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忙碌的勇者公會出來,容彗打開袋子,裏麵裝著一塊方形的巾子,材質摸上去柔軟細膩,是淡淡的米白色,現在陰雲密布是天氣,卻似乎有光澤在上麵閃動。


    原來這就是沙蠶絲織成的布,她的手指在巾子上滑動,觸感像是在摸一片花瓣。


    這東西會是誰給她的呢?


    容彗疑惑地蹙起眉頭,卡娜不可能未卜先知準備這個,索亞?也不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會經常去公會……


    剩下最可能的一個答案,唿之欲出了。


    這沙蠶絲十分珍貴,想必隻有大家族能有這個實力,比如……練無清。


    他原來這麽善良的嗎?


    容彗作為和他一起夜探鍾樓的臨時隊友,都能得到如此優待,怪不得他在勇者內部的聲望這麽高。


    小心翼翼地將麵巾收好,她打算迴去再嚐試,若是真的有過濾作用,就能省下防毒麵罩了。


    街上的情況非常糟糕,黃綠色渾濁的雨水積蓄得一灘又一灘,常有人不慎踩了進去被灼燒得發出一陣慘叫,容彗還看到牆角躺著不知死活的人,衣服被腐蝕滲透,血水從身下溢出,這人卻毫無動靜,應該是兇多吉少了。


    容彗逼自己狠下心來不看這些,現在各家各戶都在趁著雨停修繕房屋,想必鍾樓此時正是防守最放鬆的時候,她打算過去看看。


    剛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自己低血糖了,但周圍不斷地有鬆動的石塊從牆上滾落,路上的行人發出驚恐的尖叫。


    這…這是……


    地震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整個大地開始劇烈搖晃,這下沒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容彗反應迅速地蹲下,努力地對抗這股巨震。


    原本就被酸雨腐蝕了一天一夜的牆體建築紛紛倒塌,十不存一,到處都在搖晃,無數的石塊在摔落,堅硬的地麵變成了暗湧不斷的海麵,迫不及待地想甩掉自己身上的這些螞蟻。


    容彗被一波波的震動晃得想吐,蹲著已經穩不住身形了,她沒辦法,隻能用蓑衣裹緊自己,然後整個身體扒住地麵,地上的殘留雨水氣味刺鼻,近在咫尺,她努力地不讓臉接觸到地麵。


    “呃!啊!!!”


    身旁突然爆發一陣慘叫,一個人被地震晃得身形不穩,一下子摔倒在一汪積水裏麵,他的手深深地插了進去,皮肉被瞬間腐蝕,鑽心的疼痛讓他尖叫出聲,幾近昏迷。


    容彗離那邊有段距離,自顧不暇,根本沒辦法援手,隻能看著男人慘叫越來越微弱。


    “轟隆!”街邊的一座樓塌了,是一家酒館,容彗還和卡娜去過,倒塌的一瞬間傳來幾聲尖叫,屋子裏還有人!


    “趴下!全部趴下!”一個勇者打扮的人在揮臂大吼,隨即自己也被晃得趔趄倒下。


    容彗努力地一點點移動,讓自己遠離周圍的民居,老舊的建築像豆渣一樣嘩嘩倒塌,砸起濃濃煙塵,把視線全都模糊住,到處都是慘叫和求救聲。


    耳邊是大地震怒的顫動聲,容彗用手指扣緊石板路的夾縫,殘留的雨水讓手像在開水裏煮一樣疼痛,她努力眨動眼睛,想擺脫眩暈作嘔的感覺。


    大地的轟鳴持續了十幾分鍾,無數的灰塵使得周圍能見度極低,直到震動平息了許久,容彗才鬆開手指,麻酥酥的疼後知後覺襲來,仔細一看,指甲蓋已經被腐蝕掉一半。


    她迅速捏碎一顆淚珠,修複好身上的傷口,搖了搖昏沉的腦袋,耳鳴還很嚴重,她撐著身體爬起身,踉蹌著往前走。


    麵前的街道已經變成人間煉獄,昔日原始而堅固的房屋倒的倒,歪的歪,斷臂殘肢四散……


    因為才下過酸雨,大多數人不敢出門,都躲在室內,卻沒想到卻被地震奪去了性命,永遠地留在了廢墟底下。


    這些場景太過挑戰人的心理承受底線,容彗總算理解為什麽有人去地震災區救援後就得了嚴重的後遺症,麵對大自然恐怖的殺傷力和同類被奪去性命,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陰影真的會伴隨一生。


    沒多久,主街出現了一些蒙著麵巾的身影,他們把身體被壓在廢墟下的人們拖出來,把昏迷在積水裏的人們搬到安全的地方,或是把那些認不清麵目的屍體安放到一邊。


    “隊長,我們勇者為什麽要幹這個,憲兵隊那些人跟死了一樣……”


    “不想幹就走。”


    “薩姆你閉嘴吧!有不少弟兄家都塌了……”


    “嗚嗚嗚…我的房子也沒了…”


    “唉……”


    聽著他們的談話,容彗還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練無清和練子昊,他們正帶領著勇者們進行救援。


    因為餘震未停,容彗暫時也不敢去別的地方,幹脆就留下幫著他們一起進行救援。


    從倒塌的房屋中挖出幾個人,後麵又來了幾波震動,但都不如第一次那麽厲害,雖然引起了一些恐慌,但沒有造成進一步傷亡。


    “噠!噠!噠!”


    地麵傳來些微震動,容彗下意識地想蹲下躲避,直到一匹高頭大馬奔跑過來,她才反應過來是馬蹄的聲音。


    “不…不好了!”


    “生長期提前!生長期提前!”


    馬背上坐著一個身穿皮甲和鬥篷的男人,突然大聲嘶吼了幾句話,就筋疲力盡地倒下,從馬上摔落。


    “什麽…什麽?!”


    “生長期提前是什麽意思?”


    “誒!他怎麽了?”


    街道上的勇者們都簇擁過去,想問清楚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卻發現男人累得昏迷了。


    “這…這不是蘭斯嗎?他不是跟著車隊出去做任務了嗎?”


    “是啊,就是卡娜他們一起的!”


    馬上的男人麵巾被摘下來,勇者們立刻認出了他。


    人群後麵的容彗聽到卡娜的名字,撥開人擠到最前麵,練無清正扶著男人的頭給他喂藥,“蘭斯,醒醒,蘭斯!”


    還沒等男人清醒,從城門處又傳來雜亂的馬蹄聲,這次似乎有三四匹馬,像被鬼追了一樣跑得飛快,“快!快關城門!”


    迎著天光,容彗一眼就看到跑在最前麵的金發女人,那是卡娜!


    卡娜一馬當先疾馳到練無清麵前,渾身狼狽不堪,“隊長!快去向鍾樓匯報!獸潮…獸潮來了!”


    此話一出,人群裏一片嘩然。


    “不可能啊!這次休眠期還沒過半呢?”


    “絕不可能!是不是看錯了?”


    “難道是遇到沙蠶了?嚇傻了?”


    眾人雖然驚疑不定,但總體上並不相信他們的話,一百多年的生長期和休眠期的規律,從來沒錯過。


    就像四季一樣,如果突然變成了一年兩季,誰也不會相信。


    卡娜的臉上都是傷口,左胳膊掛在旁邊一動不動,嘴唇煞白,整個人全憑一口氣吊著。


    “我們…我們的確遇到了沙蠶,但是…遠遠不止沙蠶,好多好多異獸從荒野中鑽出來,就是獸潮!車隊的人犧牲了一半,我們幾個是狂奔了一天一夜跑迴來的!”


    “什麽!?犧牲了一半!”眾人議論紛紛,有幾個人眼眶都紅了。


    練無清抬手讓大家安靜,掏出一個形似聽診器一樣的東西,側耳伏在地麵上細聽,沒過幾秒,他的臉色凝重起來,“練子昊!去關城門!”


    “哥,那些老頭子會責怪你的,要不還是……”練子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雖然他不覺得卡娜會說謊,但也有可能是個誤會啊。


    關城門需要幾大家族和鍾樓一起決斷,程序多而漫長,因為一旦關上就意味著生長期來了,一關就是一整年,不能進出。


    “去!就說是我的命令!我一人承擔!”練無清冷著臉命令道。


    練子昊察覺到他已經下定決心,立刻正色起來:“是!”


    當即翻身上馬往城門口狂奔。


    “伊莎,去調配火炮和炮彈,重開炮樓!”


    “索亞,去布置弓箭手,和生長期獸潮一樣規格數量!”


    “卡娜,你還不能休息,去指揮布置陷阱和捕獸網!”


    “洛青,你去領驅獸粉,沿著城牆灑!”


    一條條命令從練無清口中發出,主街上的勇者們很快就各司其職奔跑起來,哪怕有的人還心有疑惑,也條件反射地聽從了練無清的指令。


    容彗還沒有搞清楚目前的狀況,先上前把卡娜攙扶下馬,她的胳膊軟塌塌的垂著,彎折的角度看著不太對勁,“你怎麽樣?手臂怎麽了?”


    卡娜疲憊的目光在接觸到容彗的臉時鬆懈下來,“沒事兒,就是骨折,我空了再跟你說……”,她努力站直了身子想往公會的方向去。


    一天一夜未休息,加上一身的傷,身體已經繃到極限了。


    容彗擰著眉毛,取出一顆淚珠塞進卡娜的嘴裏,“這是傷藥,你吃了再去吧。”


    “好。”卡娜咽下肚,對著容彗安撫地笑了下。


    下一秒,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左胳膊能動了,瞪大了眼睛,“怎麽迴事?”


    “好了好了,有空再說,情況緊急,你快去吧!”容彗推了她一把,卡娜也意識到時間不夠,立刻奔跑起來。


    街道上空曠下來,容彗垂眸深思,酸雨、地震、獸潮,災難一波接著一波,難不成是係統故意在為難求生者?


    “你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男人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容彗轉過頭,發現練無清沒有離開,“這種情況之前有發生過嗎?”


    “從未有過。”


    “對了,你剛剛聽到了什麽?”容彗想起他手裏奇怪的“聽診器”。


    “我聽到…無數野獸移動的聲音,地上的,地下的,按它們的移動速度,無需半天就會到達。”


    練無清的神情很凝重,“現在是休眠期,城牆上的武器裝備都被卸下來保養了,裝迴去也需要時間……所以,”


    “這次很危險,你自己保重。”他說完就轉身往城門口走去。


    容彗站在主街中央,看著剛剛經曆過地震滿目瘡痍的城市,普通人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事,還在哭著挖被埋在廢墟裏的家人。


    這個世界是被詛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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