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則是精心謀劃,找到四、五個孕期和自己差不多的健壯婦人,許以百兩紋銀,將腹中胎兒賣與王氏。


    她咬牙對身邊嬤嬤道,她生下的隻能是兒子,還是個強壯健康,可以隨他父親上戰場的兒子。


    不多久,王氏產女,那些婦人中,也有三個人將孩子順利生下,兩男一女,她從中挑選一個身子壯碩的胖男嬰和女兒調換過來。


    那時呂氏臥病在床,無力阻止王氏的計謀,而珩親王遠在他鄉、鞭長莫及,整個珩親王府全把持在王氏手中,自是做得滴水不漏。


    男嬰抱迴來那天,人人說他像極將軍,日後定能夠子承父業,為大齊江山盡一份力。王氏刻意將此話傳進呂氏耳裏,激得她吐出一口心頭血,之後,便病得連床都下不了。


    孩子取名齊靳,為她爭取到珩親王妃位置,那兩年她對齊靳相當寵愛,尤其大夫說她生產時傷了根本,怕日後再無法懷胎,於是她把齊靳當成命根子,眼睛時刻都盯在他身上。


    丈夫長年駐守邊關,兒子是她最大的依賴,王氏必須替兒子爭取支持,因此經常帶著齊靳進宮,陪伴皇太後。


    小時候的齊靳性子溫厚,見人老笑,宮裏上上下下都喜歡這個世子爺,隻要他進宮便是一團熱鬧,皇太後還特地撥了方嬤嬤、何嬤嬤入親王府,好生照料他。


    因為齊靳這個兒子,王氏的身分水漲船高,宮裏貴人也得讓她三分。


    也不知道是大夫醫術高明、王氏身子調養得好,還是珩親王身強體壯、勇猛難當,總之意外地,兩年後王氏再度懷上孩子,這一迴,她懷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兒子。


    齊炆落地後,王氏心底盤算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把爵位從「嫡長子」手中搶迴來。那時,若非兩個嬤嬤在,稚齡的齊靳早被心腸兇狠惡毒的王氏弄死。


    那時齊靳雖因齊炆被王氏冷落,但日子好歹過得不差,也因為經常進宮向皇祖母請安,他與齊鏞結成為摯友。


    齊靳一天天長大,六歲啟蒙,王氏借口好男不能養於婦人裙下,將兩位嬤嬤送迴宮裏,從此齊靳的好日子走到頭,他吃不飽、穿不暖,生病無大夫可醫,身邊隻有一個小廝,但那小廝不是用來照顧而是用來監視他的。


    若不是怕口舌是非,說兩位嬤嬤離王府不久世子爺就病死,王氏不會幾次欲下毒手時硬生生忍住。


    幸而半年後,珩親王身受重傷,皇帝令他返京休養,珩親王不得不在府裏待上整整一年,以至於王氏不敢貿然對齊靳動手。


    珩親王對齊靳雖不親近,卻很是看重,他教他念書、學兵法,還特地尋人教會他一身武藝。


    可憐他才七歲的孩子已然明白,要活得好,就得比任何人認真,唯有得到父親的重視,日子才能過得順利。


    年後,珩親王再度上戰場,他前腳出門,齊靳又迴到過去缺衣少食的日子,之後更是一次、兩次、三次……屢次遭人毒害,幸而教他武藝的成師父是江湖中人,對那些伎倆熟得很,幾度從陰陽判官手裏將齊靳給搶救迴來,否則日後大齊就沒了一個平西大將軍。


    可成師父的礙手礙腳令王氏恨上心,便設計身邊婢女與他發生苟合情事,醜事揭發後,成師父黯然離去。


    之後齊靳再無人可護,他必須時刻謹慎,防備身邊每個人。


    即便他戰戰兢兢、如臨大敵地過日子,可生活終有疏漏時,成師父離去後不久,他再次中毒,那時,他隻剩下一口氣,黑血不斷從鼻口中湧出,那小廝看得心底害怕,躲到門外,眼不見為淨。


    齊靳拚著最後一口氣,將成師父留給自己的解毒丹一顆不剩、全給吞進肚子裏,藥效發作,他痛得死去活來,不斷在床上翻滾,他嗚唿哀號,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他以為自己已死,沒想到再次清醒,依舊躺在那張單薄的床板上,窗外依然是不見五指的黑暗,他昏迷整整三個日夜,連小廝都不耐煩等他斷氣,徑自跑到外頭與丫頭們調笑廝混。


    齊靳身子虛弱、口幹舌燥,卻不敢碰桌上的茶水,他提起一口氣來到屋外,像條狗似的趴在泥地上,掬著池塘裏的水猛喝。


    這次的事件讓他害怕了,那個晚上,他連夜收拾東西,偷走小廝存下來的月銀,悄悄離開王府。


    花光積蓄後,他便沿路行乞,直奔父親的軍營。


    他意誌力堅強、腦子靈活,幾次躲過拐賣人口的牙子,自然,人助天助,他運氣不錯,在軍營外頭碰上認得自己的軍官,十歲那年,他正式入伍。


    他的軍功是用身上一道道傷痕換來的,沒有半分僥幸。


    功成返京日,母親站在府前迎接自己與父親,臉上勉強的笑容,在他腦子裏烙下深刻印記,天底下,哪個母親不會因為兒子的成功而驕傲?而母親卻因為他的成功而懊惱。


    那天,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他四處尋找自己不是王妃親生兒子的證據,但王氏做得滴水不漏,該清理的早已清理幹淨,哪能輕易讓他挖出真相?


    直到齊炆鬧出這檔事,秘密再也瞞不住,齊靳才知多年來的懷疑並沒有錯。


    珩親王恨極、惱極,他咬牙重重向皇帝磕頭,那額頭撞擊白玉地板的沉悶聲,震撼了皇帝。


    王氏見狀,以為珩親王迴心轉意,願意保下兒子一命,但是事情發展未遂其心,他依然懇求皇帝為平民怨,殺了齊炆。


    望著珩親王額頭的青紫瘀斑,皇帝心頭震蕩,那是弟弟唯一的親生兒子呐,弟弟為自己的江山,長年駐守邊關,受盡風霜雨雪,如今也隻剩下這滴血了,他怎能狠心抹去?


    隻是,齊炆此事鬧得太大,軍中士兵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若殘害功臣都能獲判無罪,還有誰肯對皇帝忠心耿耿?


    軍中如此,百姓更是如此,保家衛國多年,齊靳早是百姓心目中的天神,若他心結不解,又怎能輕易放過齊炆?


    父憂子承,齊鏞必須挺身為父皇排憂,所以在皇上揮手讓珩親王一家人迴府候旨後,齊鏞進了禦書房,將齊靳和黎育清的事兒和盤托出,求來一道賜婚聖旨。


    「齊靳,我懂你的。」齊鏞輕輕落下一句。


    他懂他,齊靳不是非要珩親王的爵位不可,依齊靳的能力,想要封王封侯,沒有半點困難,一直以來,他隻想得到親人的認同,隻想得到一份真真實實的溫柔,他想過讓步的,但,齊炆的愚蠢,將一切打破。


    事實揭穿,王氏的自私自利浮上台麵,她為正妃之位,不惜壞人親情、拋棄親生女兒,生下齊炆後,又想奪齊靳性命。


    她忘恩負義,不曾想過齊靳的存在替自己爭取到多少榮耀,她貪婪、自私、惡毒,她輕賤生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非她的狠心,齊靳會在一個充滿溫情的家庭裏長大,會有疼愛他的雙親。


    是她奪走他的人倫親情,之後又想害他性命,便是性子再溫良的人,也無法忍受這等事。


    過去不明原因,齊靳隻是賭氣,他等著看皇上在他與齊炆當中如何做抉擇,現在他的身世大白,他心中不再隻是賭氣,而是要求恩怨分明,要求天道報應,要求得一個公平對待!


    可同一件事,怎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公平?公平了齊靳,能公平得了珩親王?齊炆死不足惜,但珩親王怎麽辦?


    齊靳強硬,皇帝便無法順著梯子下樓,無法借由一場婚事轉移百姓注意力,無法借由哥哥的婚事特赦弟弟,更無法演出一出兄弟和解的大團圓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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