”


    “什麽樣?”月牙忽聽薛蘊吐出一個字來,立刻詢問。


    “月牙你迴房休息。我要出去走一走。”薛蘊臉上泛起一抹喜色。雖然漾是妖,但比起胤滄他們來,她更願意見漾。


    “啊?”月牙被薛蘊的話驚得目瞪口呆,忙道:“小娘子,這大晚上的,你出去幹嘛?況且,你的傷還未痊愈。”


    “我沒事了。你迴去吧!”薛蘊看向月牙催促道:“我去見一個舊識。”


    “舊,舊識?沒有人啊!”月牙又朝四周看了看,依舊沒有見到一個人影,不由毛骨悚然。“小娘子,你別,別嚇唬奴。”


    “我沒有嚇唬你,你看不見他的。你先迴屋,我過會兒就迴來!”薛蘊含笑道。


    “那,那好吧!”月牙拗不過薛蘊,隻得妥協,下意識的抱住手臂。媽呀,小娘子說她看不見她的那個舊識,難道是鬼……月牙想到此處,頓時打了個冷噤,一溜煙跑向屋子。“小娘子,奴進屋等你。”


    薛蘊見到月牙驚慌失措的模樣,忍不住叮囑道:“此事可不能告訴別人。”


    “知道知道。”月牙一邊跑一邊應著。她跑到房間門口,將魯苒一道推了進去,反手將房門關好。兩人也不敢睡,坐在桌幾邊,睜著雙眼,你看我我看你。


    薛蘊大病未愈,腳下漂浮,好不容易行到院外,被漾一手扶住。


    漾看定薛蘊那張慘白的臉頰,一抹不易察覺的疼惜從他眸中滑過。“你怎麽傷成這樣?”


    薛蘊苦笑道:“還好,命在。”


    漾沒有再應言,而是起手一攬,摟住薛蘊的纖腰,將她帶離原地。


    薛蘊被漾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問:“漾,你要帶我去哪裏?”


    漾含笑道:“不要怕,我帶你去一個極美的地方。”


    “極美的地方?那是哪裏?”薛蘊好奇問。


    “墓雁山。”漾輕聲道:“那裏有株杞花樹,站在樹下可以一覽全城風景。”


    “全城?是嶲州嗎?”薛蘊問。耳邊唿嘯而過的冷風,讓薛蘊忍不住朝漾懷中縮了縮。


    “不是。”漾感知到薛蘊的舉動,立即扯下身上的大氅,將懷中的薛蘊裹了個嚴實。“再堅持一會兒,很快的。”


    薛蘊微微頷首,腦袋無力的斜倚在漾的胸口。


    漾低頭看了看薛蘊,見其正閉目養神,想來是因失去精血過多,導致全身乏力的緣故,也就沒有再與她言語,攜著她徑直朝著墓雁山去了。


    薛蘊迷迷糊糊中被漾喚醒,睜開惺忪睡眼,問:“到了嗎?”


    “嗯,到了。”漾低聲應道。言畢,他將薛蘊鬆開,放至地上,依舊用手扶住薛蘊。“來,這裏坐。”


    漾在杞花樹下尋了個茂草豐盛的地方讓薛蘊坐,但薛蘊卻站起原地未動,仰頭看向那株生長著碩大枝丫的杞花樹,自言自語道:“除了海州那株紫櫻樹,這是我出生十多年來看到的第二株生得如此巨大的樹了!”


    漾其實很想告知薛蘊,那株紫櫻樹已經位列仙籍,是個法力不弱的仙子,但是她已經被胤滄殺掉,就連整個彩櫻穀都毀了。漾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對於大病未愈的薛蘊,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若是告知了她實情,她定會再度傷心。


    漾沒有言語,僅是笑了笑。


    薛蘊略顯詫異的看向漾俊美的臉龐,道:“你怎麽了?”


    漾聞聲,笑道:“什麽怎麽了?”


    薛蘊偏頭看定漾,道:“你剛才明明想說什麽,但是又沒說出來。”


    “怎麽會?”漾立刻否認。


    “不對,你就是想說什麽。”薛蘊堅持道。


    “其實,我是想說,你病未好,先坐下再說。”漾咳嗽兩聲,道。


    “是這事?”薛蘊疑慮道。


    “自然是。”漾含笑凝視薛蘊,臉色坦然。


    “那好,我坐下。”薛蘊盯著漾仔細看了看,覺得漾的表情不似哄騙,遂道。她言畢,坐在地上,抬眸遙視遠方。“這墓雁山到底是在哪裏的地名?”


    “坪洲。”漾低聲問,下意識的拿手將大氅朝薛蘊的脖頸掖了掖,保證冷風不會灌入薛蘊的領口。“遠處可好看?”


    “坪洲?這麽遠?”薛蘊聞言,滿臉詫異的看向漾。“聽說,你們會瞬移之法對嗎?”


    漾聽罷,微微頷首。


    薛蘊繼續道:“但據說施法也會累,況且你還帶著我,是不是很累?”


    漾微笑道:“不累。”


    薛蘊又道:“可是漾,你帶我來坪洲幹什麽?嶲州也有美景啊!蒼山上就不錯。”


    漾輕笑道:“因為我是在這裏認識你的。”


    “呃?”薛蘊沒料到漾迴答得如此幹脆,略略一愣後,才道:“你說的是在我二舅父家後院我偷偷溜去荷塘那晚上吧!我還將你錯認成那位救我的白袍少年郎君了。”


    “那件事,我真不是有意要欺騙你,長冰。”漾側目看向薛蘊,斂色道:“我今夜再鄭重向你道歉……”


    薛蘊不待漾再言,出言阻止道:“漾,不必再道歉。你自有你的緣由。我若怨你,今夜定不會主動跟你出來。”


    漾望著薛蘊的側顏,怔了許久,竟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他轉頭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坪洲城,深吸了幾口杞花的香味,憶起他曾與淨世在這株杞花樹下的談話。


    “就像一個未世的闖入者,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闖入你的世界,擾亂你的心緒後不負責任的走掉;就像一顆石子突然被人投向了深潭的波心,在那處波心激蕩起翻天的浪花,但那顆石子卻不自知。原本,你該捉她擒她除她殺她,可到最後,你卻隻能在心裏輕歎一聲,遇到你真好啊,幸好是你啊!”


    “老兄,我懷疑你病了。”


    “你說,我該怎麽得到那個令我心悅的可人兒?”


    “將她捉到身旁養著。”


    ……


    漾漂亮的瞳孔裏閃過一抹痛楚,忍不住側目看向薛蘊,腦海中閃現出一個身穿藕荷色衣裙、梳著小巧雙平髻、發髻兩邊簪著一圈粉色珠花的小女子。小女子手中提著鞋履偷偷摸摸跑進荷塘小亭,然後坐在凳上,將鞋履扔在身旁,嘴裏嘀嘀咕咕。原本,我該捉你擒你除你殺你,可到最後,我卻隻能在心裏輕歎一聲,遇到你真好啊,幸好是你啊!他那顆妖心,瞬間就跟活了一樣,“嘣嘣”跳個不停,這可該怎麽辦?


    “漾,漾……”薛蘊發覺漾在出神,當即抬手在漾眼前揮了揮,輕喚道:“在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漾連忙掩飾臉上的向往神色,尬笑道:“還冷嗎?”


    “不冷。”薛蘊望著漾略顯慌亂的神色,遲疑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事?”


    “沒想什麽事。隻是單純的覺得坪洲城的夜色挺美。”漾含笑道。


    “是嗎?”薛蘊見漾不願意說,便沒有再深究,伸手托腮道:“我好想瑾彩表姊,也很想瑾紜表姊。”


    “那你可想去看看她們?”漾試探問。


    “想……還,還是算了吧!”薛蘊正欲欣喜的答應,但隨後不知想起了什麽,立刻又斷然拒絕。


    “真不想?”漾望著薛蘊,道:“我真的可以帶你去。”


    薛蘊沉吟片刻,搖搖頭道:“不去了。”


    “好,不去就不去。”漾抬手摸了摸薛蘊的小腦袋,笑道:“時間不早了,我送你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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