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慎擰眉,卻見那幾個小兒畏懼的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眉宇間惶然與茫然之色更濃,便知曉從這群孩子口中無法套出什麽可用的線索。


    “帶下去。”他眯著眼,似乎若有所思,一旁的侍衛捉摸不透到底該如何處理這群小兒,硬著頭皮道:“皇上,這群孩子是放了迴去,還是暫時關押著?”


    令狐慎淡淡瞥了眼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的幾個小兒,雙手背後大步朝外走去,清冷無情的嗓音悠悠傳來:“暫且關押,等日後水落石出之後,再行判決。”


    徒留殿內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兒哽咽啜泣,懼怕更甚。


    令狐慎冷笑,哪有這麽巧合,偏偏在他將疏玉打入冷宮之後,才傳出來這樣的謠言,若是這背後沒有疏玉半點摻和,他定然是不會相信。


    “去冷宮。”他徑直坐上轎攆,明黃色的帷幔遮住他俊挺莫測的容顏,夕陽的餘暉照映在鮮紅的琉璃瓦上,倒映出滿眼火紅,與天上的火燒雲交相輝映,極為壯觀。


    他緩緩的閉上眼,世人隻道出生皇家便可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又有多少人能夠參破其中的汙穢醜陋與身不由己。


    而這冠冕堂皇的皇位之下堆積著多少層層疊疊的白骨,歌頌著聖皇盛世的光輝時代。


    這天下,從來都是成王敗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局。


    令狐慎猛地睜開眼,掩去眸中的冷厲之色與狠戾,將意圖跟上的太監侍女留在冷宮外,放輕腳步不疾不徐朝宮內走去。


    繡著九爪飛龍的錦緞長靴踩在枯黃的落葉上,發出“吱嘎吱嘎”的噪音,冷宮內滿目蕭然,庭院內雜草叢生,


    甚至有比花草長得還極為茂盛的在其中婷婷搖曳。周圍宛如死寂,饒是令狐慎進來這麽久,也沒有看到一絲活物的影子。


    疏玉靜坐在主坐上,臉容憔悴,僅是穿著單薄的白裙,長及腰部的青絲用一根白發帶看看挽住,見到令狐慎,也隻是淡淡揚唇,艱難的從主坐上下來福身:“賤妾參見皇上。”


    令狐慎麵容冷淡的從她麵前直接越過,眼底平靜無波:“愛妃近來可好?”


    疏玉莞爾一笑:“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


    可她眼底的青黑以及迅速閃過的不甘之色,全然不如她口中所說這般輕巧,令狐慎食指輕敲著桌麵,一言不發,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隻聽到“噠噠噠”敲擊桌麵的聲音,一點一點加速疏玉的心跳。


    “近日,朕聽聞一些有趣的東西,特意來跟愛妃分享一番。”他眯著眼,薄唇微勾,


    “玉石破,帝無情,轉眼又娶新人笑。舊人哭,聽不見,日日盼著君已至。”他一字一頓極為清晰,眸中笑不見底,“愛妃可覺得極為耳熟?”


    “皇上何意?賤妾愚笨,恕賤妾不懂。”


    疏玉低下頭,如墨的長發順著脖側傾瀉而下,令狐慎不耐她這些勾引人的手段,冷哼一聲:


    “愛妃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朕便把話給你挑明了!”


    他倏然逼近疏玉,死死扣住她的下巴:“你少給朕暗地裏做些肮髒的手段,不然到時候,無論是誰都保不住你!”


    “皇上看不慣賤妾那也就罷了,這等冤枉賤妾是萬萬背不得的!”疏玉雙眼微紅,咬緊唇瓣,


    “此時賤妾一概不知,還請皇上明鑒!”


    令狐慎收迴手,嗤笑一聲:“你的意思,這事與你無關?”


    “賤妾清清白白,還請皇上定奪。”


    她強忍著下巴上的疼痛,噙著淚頗為幽怨的看著坐在主坐上的令狐慎,“皇上對賤妾太過苛刻,您隻道我背叛您,可偏偏為何對趙素琴推心置腹?”


    她眼中的淚撲朔朔直落,似乎極為委屈:“賤妾明明也是對皇上一片癡心,皇上為何看不到?”


    她字字泣淚,卻是明裏暗裏都在挑撥令狐慎與趙素琴的關係,令狐慎不耐煩的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癱坐在地的疏玉,眼眸一片冷清:


    “隻因她是朕的妻,朕不信她又能信誰?”旋即不顧怔然發呆的疏玉,甩袖大步離去。


    她是他的妻?


    疏玉呆愣愣的看著自己纖細的手腕,驀然癲狂的大笑出聲,明明上輩子她疏玉才是他令狐慎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卻是顛倒成了趙素琴?


    她笑得越是大聲,淚水落得越快,疏玉崩潰的撲倒在地,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窗外搖曳的枯枝。


    她絕對不會讓趙素琴得償所願!趙素琴那賤人所占據的一切本應該都是她的,她的妻位、她的夫君統統都應該是她疏玉的!


    纖細的手指猛地攥緊成拳,尖細的指甲深深紮入細嫩的掌心,滴滴答答豔紅的血液順著手腕滴落,綻放成一朵朵妖異的紅蓮。


    濃重的黑幕席卷著罪惡與醜陋的真相悄然蒙上冷宮的上空,陰翳的空氣夾雜著潮濕的冷氣,疏玉靜靜的站在主屋,直接點燃昨晚那黑衣人留給她的血香。


    那人說道,隻要她想要聯係他,隻需點燃血香不出片刻他便會直接出現在她麵前。果不其然,半刻中之後,黑暗中赫然浮現一道身影,蒙著口罩的嗓音依舊模糊而沙啞:“何事?”


    “你沒有沒辦法除掉趙素琴?”


    疏玉背對著他,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迅速燃燒的血香,眼底滿是血腥的興奮,“我要讓趙素琴生不如死,我要那賤人跪在我麵前求饒磕頭!”


    她臉上神情扭曲的近乎可憎,黑衣人眸中迅速閃過一抹冷光,斷然拒絕:“不可。”


    疏玉錯愕,不甘心的捏緊手指:“為什麽?”她見黑衣人眼中的不可置否,當即冷下神色,冷笑道,


    “隻要趙素琴存在一天,我就永遠沒有坐上後位的可能!”


    “而你。”疏玉嬌弱的臉上浮現病態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在謀劃什麽,但你的計劃也肯定無法實現。”


    黑衣人眼底閃過一絲遲疑,旋即冷漠的搖搖頭:


    “現在動她為時過早,容易打草驚蛇。”見疏玉眉宇間的不甘和怨恨,黑衣人語氣一低,充滿殺意的警告,


    “沒有我的允許,你切莫輕舉妄動。如果因為你而破壞我的計劃,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疏玉瑟縮的抖了一下,眼神躲閃的垂下眼睫,怨恨之色一閃而過:“令狐慎今日為那謠言之事特意來找我問罪,若是讓他查出來這事是你我謀劃,定然沒有好下場!”


    “不會。”


    黑衣人不屑的冷笑,睨了眼疏玉,“這事我會處理好,你安安分分守在冷宮便可。”


    疏玉捏緊手指,不甘心的咬唇道:


    “難道不可將此事推到趙素琴的頭上?三人成虎,隻要指證她的的多了,就算那賤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雙眼猩紅,極為迫不及待:


    “你快去部署,讓令狐慎的暗衛將矛頭指向趙素琴,這樣我看那賤人還有什麽話好說?令狐慎還能不能再信她!”


    她咬牙切齒的說道,食指死死地攪緊手帕,“你快去!”


    黑衣人淡漠的看著她有些瘋癲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我說過,這些我自有定奪,你隻要配合我的行動,不要做一些多餘的動作!”


    “說到底,你也要護著那個婊子?!”疏玉尖細著嗓音勃然咒罵,嬌柔的臉上滿是扭曲猙獰之色,“你們都要護著那個婊子,都通通瞎了眼!”


    “我告訴你,你如果不按照我說得來,我不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疏玉瘋狂的吃吃笑道,“我會讓令狐慎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在算計,你才是幕後主使!”


    那人神色一厲,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出手迅如閃電,直接扼住疏玉的喉嚨,狠辣道:“我最恨別人威脅我,你也不例外!”


    脖子上鐵鉗似的大掌猛地收力,疏玉唿吸不暢,滿眼驚恐的拚命抗拒掙紮,那人逼近她,沙啞的聲音如同鬼吏:


    “不要試圖惹怒我,你記住,你現在隻是一個階下囚,而不是受寵、高高在上的寵妃!”


    “我跟你也不是合作關係,你隻有乖乖聽我的話,才有命在這個宮內活下去!”他陰冷著看著疏玉驟然青白的臉色,猛地收迴手,“注意好你的分寸!”


    “咳咳——”疏玉急迫的喘息著,捂著脖子驚懼的遠遠離開那黑衣人,差點被掐死的恐懼尚且還殘留在肢體內,她嗓音顫抖,唯唯諾諾的低下頭,掩去眸中的狠意,“知道了。”


    那黑衣人見她有所收斂,也不再多做追究,隻是看著窗外逐漸泛起的魚肚白,冷聲道:


    “這幾日我會派人混淆令狐慎的視聽,你自行在宮中多注意,如果有需要你的,我自然會聯係你。”


    他冷冷的瞥了眼跪倒在地上的疏玉,眼底閃過一絲嫌惡:“你莫要自作主張,若是被我發覺有任何不軌,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他說完便是直接隱去了身形,疏玉待他走了之後,渾身脫力的仰躺在地上,這時死裏逃生的慶幸才緩緩湧上心頭。


    可越發厚重的絕望將她牢牢鎖進這冰冷的後宮之中,難道她大好年華隻能荒廢在這冷宮內?她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


    疏玉默默啜著淚,忽聞窗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有人正小心翼翼的靠近主屋,伴隨著輕聲淺喚:


    “疏玉娘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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