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翰林院的李朔,乃是成康十三年的榜眼,也就是一甲進士及第,今年三十一歲,在翰林院做編撰已經四年了。.


    按照朝堂潛規則,這種進士及第的功名,一般要在翰林院熬上幾年,然後送往六部打磨,最後曆練個十幾二十年,就有機會登堂拜相,成為指點江山的宰輔。


    就拿成康朝的五個宰輔來說,除卻以名士身份做官的謝康以外,其餘四個宰輔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曾經在翰林院渡過一段漫長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裏,日子是很難熬的,寒窗苦讀十幾年,好容易金榜題名,很難有人能按捺住內心的野心,安安心心的在翰林院修書做學問。


    這個李朔,顯然就按捺不住自己心裏的寂寞,想憑著“勸進”,給自己一個進身之階。


    說實在了,李朔這個人,乃是一甲進士及第出身,隻要老老實實在朝堂上熬資曆,將來哪怕做不成宰輔,熬到一部侍郎的位置也是不成問題的,他實在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去做什麽“勸進”。


    可是他偏偏做了。


    對於這件事情,趙顯必須要做出自己的迴應,如果他默認了李朔這種行為,可以預見的是,未來這種勸進的文書,會向雪花一樣飄向他的桌案,擋也擋不住。


    可是他對這個李朔的態度也不能太過激烈,否則那些肅王黨們難免會有些心寒,甚至會有生出一些別的『亂』子出來。


    所以這其中的分寸一定要拿捏的好。


    大約子時初刻,穿著厚重袍子的趙炳趕到了肅王府書房門前,趙顯開門把他迎了進去,輕笑道:“大冷的天,大半夜還勞動大統領跑一趟,辛苦大統領了。”


    趙炳彎腰道:“王爺這是哪裏話,宗衛府本就是王爺的左右手,不分時間的。”


    事實上,趙顯平日裏有什麽事情,往往都是派人知會趙炳一聲,像這樣直接派人喚他過府的情況,還是少之又少的。


    相比來說,先帝趙睿,倒是經常大半夜把趙炳喊到宮裏去,次數遠比趙顯要頻繁的多了。


    趙顯給趙炳搬了把椅子,然後自己也在座位上坐了下來,把桌子上李朔的奏書遞在趙炳麵前,笑道:“大統領看一看這個。”


    趙炳雙手接過,隻是輕輕掃了一眼,這位大統領的角『色』就瞬間變得慘白。


    無論在什麽時候,“篡位”這兩個都是極為敏感的,甚至一不小心就會要了無數人『性』命,在看到這份奏書以後,向來沉穩的趙炳瞬間就慌了神,甚至身子也跟著顫了一顫。


    因為他不清楚趙顯的想法,他不知道趙顯給他看這份文書到底是什麽意思,是讓他去著手處理這個上書的李翰林,還是讓他著手協助趙顯登基……


    想到這裏,趙炳聲音都有些顫抖:“王……王爺的意思是?”


    趙顯眯著眼睛說道:“近來江北初定,我大啟也勉強算是中興,所以朝中有些人開始起了別的心思,但是現在我大啟百廢待興,朝堂之上最需要的就是穩固二字,本王不想看到有人再拿“勸進”這兩個字做文章,大統領執掌宗衛府十餘年,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


    趙炳聞言,長出了一口氣。


    趙炳其實沒有謝康高明玉那樣的野心,他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跟隨在趙睿身後,之所以後來倒向趙顯,也是因為舊主將死的原因,他就隻想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宗衛府大統領,並不想有什麽從龍之功。


    “王爺的意思,卑職明白了。”


    趙炳低聲道:“這個李朔,卑職立刻派人去處理。”


    趙顯搖頭:“本王要你處理的不是李朔這個人,而是朝堂上的這些苗頭,從現在開始,宗衛府要抽出一部分人力,去監察百官,最起碼不能讓他們再背地裏結盟議事,本王不希望有一天本王上朝的時候,這些人來一個黃袍加身,『逼』著本王坐上那個位置,你明白了嗎?”


    趙炳雖然不明白“黃袍加身”的典故,但是字麵意思已經足夠這位大統領理解了,他點頭之後,有些遲疑的說道:“王爺,我宗衛府最近一直在做軍器監的事情,如果再抽出人手去監察百官,卑職怕人手不夠,誤了王爺的事情……”


    這是在跟趙顯要人要錢。


    趙顯用手敲了敲桌案,淡然道:“內府人手不夠,那就放一些事情給外府去做,宗衛府外府已經成立兩年了,怎麽?到現在還沒有遴選出一些能用的人?”


    趙炳低下頭:“卑職知道了。”


    “那這個李翰林……”


    “李朔這個人,你把他詳細資料整理一番,送到本王這裏來,之後的事情你們就不必多管了,本王自己處理。”


    “卑職明白。”


    趙炳在趙顯的書房裏,足足待了近一個時辰,一直到醜時初刻的時候,他才從趙顯的書房裏出來,此時這位見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的宗衛府大統領,後背已經完全濕透了。


    他今天晚上經曆的事情,是關乎啟國無數生民『性』命的大事,因為隻要那位年輕的肅王殿下一念之差,臨安城裏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人頭落地。


    這其中,也包括了那個小皇帝的『性』命。


    趙炳站在肅王府門口,望著皇城方向,輕輕歎了一口氣。


    隨後,這位宗衛府大統領,邁著沉重的步伐,踏進了夜『色』裏。


    此時夜風淒冷,臨安城寂靜無聲。


    次日,翰林院正六品的翰林編撰李朔,被吏部一紙文書調出了京城,調往南邊的一出偏遠縣城,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七品縣太爺。


    要知道,京官外調一般是平升兩級甚至三級,也就是說向李朔這種在翰林院打磨了四年的正六品翰林官,如果外調到外地,至少也該是一個正五品的通判,甚至是從四品的一府知府,如今他莫名其妙成了一個縣令,已經是連降三級的重罰了。


    如果朝廷的風向不出什麽變化,這位李翰林這輩子恐怕都沒有什麽機會迴京了。


    趙顯的這個舉動,給臨安城裏的所有官員敲響了一個警鍾,至少短時間內,沒有人會再在趙顯麵前提“勸進”兩個字了。


    想來謝康跟高明玉這兩個老貨,也會在這場試探裏感受到趙顯的意誌,最近一段時間裏,不會再給趙顯找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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