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穩婆的故事,我想到了一個人。”


    少白說著,從一個沒開封的紙箱裏麵拿出一瓶啤酒。


    因為不知道席間一些客人的喜好,妙果紅白啤三種酒各準備了一箱。剛剛大家客隨主便都在喝白酒,那是伍先生和玄音過年期間喝的酒,這倆酒量很好,往年年夜飯能拚酒到天亮。


    不過少白覺得自己馬上要講的故事和啤酒更配,算不上辛辣卻很苦澀。


    “有一年和某人吵架。我一氣之下跑去了a國。”少白看了一眼妙果,接著說,“那時候忽然陷入了某種迷茫,突發奇想,決定打一百份不同種類的工。”


    “好酷!”曹成羨慕地說。


    “我去果園摘過蘋果,也當過家教,給旅遊公司做過導遊,也應聘過旅館前台。有段時間,正值國內的春節,我剛好在夜店做調酒師。因為心情不好,那年春節我沒迴家過。


    從小年開始,我遇見了一個每晚來點血腥瑪麗的女生。說女生也許並不準確。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她有點胖,總是穿豔麗暴露的衣服,濃鬱的妝容看不清長相,說話聲音又低又沙啞。喜歡抽薄荷味的愛喜,身上的劣質香水味十分張揚。


    她每次來會叫一杯血腥瑪麗,然後翹著女式二郎腿,看著我把冰塊放入雪克壺,滴入辣椒油;倒入伏特加和番茄汁;將檸檬汁壓出倒入雪克壺,搖晃均勻後倒入杯中;最後加入現磨的芥末,撒上黑胡椒粉和幹辣椒粉,用檸檬片、芹菜杆裝飾,攪拌兩下。


    全程不說一句話,直到拿到酒杯時,會衝我嫵媚一笑,說一句謝謝。接著坐上一兩個小時,一邊抽煙一邊喝酒,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疲憊。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夜店沒什麽人。她破天荒地要請我喝一杯伏特加。


    我要一杯血腥瑪麗,請你喝一杯伏特加。聊聊天吧,今天是大年三十,怪冷清的。


    她說完打開一盒新的愛喜,還示意給我一根,我擺擺手拒絕了。那是印象裏她第一次說中文,我才知道眼前這位是同胞。


    聽不聽故事?她吐了個煙圈,煙熏繚繞眼神迷離地問。


    好啊。我想著反正沒什麽事幹,閑著聽聽故事也不錯。”


    少白喝了一口啤酒,閉上眼,似乎在迴想當時的場景。


    “故事有點長,我直接重複她的話好了。”少白睜開眼睛說。


    “你見過騙子嗎?最高級的騙子長的一點都不奸詐狡猾,他們通常說話聲音溫和,表情真誠,眼神堅定。舉手投足間都是正直。單從外表來說,根本看不出來那是個騙子。


    三年前,我的朋友們遇到了一個騙子。他是從小地方憑實力考出來的,拿全額獎學金出國的學霸。他有一雙小鹿一樣濕漉漉的大眼睛,長得很清秀,聲音靦腆又溫柔,動不動就會臉紅。


    朋友中有幾個女生暗戀他,男生都當他是弟弟。大家知道他家境不太好,很照顧他。出來聚會朋友圈輪流請客,可是每次到他請的時候,大家都會找各種借口推掉。正常情況下,他會帶著卑微又感激的心情,和朋友們相親相愛直到畢業。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消失了。


    最先發現這件事情的,是朋友a。朋友a是暗戀者之一,她迴國的機票出了一些問題,暫時還不能退款,隻好再買一張,不過錢不夠。她想起來一周前借給騙子一千五百刀房租應急錢,就打電話給騙子,可是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騙子以前也問她借過錢,數額不大,一般一周左右就還了。這次借的最多,而且已經快兩周了,還是毫無動靜。朋友a想起最近兩次聚會騙子也沒有參加。善良的她第一反應是騙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朋友a發了條朋友圈:有誰知道xxx怎麽了嗎?聯係不上他!


    沒過一會兒,下麵滿滿的評論,原來大家都在找騙子。


    朋友b說:前段時間xxx說爸爸生病了,手術費還差兩萬,我就借他了,最近想問問他爸爸的情況,可是一直聯係不上。


    朋友c說:上個月xxx說想做小生意補貼一下日常花銷,不過差一點點啟動資金,我就借了他五百,剛才試了試發消息給他,沒反應。


    朋友d說:我年初帶xxx去了一家我常去的教堂,他沒過兩天就和大家混熟了,還說要辦聚會,剛去群裏問了下,群裏每人交了50刀,不過沒人能聯係上他,正在找我嚷嚷要退錢。


    朋友e說:xxx說要給我輔導功課,我錢都交了,現在人找不到了。


    ……


    各種借錢的理由,應有盡有,數額不等。


    再蠢的人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朋友們組了個維權群,互通有無。


    以朋友a為代表去和學校交涉,結果查無此人。是的,騙子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大家這才慢慢意識到,和騙子有關的各種信息,都是從別的朋友口中得知的,而所有人都一直在聽騙子的一麵之詞。他們有時候會在學校食堂遇到騙子,有時候是班級附近,但真要說一起上了哪門課,還真沒有。


    去了xxx的住所,發現隻是短租,早已人去樓空,不知去向。想去報警,更是連騙子的基本信息都無法提供,他們甚至不能確定騙子的真名是不是叫xxx。


    好像除了自認倒黴,也沒什麽辦法了。還好這群朋友裏麵,除了xxx,大家都不用為錢為難,連朋友a也是叫父母打點錢過來再買張機票。


    從每天晚上朋友們一起在群裏罵騙子,到後來幾乎忘了他,差不多隻花了兩個月時間。一年之後,因為裏麵有兩個女生看上了同一個男的,吵得天翻地覆,這個群解散了。”


    少白口渴,猛灌了兩大口啤酒。


    “人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健忘呢。”嘲風嘲諷道。


    其他人一言不發,大家都預感到會有反轉,正各自在心裏猜測。


    “三年前,朋友a突然收到一個嶄新的id請求加好友,頭像是個很好看的日係女生,留言是她的名字。朋友a出於好奇,加上了。沒過兩秒鍾,對方發來了和一千五百刀等同的rmb。


    騙子:我是xxx,當時問你借的錢,很抱歉現在才還上。


    朋友a:居然是xxx!你那時候遇到什麽事啦?什麽都沒說人就消失了,我們還去學校找過你,也沒找到你的記錄。


    騙子:一些當時難言的苦衷。其實我是深櫃。看到頭像了嗎?那是現在的我。


    朋友a:天哪!我當時還暗戀過你!果然自古帥哥都是彎的哈哈哈。你拿那筆錢去變性了嗎?


    騙子:嗯。我遇到了一個經紀公司,公司安排了手術,還做了幾年練習生,現在快出道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還要把其他人的錢還了。


    朋友a:好!改天約出來一起吃飯,以後就是姐妹相稱啦!


    朋友a後來和其他朋友聯係,發現xxx把大家的錢都還了,大到上萬,小到幾十。


    朋友們交口稱讚,還說實在錯怪她了,改天大家一起約她出來聚聚。改天是什麽時候,沒人提,大家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後來騙子出道了嗎?”妙果好奇地問。


    “也許騙子也被騙了。”一直不說話的卓陽開口了,閱曆淺的他一直在認真地聽每一個故事。


    “我當時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並且給出了同樣的猜測。”少白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人,說道。


    “騙子確實遇到了經紀公司,騙子交了一大筆錢之後,確實簽約了。騙子也確實做了手術。可是騙子也真的被騙了。公司隻給她做了一半的手術,要再交一筆錢才能做另一半。做不了另一半手術就會被永遠雪藏。”少白歎了口氣,一口氣把啤酒都喝光了。他想起那雙被淚水洗去眼妝,露出的小鹿一樣的眼睛。


    “生活就是喜歡錦上添花和雪上加霜這種戲碼。”伍先生也去拿了一瓶啤酒。苦澀的滋味像極了有些人的人生。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雖然還錢了,但終究是騙了人。”蒲牢克製地發表了觀點。


    “不評價。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無法感同身受。但至少應該有同理心。”嘲風難得地隱晦地懟了一下蒲牢。


    “你們也會意見不同?”史文葉問。


    “我們隻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又不是同一個人,自然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嘲風自然地迴答道。


    “又沉重上了?下一個誰來?”玄音望向曹成,“小家夥,你從進來到現在就一直在吃,別吃了,說個故事吧。”


    “”我閱曆沒你們那麽多。”曹成一邊剝蝦一邊愁道。


    “沒事,我們不嫌你故事寡淡。”少白鼓勵道。他對這個吃貨很感興趣。


    “那好吧,我也說一個。”曹成把碗裏剝好的蝦全部倒進嘴裏,有樣學樣,手裏拿著筷子敲了幾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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