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愈的想法很準確。


    如今的西楚,已經失去了場麵上的任何本錢,他能想到唯一拖延南啟的辦法,就是通過這個出身郢都的長公主,來影響那位肅王殿下了。


    成愈在郢都為相十幾年,更是做了一輩子的官,早年項櫻生活在郢都的時候,成愈就在郢都做官了,宮中集會的時候,成愈還見過這個不怎麽起眼的大公主幾次。


    此時,項櫻已經是郢都的救命稻草。


    院子外麵的哭聲,很快驚動了院子裏的小青,小青是當年跟著項櫻一起嫁到趙家的侍女,現在也算是肅王府的元老了,她從門縫裏看了一眼跪在外麵哭嚎不已的大楚相國,然後轉身走到項櫻的房間裏,彎著身子說道:“公主,外麵有一個人要見您,聽口音,是……郢都那邊來的。”


    這會兒項櫻正在看著自己的皇帝兒子做功課,聞言頭也不抬,隻是淡淡的說道:“是郢都的國相成愈,趙七先前跟我提過,隻是要看著宋兒做功課,沒能得空去見他。”


    小青低聲道:“那……公主要不要見他?”


    項櫻淡然一笑:“他是故國相國,跪在咱們的院子門口,無論怎麽樣都是要去見一見的,隻是也不急在一時,你去跟他說肅王府的後院不方便見客,把他領到王府的偏廳去,我一會兒就去見他。”


    小青輕輕點頭,轉身走出了願意,站在這個郢都相國的麵前,伸手攙扶著這個老頭子的衣袖,用郢都話開口說道:“成相國,大公主說後院女眷不方便見人,請您去偏廳稍後,大公主收拾收拾就去見您。”


    成愈聽到這女子是郢都口音,知道多半是跟著項櫻一起陪嫁過來的楚人,老頭子顫巍巍從地上站了起來,搖頭歎了口氣:“有勞姑娘帶路了。”


    他剛才之所以又哭又嚎,就是擔心項櫻不見他,現在項櫻既然答應要見他了,那麽他自然就沒必要繼續作態,乖乖的跟在小青的身後,進了肅王府的偏廳。


    大概一柱香的工夫之後,穿上一身王妃正裝的項櫻,步態雍容的走進了偏廳,相國成愈上前兩步,再一次跪在這位大公主麵前,叩首道:“大楚老臣成愈,叩見大公主殿下。”


    這種情況其實是很罕見的。


    因為真正的曆史,並不是像電視劇裏的那樣,官員們見到公主,都要齊刷刷的跪成一片,事實上你隻要把官做到了一定高度,是可以完全不去理會這些公主,甚至是皇子的。


    就拿成愈來說,他是郢都的相國,如果放在從前,哪怕是項家的幾個皇子見到他,也要畢恭畢敬的稱唿一聲老大人,更別提地位遠不如皇子的公主了,但是現在,這位年過半百的老相國,畢恭畢敬的跪在了項櫻麵前。


    他跪的並不是大楚的長公主項櫻,而是南啟的肅王妃項櫻。


    項櫻上前兩步,把這個老大人扶了起來,幽幽歎了口氣:“老相國是大楚棟梁,又是本宮的長輩,本宮當年年幼的時候,老大人就已經在郢都執掌朝政,何必如此折煞本宮。”


    她說的是郢都話。


    項櫻這個人,是一個極有性格的女子,如果碰到她不喜歡的人,比如說她那個大兄項歧,她就隻說官話不說郢都話,而對於成愈,她還是頗為尊敬的,因此不好為難這位老相國。


    成愈跪地不起,繼續叩首道:“大公主,如今郢都危在旦夕,郢都城裏數十萬百姓,大楚上下近千萬臣民,都有累卵之危,請大公主念在大楚的份上,勸一勸肅王殿下!”


    項櫻輕輕歎了口氣:“老相國,這天下大勢,什麽時候掌握在我一個女子手裏了?當初大楚為了與啟國結盟,把我像一個貨物一樣嫁到了臨安,那時候項櫻可是半點都身不由己,如今大楚遭了難,老相國不在旁人身上尋出路,怎麽反倒求到我一個弱女子身上了……”


    說到這裏,這個大楚大公主語氣有些幽怨。


    “當初是郢都朝堂把本宮變成了趙家婦,以換取趙家人出兵,現在郢都又想我這個趙家婦重新變成郢都的大公主,未免太不講道理了一些。”


    成愈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一邊叩首一邊垂淚:“大公主,當年的舊事,的確是我大楚對公主不起,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計較舊時恩怨的時候了,大公主看在生養之恩的份上,便幫一幫大楚罷!”


    說罷,這個也有不少白發的郢都相國以頭搶地,項櫻喊來旁邊的小青,兩個人合力之下,才阻止了這個老人家繼續傷害自己,把他攙扶到了椅子上。


    坐下來之後,項櫻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成愈,開口道:“老相國,本宮知道你一片拳拳之心,但是老相國也是掌國之人,應當知道國家大事非同兒戲,項櫻即便再怎麽想救郢都,但是個人情感,終究很難影響家國大事。”


    項櫻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本宮以前是郢都的公主,按理說該為娘家做點事情,但是現在,本宮隻是一個趙家的王妃,便是想開口,也無處說起。”


    成愈低著頭,聲音沙啞:“大公主莫要推脫,臨安雖然距離郢都甚遠,但是老臣也知道肅王殿下與您感情甚篤,肅王殿下雖然不是大啟天子,但是早就與天子沒什麽兩樣了,大公主隻要勸動肅王殿下,郢都之危就自然而然的消弭於無形了。”


    “是啊,隻要勸動了王爺,郢都之危就解了。”


    項櫻淡淡的看向成愈,不緊不慢的說道:“且不說本宮能不能勸的動王爺,即便能,郢都那邊的危機解了,可請老相國教我,郢都之圍解了之後,本宮又該怎麽辦?本宮以後算是項家人,還是趙家人?以後要怎麽在臨安生活下去呢?”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成愈有些答不上話了。


    吃裏扒外,是這個年代最忌諱的事情,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項櫻嫁給趙家已經接近十年了,從法理上來說,她已經是完完全全的趙家人了,如果在這種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為了個人感情,讓南啟放棄進攻西楚,項櫻以後在臨安就會很難做人。


    這位大公主神色平淡,語氣也不急不緩:“相國可能不知道,王爺他不止本宮一個夫人,另外還有兩個側妃,兩個妾室,王爺也不止一個兒子,除了本宮的兒子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而那個兒子的母親,是臨安人。”


    成愈滿臉通紅,不過他沒有辦法,隻能低頭咬牙道:“大公主,現在沒別的辦法了,請大公主看在陛下的份上,稍作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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