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區。


    這裏是一片老式的住宅區,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產物,當初被用作臨近一家中學的教師安置房,在這裏居住的大部分是已經退休的學校老職工,由於這裏地理位置比較偏遠,遠離市區,安靜平和,所以曆經了幾十年,這裏的景致幾乎沒怎麽變動過。


    隻不過這份寧靜,將要被打破了。


    三個月前,市裏提名要對市內各個老城區進行改建,而經過競拍之後,安平區的拆遷重建資格落到了林家濤名下的豪馳公司。


    拆遷,這兩個字看起來簡單,但誰都知道,做起來卻並不簡單。


    大部分人即便沒有親身經曆過這種事,也能從網絡或電視台上獲取到相關的信息,拆遷這種事,涉及到兩方不同人的利益。


    一是拆遷區的住戶,二就是準備開發這片地皮的地產公司。


    拆遷補償款給的少,住戶不肯搬;拆遷款給的多,地產公司又不樂意。


    想要在這中間找一個平衡,非常難。


    而一旦平衡點找不準,那麽很容易就爆發矛盾,所以在很多拆遷過程中,肢體衝突是最常見的,更有甚至鬧出了人命,這都不稀罕。


    林家濤以前涉黑起家,手下的拆遷隊自然也沾染了很濃重的江湖氣息,在加上幾個小領隊貪心,想從上麵給的拆遷款上在扣一點作為己用,所以將價格壓的很低。


    住戶不同意,拆遷隊要強拆。


    兩撥人動起手來見了血,自然就有人報了警。


    警車駛入安平區,彭國強默默的掛斷了手機。


    上麵這些,就是他從那兩個剛剛已經抵達現場的組長口中得到的訊息,從表麵上看,這就隻是一次簡單的拆遷事故而已,彭國強也沒有多想,隻想盡快趕到現場處理一下,就帶那兩名老警員直奔南寧省。


    畢竟打架鬥毆這種事,跟抓捕命案犯人相比,還是微不足道的。


    此時心情激動的彭國強,根本沒有注意到,安平區破落的街道旁,停著一輛明顯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帕加尼跑車。


    ……


    小北預料到這裏可能很破,但沒想到越往安平區內部走,路麵居然簡陋到連車輛都無法通行的地步,蘇銳將車停在路邊,兩人一路拎著蛋糕,步行前進。


    這裏的建築還是上世紀的老瓦房,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在以往的時候,總會有一些孩童或老人站在街頭巷尾談天論地。


    但今天,街頭卻十分反常的空無一人。


    道路旁的一戶院子大門被推開,一名中年男子怒氣衝衝的拎著鋼叉跑了出來,徑直向正南方的一片密集住宅區狂奔而去,同時手裏還捏著手機,大聲吼道:“老二啊,那幫拆遷隊的又來強拆了,對,還把李老師給打了……你叫上你們家哥幾個,這次一定要捅死這群逼養的!欺負人沒有這麽欺負的,都他媽不讓人活了,還謹慎個毛啊!”


    小北聞言一愣,然後轉頭看向蘇銳。


    “最近這裏正在搞拆遷,你妹妹家也在規劃區的範圍裏。”蘇銳淡然說了一句。


    小北很清楚剛才那名中年男子話語中的“強拆”是什麽含義,所以他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加快了腳步。


    又走了五百米。


    耳邊已經能清晰的聽到推土機和破壁錘的轟鳴聲,前方一片半坍塌的老住宅區,人聲鼎沸!


    兩撥人氣勢洶洶,正在對峙。


    一方人由中年男子和老人組成,手中的武器也大多是鋼叉、鐵鍬之類的農用器具,他們是這裏的原住戶;而拆遷隊一方則都是二十多歲,身穿緊身背心,胳膊和胸口紋龍畫虎的小青年,手中捏的著也都是棒球棒、七孔砍刀和鋒利的大關刀!


    旁邊還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麵色痛苦,癱坐在磚瓦碎片的廢墟中,用一條白毛巾捂著腦門,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了下來,將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都染紅了。


    “爸,爸,你沒事吧!”在老人身旁,一名十八九歲的女孩滿臉淚痕,緊緊的攙著老人的胳膊。


    挖掘機和推土機氣勢如虹的開了過來,停在這片廢墟之前,一名身材矮胖,剔著鍋蓋頭的中年男子從駕駛室內跳出來,胳膊下夾著鱷魚皮手包,手裏拿著一個大喇叭,走到人群前方。


    他是林家濤手下的一個小頭目,也是這幫拆遷隊的負責人。


    “喂!喂!都能聽見吧?”鍋蓋頭清了清嗓子,麵無表情的打開喇叭開關,衝著前方一群群情激憤的居民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麽?想打架?安平區拆遷規劃是市裏的政策,你們弄這出,想對抗zheng府?都嫌自己命太長是不是?”


    “去你媽的!市裏給的拆遷款,你們公司扣了一半還多,一平米不到3000塊,拆了這裏,讓我們住大街上?”居民一方,有個領頭的人怒吼一聲:“今天要是價格還談不妥,你們的工程車就別想進安平區!”


    “他們還打了李老師,也不能放他們走!”


    “對!對!”


    人聲鼎沸,頓時掀起了一片狂潮。


    鍋蓋頭皺了皺眉頭,他用餘光瞥了一眼那個被打破了腦袋的老頭,心裏也很憤怒。


    原本安平區的拆遷事宜都快辦好了,這裏的居民也大多都同意了拆遷,可就是因為這個老頭橫插一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打聽到了真實的拆遷款數目,迴來一說,形勢幾乎在瞬息之間便扭轉了!


    一夜之間,所有感覺自己受到了蒙騙的居民都憤怒的改了口,堅決不肯搬遷!


    “嗬嗬……李老師,你腦袋沒事吧?”鍋蓋頭沉思了片刻,臉上換了一副惡心的笑容,笑眯眯的湊到了被打的那個老人麵前:“要不,我們商量點事?”


    “你滾!都是因為你,爸爸才被人打成這樣!”老人還未說話,旁邊那名少女便咬著牙罵道。


    “小妹妹,火氣別這麽大,你看你這小臉長的多漂亮,一生氣,就不好看了。”鍋蓋頭語氣輕佻的衝少女挑了挑眉毛,然後再次轉頭看向老人,語氣盡量溫和的說道:“李老師,我知道你在這片住宅區人緣好,聲望也高,這樣吧……你家的房子,我按高於市裏拆遷標準五百塊每平方的價格補給你,還額外多給你二十萬。”


    老人猛然抬起頭,目光有些愕然。


    “但我有個條件,你得幫我勸勸這些住戶們,還得帶頭在同意拆遷的協議書上簽字。”鍋蓋頭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說道:“李老師,你帶頭跟我們公司鬧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錢嗎?我現在給你錢,你也幫幫我的忙,我們大家合作雙贏,百利而無一害嘛!”


    老人頓時明白了鍋蓋頭的意思,氣的渾身發抖,手指微顫,指著鍋蓋頭的鼻子罵道:“你滾,馬上滾!我要是為了錢,你們公司負責人第一次找我的時候,我就答應了!你現在還想收買我昧著良心做事,你算什麽東西!”


    鍋蓋頭的臉色頓時青紅一片,他目光陰鬱,盯著老人的臉:“李老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一個無權無勢的退休老師,我們公司想整你太容易了!再說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別人考慮考慮,你女兒這麽年輕、這麽漂亮,萬一遇到點什麽事,這一輩子可就算是毀了!”


    老人瞪大了眼睛,眼眶頓時變紅了,顧不上自己的傷勢,伸手就向鍋蓋頭撲了過去:“你這個王八蛋!”


    “根據我國的刑法,強j判三年,l奸才不到十年,你女兒一輩子還有很長時間,如果因為你的固執被毀掉了,嗬嗬……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鍋蓋頭一把打開老人拽著自己領口的手,麵無表情的說道。


    老人無力的重新跌坐在磚瓦堆中,麵露絕望, 那名女孩隻是抱著自己父親的胳膊,無助的哭泣著。


    鍋蓋頭鄙夷的冷笑了一聲,拍了拍被老人弄髒的西服,準備再說點什麽。


    恩威並施,看來這次事兒應該就妥了!


    十米外。


    一個風衣男子,一手提著印著卡通圖畫的生日蛋糕,一手捏著鋒利的狼牙匕首,正麵無表情的向他走來。


    蘇銳眯著眼睛,看著極度囂張的鍋蓋頭,默默的歎了口氣:“有些人呐……真是不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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