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子的位子若不是他外祖家施壓,怕是怎麽輪不到他頭上了。


    坐在於昌易身側的是他新抬的夫人,姓王,名嬌。她一聽到於昌易說要收迴於路明世子之位,眼中精光乍現。


    軟弱無骨地攀附上於路明的手臂,吐氣如蘭地說道:“侯爺,您也別生氣了。世子他性子自幼愛鬧,您也不是不清楚。”


    於路明端正地坐在自己席位上,不去看那位新晉的侯府夫人作妖。


    “還是嬌嬌懂事。”於昌易接過王嬌奉上的酒,瞪了眼於路明。


    王嬌聽了這話,咯咯直樂。


    於路明心底卻是無端的為自己的母親感到悲涼。這就是她年少時傾慕的男人,甘願為此付出一輩子的男人,他真替他母親感到不值。


    一杯酒下肚,滾燙的辣堵在他的胃裏,不停地往上冒,湧到了喉間。


    “明齊使臣到——”伴隨著太監尖細的嗓音,幾位身著華服,手拿儀仗的男子走了進來。而走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名珠簾遮麵的女子。


    蕭亦風隻瞥了一眼,就失了興趣。


    一個送來和親的公主,先不說那容貌,單是身份背景怕是不如連城裏的一些權勢人家的女兒。


    畢竟,都被送來和親了,想來在明齊王室中也不是很受重視。


    那公主身姿嬌柔,嫋娜地一步三晃著朝蕭衛池走去,行了一禮。


    她一早就聽聞這東煜還沒有一個皇子的誕生,倘若她能攀上蕭衛池,再有幸生個皇子。那,她何愁不能母儀天下。


    坐在蕭衛池身邊的皇後如何看不懂她眼底的野望。


    同為女人,又在這爾虞我詐的宮中生活多年。她眼底的欲望和野心直直地紮在皇後心裏。


    她多想開口諷刺一句,但是坐在她身側的蕭衛池尚未發話,她又如何敢開口惹他不悅。


    之前柳貴妃那事教她和柳文茹都失了麵子,現在蕭衛池心裏怕是對她還懷有芥蒂。她更是不敢輕易將自己置身風口浪尖。


    蕭衛池麵色不變地掃了眼公主,吩咐人賜座,就沒了二話。


    公主神色稍變,但還是大方地落座。


    既然蕭衛池不成,不是還有那些王爺嗎?


    借著飲酒的動作,她將殿內的人大致地打量了一遍。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麵色蒼白的蕭鈺。


    麵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


    公主自知從小看過不少俊秀男子,隻是像蕭鈺這般氣質清貴的卻不曾見過。


    唯一可與之相較的怕隻有深處東宮,甚少出門的太子了。


    不過看著蕭鈺那憔悴的神色,以及沒有焦距的眼神。公主隻覺得他不是一個長命之人。


    於是公主惋惜地將目光從蕭鈺身上收迴,又放在其他人身上。


    例如垂著頭喝酒的蕭亦風……


    公主的視線在蕭亦風身上停頓了一會,卻又想起這連城裏的傳聞。


    這蕭亦風是個眠花宿柳之人……


    然後公主的視線又收了迴來,放在了在場的最後一位王爺,蕭如霖身上。


    蕭如霖在感受到公主的視線之後,緩緩地抬起頭,報以謙恭有禮的微笑。


    公主迴想起關於這位平王的傳聞,卻發現寥寥無幾。


    畢竟蕭如霖的相貌不勝蕭亦風昳麗,不如蕭鈺清雅。在行為處事上,更是比不上蕭鈺的果決以及蕭亦風的風流。


    所以才導致蕭如霖這個人格外的不起眼。


    公主重新低下頭,抿了口酒。


    按照目前的情形來說,嫁給蕭如霖是她最好的選擇,但是……


    公主再次將視線從蕭鈺身上劃過,右手緊緊地拽住酒杯。


    她不甘心……


    宴會很快就過去了一半,蕭鈺全程倚著華錦瑟裝病,好似一步三咳的病弱美人。


    華錦瑟坐在蕭鈺的身側,盡心盡力地扮演好大夫這個角色,時不時地再充當下貼身侍女。


    “錦兒。”蕭鈺小聲地哼哼,“我想吃那道扣碗酥肉。”


    華錦瑟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裏,說道:“病重的人吃這個不好消化。”


    蕭鈺委屈巴巴地夾起青菜吃了。


    好歹是錦兒親手給他布菜,再難吃他也吃完。


    華錦瑟側目看著蕭鈺小媳婦似的吃完了她夾的菜,忍俊不禁。轉而又拿起筷子,給蕭鈺碗裏放了塊酥肉。


    蕭鈺滿心歡喜地吃了。


    果然錦兒還是在意他的。


    坐在二人旁邊的蕭亦風開始羨慕起於路明來。而後默默地將自己桌前的那碗酥肉拖到跟前,吃完。


    等到酒足飯飽,明齊的使臣也並未開口提聯姻的事宜,隻是與蕭衛池說了些客套話。


    殿內的一眾臣子就看著蕭衛池和明齊的使臣打著哈哈,然後又點名了蕭亦風。


    囑咐他將明齊的客人安全地護送迴居住的地方。


    蕭亦風硬著頭皮站起來了,皇伯父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其他人也察覺到了蕭衛池的用意,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明齊的那位公主身上。


    公主隔著珠簾垂眸淺笑,讓人猜測不出她的情緒。


    宴會很快就結束了,蕭鈺同華錦瑟相偕離場,臨走前還不望迴頭看一眼哭喪著臉的蕭亦風,對其報以幸災樂禍的眼神。


    於路明倒是冷著臉離開的。


    於昌易挽著王嬌,吹胡子瞪眼地直罵逆子。


    “醉紅樓等你。”


    在經過蕭亦風身邊的時候,於路明匆匆撂下句話就走了。


    蕭亦風瞪大眼望著瀟灑離去的於世子,再看向和華錦瑟你儂我儂的蕭鈺。最後,蕭亦風將視線放在含羞帶怯地望著他的明齊公主。


    他還是喜歡氣質清冷出塵的姑娘,不喜歡這種嬌滴滴的好似菟絲子一樣的女子。


    蕭亦風騎著馬一路護送公主迴到下榻處。


    “今日有勞定王了,隻是不知定王如何稱唿?”明齊公主狀似害羞地看著蕭亦風。


    蕭亦風有些不耐煩,這女人,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在那大殿上看他皇伯父露骨的眼神他早就注意到了,現在又來同他套近乎。


    “蕭亦風。”蕭亦風扯緊韁繩,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醉紅樓的姑娘們還在等他呢。


    或許是夜幕濃重的緣故,明齊公主並沒有發現蕭鈺的不耐煩,而是繼續嬌聲說道:“定王殿下可稱唿我東方柔。”


    蕭亦風壓根就沒認真聽她說些什麽,敷衍地應了幾聲就策馬離開了。


    今夜的醉紅樓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大紅燈籠一盞接著一盞高高懸起,樓內姑娘們的嬌笑鶯啼隔著半條街都能聽到,脂粉香氣彌漫在整座樓內。就是不知有多少人會在這地方一擲千金,隻為博那紅顏一笑。


    蕭亦風是這裏的常客,一露麵就有不少姑娘簇擁著圍上來。


    “定王殿下可是許久不來我們這了呢。”一藍衣姑娘掩著唇嬌嗔。


    蕭亦風展眉一笑,說道:“瞧阿芷說的,我不過也就數日沒來罷了,倒還把我怨上了。”


    一直挽著蕭亦風的粉衣女子也開口了,“芷姐姐說的沒錯,我都以為定王殿下將我們姐妹都忘了呢。”


    一襲粉色紗裙的女子喚作念荷,在這樓內待的時間也是比較久的。也彈得一手好琴,平素裏哄的蕭亦風很是開心。


    蕭亦風最欣賞的是她溫婉的性子,像江南的杏花雨,軟綿綿地落在人身上。


    “於世子也和我一樣也是許久未來了,怎不見你們說他呀。”蕭亦風佯裝不悅。


    念荷笑了下,說道:“定王殿下來的晚了,方才那於世子可是被幾個姐妹們罰了好幾杯酒呢。”


    蕭亦風朗聲笑道:“那我也同於路明一樣,喝幾杯酒,你們幾個也就放過我唄。”


    幾個姑娘笑做一團,將蕭亦風往大廳內迎。


    其實蕭鈺有句話說的不假,蕭亦風全身上下僅存的一點智商,全用到女人身上了。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紅衣舞娘腳係鈴鐺,在那高台上翩然起舞。十指芊芊,化作種種醉人的舞姿。腳步翩躚,飄然好似畫中仙,


    蕭亦風剛一踏入這大廳中,就被高台上的豔麗身姿吸引了。


    念荷瞥了眼紅衣舞娘,開口說道:“定王殿下可是對雲霽姑娘感興趣?”


    蕭亦風此刻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雲霽。


    她的舞姿很是豔麗,火熱地燒灼著在場眾人,但是那眉眼間,卻是清冷至極,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哀戚。


    “雲霽姑娘是不久前自請到醉紅樓來的,當時她初來乍到,那身氣質很是不俗,不像是窮人家的姑娘。樓內的姐妹們也詢問過,但雲霽她話少,甚少同我們說話。”念荷隻以為蕭亦風對雲霽感興趣,且想著雲霽這丫頭獨自一人著實不容易,若是被蕭亦風看上,日後日子也好過些,就同蕭亦風多講了些。


    她認識蕭亦風也有段時間了,對於蕭亦風的喜好也摸的差不清了。像雲霽這樣的姑娘,正是蕭亦風喜歡的。


    “雲霽?”蕭亦風輕聲念著,“是取自雲銷雨霽嗎?”


    因著大廳裏眾人的喧嘩以及歌舞聲,念荷並沒有聽清蕭亦風的話。


    “定王殿下若是感興趣的話,一會我去請雲霽過來,給定王殿下單獨跳一曲。”念荷溫婉地笑道。


    熟料蕭亦風竟是拒絕了,“不了,我去尋於世子喝會酒,念荷你替我們彈奏幾首曲子就好。”


    念荷笑著答應了,領著蕭亦風去尋於路明。


    雖說蕭亦風和於路明兩個人是出了名的浪蕩,但是卻也潔身自好。從不會去碰樓中的哪個姑娘,最多也就是牽牽小手罷了。


    所以當蕭亦風打開於路明所在房間的門時,於路明身邊隻有零星幾個人。


    一人撫琴,一人傾酒,還有一人……在忙著開導於路明。


    今晚的宴席上,於昌易和王嬌二人的出現惹得於路明又記起了當年的往事。心下一陣鬱結,就跑這來尋找快樂了。


    蕭亦風的家世和於路明很是相似,他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時候病逝。不過他的父王倒是忠貞,此後沒在納妃,後院中也就幾個老實本分的妾室。


    在他母妃逝世後不久,他父王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自請離開連城迴到他母妃的故地居住,當了個閑散王爺,偶爾想起來了,就迴來看一下蕭亦風。


    蕭衛池拿自家弟弟沒辦法,就早早地封了蕭亦風為定王,希望他能撐起大局。


    不過蕭亦風打小就不服管教,自家長輩又是個不管事的。所以才造成了蕭亦風終日流連花叢的局麵。


    “子卿。”於路明抿著薄唇,眼底是脆弱的神色。


    蕭亦風歎了口氣,拎起酒壺,二話不說同他喝起來。


    喝到最後,兩個人都有些暈乎了,醉眼朦朧地看著彼此。


    “於……於路明。”蕭亦風大著舌頭喊道,“你……你……你看這是幾?”


    說著,蕭亦風豎起兩根手指。


    於路明眯著眼編了一會,說道:“二……二呀!你……你是不是傻。”


    蕭亦風打了個酒嗝,罵了迴去,“辱罵當朝親王,於路明我看你這個世子是當到頭了。”


    於路明嗤笑著迴道:“那你去找皇上,把我這個世子的頭銜收迴去好了。”


    二人又掰扯了一會,準備起身各自迴府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爭吵聲。


    他們所在房間的房門也被人撞開,一個紅衣服的女子慌不擇路地闖了進來。念荷與其他幾個女子都被嚇了一跳。


    蕭亦風的酒勁也下去了不少,定睛一看。發現闖入房間的正是先前在高台上跳舞的雲霽。


    此時的她臉上有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發髻也微微淩亂。


    “雲霽?”念荷率先叫出聲,一把拉過她察看,“你的臉是怎麽了?”


    另外一些姑娘也顰蹙著眉上前詢問。


    而就在這時,數個兇神惡煞的男子奪門而入,罵罵咧咧地就要過去拉扯雲霽。


    雲霽瞳孔微縮,眼底是深深的驚懼。


    念荷和其他幾個姑娘看到這也差不多明白過來了。


    雲霽剛來這的時候就明確地表示過,她隻負責表演才藝,混口飯吃,其餘的她一概不管。


    而那幾個人怕是看上了雲霽。


    念荷將雲霽拉到身後護好,其他幾個姑娘則是陪著笑同那幾個男人解釋。


    不過那幾個男人顯然是幾個胡攪蠻纏的,約莫仗著身後有幾分權勢。大肆叫囂著,還將那幾個姑娘推開,想要硬生生地將雲霽帶走。


    蕭亦風冷笑著從角落裏走出,擋在那幾個人麵前。


    “哪個……”為首的男子張口就欲罵,卻忽地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原來的得意和囂張轉瞬成了惶恐,“定……定王殿下……”


    幾個男子瑟縮著跪倒在地,冷汗直冒,之前的醉意全沒了。


    鬧事鬧到人家王爺頭上,就是他們身後的人也沒法救他們。


    蕭亦風此刻還有些頭疼,皺著眉不耐地嗬斥了聲,“滾。”


    那幾人頓時抱頭鼠竄。


    蕭亦風扭過頭瞥見抿著唇眼眶通紅的雲霽。


    分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卻要忍受著他人的無禮對待。


    蕭亦風心裏忽地泛起同情,借著酒勁開口說道:“往後誰若是像今天這樣對你,你就來找我。”


    雲霽一怔,抬頭看向蕭亦風,眨掉眼角的淚珠,慌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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