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實在低估了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


    那些因為他坐上太子之位,而恨不得除他而後快的黑暗勢力,居然一早就得知他微服出訪的消息,才到城郊,便遇伏擊,幾個隨從為了護衛他全數斃命,如今,他隻有孤身在這棠州城裏,等待救援……


    雲來客棧,是他與亦誠約好見麵的地方,他該怎樣盡快到達那裏?或許,可以借用這身旁的馬車。


    「哎呀,我說這位公子,別靠在這馬車上啊,」車夫發現了他,蹙眉道:「瞧你這一身泥,當心弄髒了這簾子。」


    嫌他髒嗎?令狐南感到有些好笑。身為太子,生平頭一次遭到這樣的嫌棄。


    沒辦法,方才郊外一戰,能活命已是僥幸,他滾落泥塘,直到刺客離去才緩緩爬出來,不髒才怪。


    「小哥,咱們商量一件事,」令狐南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勞駕送我去雲來客棧,這就歸你。」


    「您啊,還是找別人吧!」那車夫挑了挑眉,偌大的金子也沒心動,「我這可是私家馬車,還等著接咱們家小姐呢,沒她的吩咐,我是一動也不敢動的。再說了,瞧你這邋遢樣,非匪即盜,你這金子一定來路不正,我可不敢收!」


    令狐南不禁一怔。一直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居然碰上這麽個牛脾氣的車夫,他在京裏這麽多年,還沒遇過這樣的人物。


    「牛二,在跟誰說話呢?」


    正僵峙著,隻見對麵繡鋪裏步出一個年輕女子,衣飾雖然簡潔,卻一看便知並非尋常人家出身,大概就是這車夫方才所說的「小姐」。


    令狐南仔細打量那女子,她並不算太過美貌,卻有一種婉約的清麗,當她緩步靠近,彷佛一朵蘭花在陽光中綻放,淡雅中帶著幾分明麗,微微一笑,沁人心脾。


    那女子猛然看到了他,戛然止步,眼睛裏有幾分好奇。


    「元敏小姐,你可出來了,」車夫連忙上前道:「小的給您提東西吧!」


    「不過幾包絲線,也不重,我自個提著就成了。」那女子笑答。


    沒錯,她便是楊元敏,今天得了空閑,到相熟的繡鋪挑選絲線。一直以來,她都用自己的私房錢購買絲線,不動用綠柳堡的庫房,以免姊姊們發牢騷。


    今天也沒買到什麽中意的顏色,不過照例包了幾支,正走出門口,卻見牛二與一陌生男子糾纏不清。


    眼前這男子,雖說一身泥土的狼狽模樣,卻並非鄉下村漢,她注意到那腰帶上的刺繡,工藝非凡,唯有家勢顯赫之人才能配戴得起,所以,她掃視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好奇。


    「原來你叫牛二啊,」令狐南見她注意到自己,靈機一動,藉故對那車夫道:「怪不得這牛脾氣,請你幫個忙也不肯。」


    「牛二,這是怎麽了?」楊元敏果然側身問。


    「這位公子想讓小的送他去雲來客棧,被小的拒絕了。」牛二直白道:「小的隻聽元敏小姐吩咐,別說一個陌生人,就是元慧小姐和元茵小姐來了,我也照樣不理的。」


    牛二從小是孤兒,那一年乞討昏倒在綠柳堡門前,是楊元敏好心相救他才有今天,所以對她一直感恩戴德。


    「這位公子,你受傷了?」楊元敏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臂,凝眉問。


    「本打算來棠州投親,路上卻遇劫匪,東西丟光了,還差點送了命。」令狐南澀笑道:「眼下我實在走不動了,又急著去雲來客棧找我表弟,這才請貴府車夫幫忙的。」


    「元敏小姐,你別聽他鬼扯,」牛二提出警惕,「他身上有好大一錠金子呢,哪裏是遇到什麽劫匪?說不定他自己就是被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逃竄到咱們棠州城來了。」


    「牛二哥,你說書功力真不簡單,」令狐南不由得苦笑,「若我真是劫匪,還會給你金子?早搶了這馬車了!」


    「你受傷了,沒力氣搶!」牛二不甘示弱,與他鬥上了。


    「好了好了,」楊元敏忽然覺得好笑,「這樣吧,牛二,咱們就送這位公子去雲來客棧,反正也順路。」


    「萬一那客棧有他同夥,把咱們都給綁了怎麽成?萬一他受傷是假,圖謀不軌是真呢?」他依舊不放心。


    「哪有那麽多萬一啊,」她搖頭說:「做事若要這般前思後想,這世上大多數的事都可以不用做了。放心吧,我看這位公子是真的受傷了,不會加害我們的。」


    「姑娘真不擔心?」這樣爽快的迴答,倒讓令狐南有些意外,「或許我真如牛二哥所言,心存歹念呢?」


    「人若有所圖,必要有所取。」楊元敏淡淡笑答,「我身上也不過幾兩銀子,又沒有傾國美貌,家裏……家勢也不顯赫,公子若真是劫匪,劫我什麽呢?小女子自認再平凡不過,犯不著別人用心。」


    她本想說「在家裏也不得寵」,臨時改了口。她一向如此,凡事不會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但也從不樂觀自負。


    「如此……多謝小姐了。」令狐南拱了拱手。


    聽了這番話,他忽然明白,為何她身上會有那般淡定如蘭的氣質,一種與她這十多歲年紀並不相符的沉著,因為,她有著常人無法擁有的豁達思想。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眼前這張素淨的臉,以便來日相報。


    棠州,果然是地靈人傑之處,他想像中的楊家三小姐,還有眼前這名女子,都比京中那些所謂的金枝玉葉強出十倍。


    他開始有點喜歡上棠州了。


    他應該主動問問她的名字,可惜,直至馬車到達雲來客棧,他都沒有開口。


    不知為何,他忽然變得靦 起來了。


    搖晃的車身裏,她就坐在他麵前,近在咫尺的距離,幾乎可以聞到她發絲淡淡的清香。於是,他便沒來由一陣唿吸急促,莫名緊張。


    他總覺得彷佛認識她很久很久似的,雖然,今天是頭一次見麵。


    她從袖中掏出帕子,將他受傷的胳膊纏繞起來,好端端一塊細絹繡帕頓時被血染了,然而,她卻沒有半分舍不得的表情。


    帕子上,彷佛繡著些梔子花,雖然,纏繞起來,他隻看到一片花葉。


    血漸漸滲出,花葉由淺色變得鮮紅,她忽然笑道:「這樣比之前漂亮多了。」


    他知道,這是在安慰他,讓他不必為弄髒她的帕子而內疚。


    其實,不必問她的名字,他也可以篤定將來能找到她,看樣子她是那間繡鋪的常客,畫了她的肖像前往,一問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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