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夏家上下一夜之間全部被屠,可當時的先帝什麽都沒有做。


    沒有追查兇手,也沒有派人靈堂祭拜,安撫孤女。


    所有的事情都是夏清煙獨自一人完成。


    夏尚書兢兢業業二十年,他卻好像這個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人心冷漠,令人不齒。


    思考完畢,歸煙眼神微冷。


    她拎著小皇帝的後領,就把他拉到門口。


    看她去開大門,小皇帝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還沒有動手將他丟出去的的歸煙:“……”


    她皺著眉頭,看著大滴大滴淚珠從小皇帝眼中流出來,不要錢一般。


    “你幹什麽?出去找你皇叔不好嗎?”歸煙兇道,表情惡狠狠。


    可是這個話停在顧安意耳朵裏,跟“出去找死不好嗎?”沒什麽兩樣,於是他哭的更大聲了。


    看著麵前哭的厲害的小臭孩子,歸煙覺得自己牙疼。


    她隻好又把他給拎了迴來,顧安意偷偷睜開眼看她,卻和她目光撞了個正著。


    然後……他打了個哭嗝。


    歸煙覺得自己頭都大了,眼前的小屁孩眼睛紅腫,滿臉淚痕,哭的一抽一抽的。


    看到他脖子上兩道已經幹了的血痕,歸煙眯了眯眼。


    她拿起桌上放著的小酒瓶,含了一口酒,噴在了顧安意脖子上。


    烈酒消毒,但是碰到傷口卻疼得很,果然顧安意嚎得更大聲了。


    “哭什麽哭!是不是男人了!”歸煙惡狠狠吼道,一雙眼睛兇兇地看著顧安意,卻迴房間裏麵拿出了一方四方的布來。


    房間裏沒有帕子,她裁了衣服搞出來的。


    “拿著,自己捂著!”她將帕子遞給顧安意,顧安意接過,按在脖子上。


    歸煙坐著,也不理他,過了一會,哭聲漸歇。


    他偷偷睜開眼睛去看歸煙,卻見她麵色冷冷,十分嚴肅地看著他。


    兩人目光對上,歸煙稍稍收斂自己的冷淡,語氣故意柔和了幾分,“差不多就得了,要不然你皇叔來了還不知道我怎麽了你。”


    她把他拉到身前,袖子將他臉上淚水擦掉,露出顧安意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


    少年稚氣,眼睛裏滿是柔軟,但是眼睛已經有了桃花眼的雛形,像他皇叔。


    皮膚白嫩,好像能掐出水來。


    歸煙掐了一把他的臉看到少年齜牙咧嘴,眼睛裏滿是委屈。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到了魔鬼城中的那個小狼崽子,如果是那個孩子吧,一定不會露出這樣示弱的表情,而是像小獸一般惡狠狠地看著她吧。


    還有夏慕安,如果能找到他,她寧願把他往小狼崽的方向培養,都不希望他變成小奶狗。


    她沒有看見,她眼中的小奶狗顧安意垂下的眼眸中,一絲狡黠飛快劃過。


    用飯的時候,顧安意是在歸煙的院子裏用的,顧月白一直沒有派人來把他接走,歸煙也不能真的拎著他的領子把他丟出去。


    歸煙嗜辣,廚房的人早知道了她的口味,小皇帝看著上來的一盤盤紅彤彤的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怎麽?不能吃?”歸煙看著他的表情皺眉道。


    她倒沒覺得他有什麽不能吃的,她小時候訓練的時候,什麽都吃。


    有的吃都不錯了,哪有功夫挑了,辣椒總比吃泥好吧。


    顧安意委屈地看著她,眼睛裏充滿了水汽,歸煙覺得自己頭又大了。


    喊人上了一壺白開水,另又加了一個碗,將水倒在碗裏,想吃啥讓他自己涮。


    顧安意低著頭,手上慢慢地動著。


    雖然他這個皇帝就是顧月白的傀儡,可宮裏麵的人受了攝政王吩咐,是不敢苛待他的。


    禦膳房每天送過來的菜肴也是美味而精致,至少他能吃啊。


    身邊也有忠心的人服侍,哪用的著自己動手。


    歸煙察覺出來他的不情願,但是卻不想搭理他。


    又不是個女孩子,真把自己當小公舉了是吧?


    一頓飯吃飯,顧安意嘴巴紅紅的,還有些腫,顧月白派人接他離開,她卻躲在歸煙身後不肯動作。


    歸煙坐在凳子上垂眸喝茶也沒有任何動作,她隻當沒看見,不阻止也不幫忙。


    來接的人皺眉無奈,隻好去請顧月白。


    小皇帝也是皇帝啊,哪是他們敢強逼的。


    待人走了,歸煙轉頭冷冷看了顧安意一眼,他鬆開了握著她袖子的手,從她身後走出來。


    “夏姐姐……”他小聲地喚了一聲。


    歸煙皺眉,隻當沒聽見。


    他抬眸怯怯看了她一眼,突然蹲下身去脫靴子,傻孩子不知道坐下脫,站著半抬著一條腿,動作笨拙。


    歸煙皺眉看不下去,一把把他靴子扯下來,小皇帝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將襪子拉到最低,露出腳腕上係著的紅繩,上麵有一小塊玉石。


    在日光下光亮瑩瑩。


    歸煙視線掃過去,突然愣住了。


    顧安意將玉石解下來遞給她,歸煙伸手接過,眼神不可置信還有一絲懷疑。


    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之後,歸煙才卻定浙江就是記憶裏的那塊玉石,那塊夏清煙送給夏慕安的玉石。


    夏清煙在天幽穀的時候,有一次采藥下大雨被困在了山洞裏,在山洞裏麵發現了一塊潔白的石頭,迴去清洗幹淨之後才發現這時一塊玉石。


    她將玉石分成一大一小兩塊,大的送給夏大人做成了印章,小的鑽了一個孔,送給了夏慕安。


    玉石緊握在手心,歸煙去看顧安意,語氣十分嚴肅,“你從哪得來的這個?”


    顧安意被她的嚴肅嚇到,目光怯怯,“這是夏大人最後一次來宮中的時候給我的,說讓我好好保存。”


    歸煙愣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半晌突然意識到,顧安意說的好好保存,可能不僅僅是指這個玉石。


    她長長唿出一口氣,平靜下來,顧安意將鞋子襪子穿好,坐到石桌前另一個凳子上。


    歸煙手指沾了茶杯裏的水,在石桌上寫道,“他在哪?”


    顧安意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拳頭,學著她在石桌上寫下來幾個字——魔鬼城。


    歸煙眸光一顫,放在膝蓋上的手幾分顫抖。


    魔鬼城,她曾經待過的魔鬼城,她和夏慕安,曾經離得那麽近,可是卻沒有發現他。


    她身子有些發抖,眼裏有些淚意,使勁控製住,才勉強保持平靜。


    她看著身前好像突然安靜下來的顧安意,突然直接問道,“你想要什麽?”


    顧安意身子一顫,手指微微蜷縮,歸煙也不催著他迴答。


    良久之後,才抬眼看著歸煙,緩緩地,動作輕輕地搖了搖頭。


    歸煙凝眉,看著他沒有說話。


    ……


    景四推開陸景止的房門,陸景止坐在桌前,正看著一封信箋。


    “知道馬車去哪了?”察覺動靜,陸景止轉頭看過來。


    “嗯!”景四麵色嚴肅,“那輛馬車一路到了藍峰山,然後上了山,我想跟上去,但是守衛太森嚴了。”


    “怎麽說?”陸景止凝眉,麵色有些蒼白。


    “藍峰山進出一條路,路上重兵把守,要想硬闖,應該很難。”


    陸景止垂眸沉吟,手指不自覺的桌上輕輕敲著。


    景四等了良久,陸景止才開口,“把連則大夫請過來。”


    景四領命退出去。


    連則來了之後,兩個人不知道在房間裏商量什麽,臨到天黑,連則才踏出了房間,麵色發黑。


    景四站在房門口,看著他離開,旁邊一個黑影突然從暗處走出來。


    景四眉眼一冷,看到來人後,眼睛裏有了幾分喜意,“你站在幹什麽?我都有動手了。”


    景一一身黑衣,臉上帶著黑色麵具,眼眸沉沉。


    看見景四,他眼中才出現了淡淡的笑意,然後將手中一個紙包遞給了景四。


    景四接過,看見裏麵的東西眉梢上挑,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行啊,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景四看著手裏熱乎乎的糖炒栗子,往嘴裏扔了一個。


    景一笑看著他,“出去順便給你買的,這麽大還喜歡吃這個,跟個小姑娘似的。”他聲音是刻意壓低的磁性,帶著幾分笑意。


    景四看了他一眼,又往嘴裏丟了一個,語氣滿不在乎,“年紀大了怎麽了,年紀大就不能吃甜食了,誰規定的?”


    “吃你的吧,話這麽多。”景一笑罵一聲,眼神溫暖柔軟。


    臉上冰冷的麵具都阻擋不住他眼中的暖意。


    沒遇上陸景止之前,他和景四都是越都的乞丐,是瘦弱還算不上少年的半大孩子,在風雪漫天的日子,兩個人蹲在牆根處。


    看著對麵鋪子裏進進出出的人群,問著空氣裏那股子又甜又熱的氣息,景四眼睛裏總是充滿了渴望。


    可是那時候他們買不起,連饅頭都吃不起的人,哪有閑錢去買那些玩意。


    又一次景四在地上撿到了一包別人沒吃完的栗子,帶迴了兩個人棲身的破莊子。


    屋頂破了個大洞,雪花紛紛揚揚撒下來,兩個半大的孩子支起了一口破爛的大鍋,將撿來的半包栗子在鍋裏炒熱了,然後吃進嘴裏。


    那半包栗子並沒有那麽甜,也許這就是它們為什麽被人丟棄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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