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並未在東宮當差,這件事的詳情我並不知曉。」珍珠見她一直在追問舊事,將自己的揣測說了出來,「方才聽慶王殿下言語,似乎是被慶王妃欺瞞,我想,慶王殿下若是真的的害了皇孫殿下的娘親,千歲爺絕對不會讓他在這裏保護姑娘。」


    提到劉禎,溶溶緊繃的心弦稍稍鬆了一些:「慶王沒有去南詔,劉禎呢?劉禎是不是也沒有去南詔?」


    「千歲爺確實去了南詔,隻是是五日前已經返迴,一直沒有迴京城,是怕千歲爺迴來,對方就不敢動手了。」


    怕劉禎?


    不錯,當年景溶喝下毒藥的那天,劉禎也不在東宮。


    「姑娘別急,如今刺客已被生擒,千歲爺今晚就會迴……」


    珍珠的話還沒說完,溶溶無意地朝外望去,頓時眼角一熱。


    茫茫雨霧之中,有一人正踏星而來。


    慶王府,正院。


    「王妃認得此人嗎?」


    慶王妃站在廊下,冷眼看著院子的兩個人。一個是慶王,他一身銀袍軟甲,手裏還提著劍,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還有一個滿臉是血的人被扔在地上。


    「認得,這是我的表兄衛驍。」


    「他剛才已經簽字畫押,說是你指使他去殺害威遠侯府的薛姑娘。」


    慶王話音一落,扔在地上的那個人掙紮著動了動,最終徒勞的軟了下去。


    慶王妃沒有半分觸動,寒著臉道:「他被你打成這樣,想說什麽認什麽還不是你說了算,你要他招認謀反都能給他畫上押。」


    「王妃好辯才。可惜了,這廝不是我審的,而是錦衣衛的指揮使程敬親自審的,供狀也是老程記錄的,這會兒想必他正在宮中向父皇稟告,你說,父皇會覺得這是屈打成招的嗎?」


    這話一出,慶王妃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全靠身後的媽媽扶著方才穩住。


    慶王笑道:「表姐,你聰明一世,在別人背後搞小動作,躲躲閃閃那麽久,任誰都抓不住你的小尾巴,怎麽一個話本子就讓你坐不住了呢?溶溶嫂子不僅長得比你漂亮,連話本子也寫得比你好,你心裏真是嫉妒得冒了火吧?」


    「你……」慶王妃在瞬間杏眼圓睜,指著慶王,「是你叫梁慕塵把書拿到我跟前顯擺的?」


    「不錯,」慶王一口應下,「你這個人向來自視甚高,自命京城第一才女,詩詞歌賦沒見你寫出什麽花兒來,名頭倒是喊得響。這幾年你寫那話本子,叫什麽來著,竹間生?名字聽著挺好聽,可我知道你那些東西其實不好賣,京城好幾家書局都有你出的銀錢,不要別人的,就爭著印你的書。若是你早知道《歡喜記》是溶溶嫂子寫的,恐怕她這書根本沒有上市的機會。」


    溶溶這本《歡喜記》一直在楊佟出麵在與書局斡旋,甚至連碧水公子這個筆名都是楊佟在書局臨時給溶溶取的,旁人都以為是楊佟要換個筆名換種風格,根本沒想到背後的寫手另有其人。


    慶王妃聽得咬牙切齒:「所以那天,你那位好側妃是故意在我跟前惺惺作態,裝模作樣?隻為了逼我生氣?」


    慶王隻是笑:「用得著慕塵逼你嗎?你什麽樣的人你我都有數。」


    慶王妃見狀,忽然轉怒為喜:「想想也是,你可不就喜歡裝模作樣的女人嗎?你喜歡她,說到底你還是喜歡我。」


    「我何德何能跟王妃相提並論,至少,我沒有王妃這樣的自信。」梁慕塵從院子外麵走進來,正好聽到慶王妃的話,笑著接過話,站到了慶王身邊。


    慶王本已因慶王妃的話微微變色,因著梁慕塵的到來,神色驟然舒展,壓根不再給慶王妃一個眼神,隻看著梁慕塵,溫和道:「你怎麽過來了?」


    「太子殿下和姐姐來了。」


    慶王迴過頭,便見太子和溶溶站在院外,隻是他們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慶王身上,而是越過慶王看向了廊下的慶王妃。


    出乎意料的,太子的目光很平靜,平靜到連慶王都覺得奇怪。


    「皇兄。」


    「宮裏傳話出來,把她送去大理寺按律處置。」


    「是。」慶王應下之後,跟在太子身後的大理寺官差朝慶王妃而去。


    「不!」掙紮之中,慶王妃的頭麵滾落到了地上,她猶自怒道,「我祖父是本朝元老,他有丹書鐵券,他會救我,你們不能動我!」


    慶王道:「若是老公爺想救你,你覺得大理寺的人敢到王府來抓人嗎?」


    他的話宛若千斤頂一般砸在慶王妃頭上,但她依舊不肯相信:「你胡說,祖父最疼我,他不會不救我的。」


    這一迴,不等慶王再發話,大理寺的官差塞住了她的嘴,將她押解出去。


    溶溶一直站在太子身後,看著從前趾高氣揚的慶王妃被官差從院中狼狽地押著走出來。


    離得越近,越發看得出她眼中的不甘、憤怒和暴戾,然後又看著她一點一點離她遠去。


    不知道為什麽,溶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動,甚至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許許多多的往事突然間從四麵八方湧進她的腦中,記憶的洪流瞬間將她整個人吞噬。有時候是在敬事房跟小路子一起踢毽子,有時候是大著肚子跟翡翠一塊兒在東宮花園散步,有時候是在靜寧侯府跟蓁蓁一起躺在被窩裏說話,有時候是在槐花巷給梅凝香做糕點拉攏關係,有時候是看著元寶跟劉禎一起玩雙陸。


    每一個都是她,她一時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個了。


    「皇兄。」慶王領著梁慕塵上前行禮。


    太子頷首:「有些口渴,泡壺茶吧。」


    「皇兄皇嫂,這邊請。」


    茶是在慶王的書房喝的。


    長條形的幾案,太子坐上首,溶溶在一側。


    慶王拎著茶壺,給他們倆倒了茶,放下茶杯垂頭跪坐在一旁。


    梁慕塵見狀,同他一般跪坐在他身後。


    「四年前的事,你是自己說,還是我來問?」


    慶王微微一愣,四年前的事,皇兄離京之前他已經全部說過了,然而目光落在一旁的溶溶身上,旋即明白皇兄是想讓他說給溶溶聽。


    可是,這裏溶溶在,慕塵也在,他不想把那件事說給慕塵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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