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道:“你若辦到了,是不是應該在第一時間返迴天界向本君親自稟告?可你倒好,即便傷好了,還不想迴來。”


    白沂忙道:“小神以為,在帶山休養,與在凡界休養都差不多。而且在凡界休養還要熱鬧些,不僅很有趣,也利於小神自身修行。”


    “是嗎?既然哪裏都一樣,不如你就在本君的浮生塘或者閑風亭休養如何?”天帝看向白沂,道。


    “呃?”白沂沒想到天帝竟會讓他呆在玉清宮,心中頓時一急。前幾日,薛蘊家裏出了件薛剛被生生嚇死的怪事,因此,他每日夜間離開薛蘊的小院,都會為其布下結界以防意外。倘若他就這樣突然消失不見,薛蘊定會去尋他,萬一碰到……“帝君,萬萬不可!”


    天帝抬眸,看向白沂,淡然問道:“有何不可?”


    白沂急道:“小神在凡間有些事情還未完結。”


    天帝反問:“何事?”


    白沂正欲解釋,卻見玉虛在旁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白沂盡管不解,倒也沒有再出聲。


    天帝未聽見白沂迴答,遂道:“你的那些事,一時半會兒完結不了。”話畢,天帝提足率先朝殿外去了。


    “呃?”白沂聽罷,微微一怔,抬眸看向玉虛。“北帝,這……”


    玉虛行到白沂身邊,含笑道:“辟火神君,凡事莫要強求。”


    “這……”白沂望著玉虛,不明所以然。“何意啊?”


    玉虛沒有解釋,拉了白沂的手臂,輕笑道:“看兄長去的方向,應該是要讓你到浮生塘,或者閑風亭。”


    “去那裏作甚?帝君該不會真的想把小神關在那裏吧?”白沂望著天帝遠去的背影,心中浮起一縷忐忑。他在天界數萬年之久,似乎從未體驗過此時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裏有害怕,有擔憂,還有焦慮和不安,都混雜在一起,竟令他有些胸悶氣短。他到底怎麽了?難道是病了?


    玉虛見白沂猶自出神,隨即拉了他朝著浮生塘的方向去了。


    天帝果真在浮生塘,隻是不知何故,獨自立於白玉圍欄邊,遙視浮生塘裏僅剩的四株睡蓮,默然不語。


    紅拂、言夕、香穗三名仙侍在天帝身後,正在張羅擺置桌幾、凳椅以及果點甘露等物,見到玉虛和白沂前來,立刻行了一禮,然後繼續忙活。


    玉虛見天帝憑欄而望,遂上前喚了聲“兄長”。


    天帝輕聲應了聲“嗯”後,拿眼看向白沂,道:“你就在此處反省兩日。”


    兩日?天上兩日,凡界就是兩年。天知道這兩年時間裏,他的長冰丫頭會遇到些什麽危險事情?白沂在心中暗自嘀咕著,嘴上又不便反駁,怕惹惱天帝弄巧成拙。


    玉虛覺察出白沂急惱,礙於不能及時出言相幫,隻能暗自歎了口氣。


    天帝的長目淺淺掃過白沂,見他心中有所羈絆,卻並未就為何要強留他在此反省之事作出解釋,而是示意白沂、玉虛兩神坐到桌幾旁。“你們可知道塘中種的是什麽?”


    玉虛抬目看了看,輕聲道:“是睡蓮。”


    白沂附言道:“是四株睡蓮。”


    天帝聽罷兩神之言,輕笑道:“塘裏種的,哪裏是什麽睡蓮?那是人生。”


    玉虛忙問:“兄長,何解?”


    天帝幽幽道:“這四株睡蓮,每一株睡蓮都相融兩種顏色。一曰生死,金色和白色;二曰喜悲,紅色和灰色;三曰離合,玄色和赤色;四曰愛惡,粉色和黑色。”


    白沂靜靜聽完天帝之言,臉上未起半點漣漪。


    天帝看向玉虛,道:“紫薇,你來說說,何為人生啊?”


    玉虛略略沉吟,尬笑道:“兄長,你還真將臣弟問住了。”


    天帝聽罷,輕輕一笑,道:“凡界之人一生為短短數十年,不過是天界的數十日罷了。而我們身為仙神,一生數萬年、數十萬年、萬萬年,無盡無期。我們可以無情無欲,而凡人不能,他們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諸如這四株睡蓮所含之意,皆是他們一生中必會經曆的境遇。”


    玉虛聽完,微微頷首,以示讚同天帝所言。


    白沂則凝視天帝,始終未發一言。


    天帝繼續道:“除了本君浮生塘的這四株睡蓮外,閑風亭下還種著八株苦草。這八株苦草分別為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玉虛聽完,接言道:“這應該就是人生八苦吧?”


    天帝頷首,道:“人從出生,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老去、死去。至於如何老?如何死?可能因病、因怨憎、因別離、因迷惑、因求不得,總之這些都是過程,老和死依舊是最終的結局。人因為恐懼老去、死去,所以求神拜佛、敬畏鬼怪,又因不想老去、死去,而求助於妖魔,被迷惑了初心,辨不得真偽,以為這樣就可以不老不死,然而越是這樣越容易陷入人生苦難的泥沼。”


    天帝見玉虛和白沂均未言語,隨即道:“執著是好事,比如修行、研學等;但是執著也是壞事,比如愛憎、別離等。這世間,人心是最難捉摸和掌控的,許多生出來的事都是心之孽,無非是多疑、多欲造就的結果。辟火神君所執著的事情,若是罷了,就不會再生出劫難;若是不肯罷了,那結局也是不可意料的。”


    白沂原本以為天帝是在給他與北帝講述人道之法,驀然聽聞天帝提到自己,不由一怔,細細品了品天帝之言,正欲提出疑問,卻聽玉虛道:“臣弟不太明白兄長後麵所言。”


    天帝道:“這就是本君為何非要他在此處休養的緣由。”


    玉虛抬眸將白沂看了看,似有所悟道:“兄長的意思是,辟火神君執念太深?”


    天帝未言語,隻是微微頷首,拿眼看著白沂。那日令你去剿殺諸懷和犀渠,不過是應你命劫之難,倘若你不對她生出半分情意,這相伴的情劫便不曾會有,而你卻偏偏……此次,隻不過是本君與天尊的一次小小檢驗,如今看來,你依舊是過不了心上的那一關。


    天帝默然想畢,不由輕歎一口氣。“沒錯,執念太深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在得知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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