膾


    焦叔將兔兒的屍身親手掩埋之後,日子還是一天一天的過了下去,每天焦叔提著魚從海上迴來的時候,都會特意的路過埋著兔兒屍身的那塊空地看看,他怕有人會將那裏挖開攪擾了兔兒最後的清淨。


    焦叔的年紀年紀漸漸的發了,父母給他請媒婆說合了一門親事,那女子也是附近漁村的,雖然相貌平平但是溫柔賢惠。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不外乎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焦叔臉上掛著笑容將妻子娶迴了家,成婚的第二天一早,焦叔就出了門,避開了村中的鄰裏來到了那片空地。


    “恩人,我成婚了。”焦叔跪在空地旁邊從懷裏拿出一壺酒,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海風夾雜了幾粒沙土吹拂在焦叔的臉頰上:“我妻子溫柔賢惠,料理家事也是井井有條,對我父母也是萬分的恭敬孝順,挑不出她一點錯處。”


    焦叔苦笑了一聲,將杯中的酒灑到地上,看著柔軟的沙地將酒液一點一點的吞沒。“但是,她不會提著刀在雨夜救我,也不會……連自己真名都不告訴我。”


    “你是我一輩子的恩人,焦正別無他想。”焦叔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晨起的海風還是微冷帶寒。


    “我無法離開漁村,離開我已經年邁的父母去給你報仇雪恨,希望不要怪我。”焦叔把酒壺裏的最後一點酒液都喝幹了,失去了最後一些起立癱坐在空地上。


    妻子從他身後走來,手裏抱著一件針腳密實,剪裁合體的新衣披到了焦叔的身上,聲音輕柔的喚他:“相公,吃飯了,迴吧。”


    焦叔抬起頭看著妻子,慢慢的站起了身:“迴吧。”


    焦叔走在前麵,妻子跟在後麵默默的走著:“娘……娘子,以後家中的瑣事就要辛苦你了。”


    “無妨,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妻子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顫抖和輕微的哭腔。


    焦叔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到空地邊上,也不知她將自己的話聽去了多少,心裏總是覺得愧疚萬分,心中難過卻也說不出別的話,隻能語氣生硬的說了一句:“你莫哭了,要是讓爹娘看見像什麽樣子。”


    妻子停下了腳步,擦幹了眼角溢出的一點淚水:“嗯。”


    從那天以後妻子再也沒同焦叔講過什麽話,每日也隻是默默的照顧家中孝順公婆。焦叔也知道自己是錯的,但是……兔兒他忘不掉也不想忘。


    轉眼幾年過去,焦叔和妻子已經生了一個男孩兒,焦叔給孩子取名焦圖。妻子知道之後更是沉默,就連眼睛裏最後的一絲期待也沒有了。


    日子就同一潭死水一般,每日早起打漁黃昏歸家,妻子溫水做飯伺候公婆照顧兒子。夫妻二人有時幾月都說不上一句話,誰都沒有想著改變什麽。


    孩子又長大了一些,焦叔的父母身體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最後相繼去世。焦叔跪在父母靈堂前一天一夜,妻子也隻是默默的陪伴。


    焦叔看著掛滿白布的靈堂,忽而覺得這時間過得太快了,那個永生永世無法忘記的雨夜好似就在昨日,似乎他還是那個自己劃著漁船出海打漁的少年人。


    他側頭去看發現妻子的鬢邊已經生出了白發,嘴唇蠕動了幾下:“這些年辛苦你了。”


    妻子安靜的跪在焦叔身邊:“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焦叔想說些什麽,卻被妻子開口打斷。


    “守靈就不要說話了。”之後妻子便靜默不語。


    世上有很多事永遠都無法挽迴。


    父母的孝期過後,焦叔依舊出海打漁,妻子已經開始和焦叔分房而眠,甚至幾日都見不到一麵。焦叔知道,當年的事,還是自己傷了她。


    那天焦叔從海上迴來,就看見鄰居匆匆趕來:“焦正你快迴家吧!!!”說完就拉著焦叔急匆匆的向家裏趕去。


    “陳大哥怎麽了?”焦叔皺著眉頭,不知家中發生了什麽事。


    “今天出海不久,你兒子就從樹上掉下來摔了頭。我們出海去找你,半天都沒看見人影,你妻子在家哭的已經暈過去了!”鄰居一邊走一邊急聲解釋。


    “什麽?圖兒他……”焦叔聽見鄰居的話已經愣在了路上。


    鄰居看見焦叔呆愣的樣子:“哎呀!你這裏幹什麽快和我走吧!!村醫看了,外傷倒是沒有什麽,就是這個頭傷到了,能不能醒還兩說。”


    “圖兒!!!”焦叔聽見這話發足狂奔,將鄰居甩在了身後。


    鄰居歎著氣:“焦正這命太苦了……”


    焦叔一刻也不敢停歇,趕到了家門前,就看見一臉蒼白的妻子正在送村醫出門:“麻煩您了。”


    “焦正家的,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醫術淺薄不能救治孩子,說到底是我……”村醫說到這裏擺著擺手,抬起頭正巧看見焦正迴來:“焦正,你迴來了?怎麽這個時候才迴來?快進去看看吧!我盡力了,明早等孩子身體修養一下,你們就帶著孩子去鎮上瞧病吧!”


    焦叔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去:“大叔,我兒子他……”


    村醫聽見焦叔這麽問,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外傷沒有什麽,就是這個頭碰到了,能不能醒……兩說。你進去看看吧!”


    “多謝大叔了。”焦叔對著村醫施了一禮。


    村裏離開之後,焦叔也沒去看妻子,步履匆匆的走了家中。兒子躺在房中,頭上纏著幾圈白布,臉色蒼白氣息奄奄。


    焦叔坐到床邊,伸出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頰,這是妻子走了進來。焦叔沒迴頭而是問道:“圖兒是怎麽出的事兒?”


    “早上我收拾家裏,孩子自己出去玩,不知怎麽就爬到那棵桃樹上,不小心摔了下來,然後……就……”妻子捂著臉又哭了起來。


    焦叔煩悶不堪:“好了!你就別哭了,明早帶著孩子去鎮裏瞧病吧!”


    妻子被焦叔嗬斥之後,漸漸的收住了哭聲,瞪著眼睛定定的看著焦叔:“鎮裏能瞧的好麽?”


    焦叔用力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不管如何都要去看看,鎮裏就行就去城裏,總有能看病的地方!”


    妻子詭異的笑了一下:“大夫說,孩子的病史看不好的。”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不是孩子的親娘麽?居然這麽咒他!!”焦叔高聲說道,臉上的青筋都崩了出來。


    “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妻子的語氣柔和至極,“你手裏不就有能救孩子的良藥麽?”


    焦叔被妻子說的心虛,語氣不由的也弱了幾分:“你在說什麽,我手裏哪兒來的藥?”


    妻子捂著嘴巴笑了笑,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屋中顯得分外明亮:“你怎麽沒有藥?離家不遠處的空地裏埋著的不就是上好的藥?”


    “你是怎麽知道的?你說!!你是怎麽知道的!!!!”焦叔低聲的怒吼著,上前幾步死死的掐住了妻子的脖頸。


    妻子被他掐捏的臉色漲紅,眼睛幾乎都要從眼眶裏跳了出來,費力的喘息了一下才聲音嘶啞的說道:“我是怎麽知道的?焦正……你不知道……你夜裏睡覺會說夢話麽?”


    焦叔全身的力氣忽然被卸了下去,鬆開了手任由妻子滑坐到地上,不停的嗆咳:“是我自己說的?”焦叔看著自己的雙手不停的喃喃自語。


    妻子撫自己的脖頸,惡狠狠的說道:“就是你自己的說的!焦正,成婚那天的夜裏你就說了,一個鮫人救了你,後來她死了,你把她埋在了離家不遠的空地裏麵!!我都知道! 你還用她的名字給我的孩子取了名字,我都知道!焦正你對不起我!”


    “是我自己的說的?”焦叔跪倒在地,“恩人,我……我對不起你,我沒有守住……”


    妻子踉踉蹌蹌的站起身,衝到焦叔身邊,用盡全身的氣力給了焦叔一記耳光:“焦正!現在孩子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你居然還在惦記著那個賤人的事!焦正,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焦叔將妻子推倒在地,看著妻子的額頭撞在了桌角:“你不許說她是賤人!對不起你的是我焦正,不是恩人!!”


    妻子躺在地上,額頭的磕傷不停的流著血,臉上的神情偏執瘋狂:“都說鮫人是勾魂攝魄的妖物,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焦正,我告訴你,你要麽拿那個賤人的肉給我兒子治病,要麽我就告訴所有人那個空地裏埋著一個不腐不壞能治百病的鮫人屍骨,讓那個賤人被分屍!!!”


    “你!”焦叔指著妻子的臉。


    “我怎麽了?哈哈哈哈,焦正我知道你是要殺我!但是焦圖是你兒子,是你用那個賤人的名字命名的兒子!你也想殺他是不是?這是你們焦家唯一的血脈,你也要殺他是不是??焦正你個不是人東西,爹娘要是知道焦家因為你的鬼迷心竅而絕後了,說不得會在黃泉之下哭成什麽樣子!”妻子惡狠狠的看著焦正。


    “不,孩子我是要救的,我迴去帶他看最好的大夫……”


    “焦正,你個臭打漁的,你有多少銀錢帶孩子去看大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焦正我告訴你,就算你有銀錢帶孩子去看,我要你給孩子吃鮫人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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