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靳義堂不會連累劉福祿,他們夫妻染上煙癮,劉福祿雖然沒有責怪他們還反而支持他們,他們也看出來劉福祿是不喜歡他們這兩個大煙鬼的,可還是給他們錢讓他們吸。


    他們上山做了“強盜”還偷偷到過遙鎮,王婆去世了,是劉福祿安葬的,小妾彩芬跟女兒也被劉福祿接走了,他深受感激,他很慚愧。但是他徹底放心了,等他們在山上積攢些錢財就會迴去接她們的。


    但是現在不行,現在還不能讓他們知道他當匪了。


    他們被逼到小西天當了“匪”就是這戒不掉的煙癮起的禍。


    那日在府營被扈萬坤杖打二十大板,由營兵把他們扔出府營,從此他就再也不想在這個人世間露麵了。


    他靳義堂也是個響當當的戲班台柱子,還到過紫禁城見過老佛爺,平時偷偷吸兩口的時候他也知道那時就像個鬼,可是出了門他還是個堂堂正正的名角。


    如今被扈萬坤杖打了二十大板就是因為他是個煙鬼,這在潞府的舞台上是存站不住了,是不光彩的,受人唾棄的。


    媳婦趙秀蘋更是感覺自己無地自容了,碰個地縫也想鑽下去。他們還在舞台上表演過虎門銷煙的林則徐林大人呢,如今卻是一個一團爛泥的煙鬼。


    夫妻二人就想一死了之。


    可是煙癮上來那個勁兒,真是說不出來的那種難受,就像無數隻螞蟻在啃食自己的靈魂,要是能吸上一口,那種感覺又比活著還要快活,飄飄欲仙,那個時候誰還想著去死呢。


    隻要看到處處都能進得去的煙館就啥也不想了,啥洋相也能出了,不丟人不害醜了,隻是想躺在煙床上,點著煙槍,深深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那濃濃的煙霧。一種臆想的天堂,那些凡塵俗世,人間煙火,一切都化為烏有。


    窮困潦倒的時候,他們守在煙館門口,看到那些美滋滋的煙民,哪怕乞討一點。


    一位從煙館出來的煙民似是吸足了,看到軟綿綿癱到在地上的趙秀蘋,又返迴煙館裏拿出煙槍裝好,在她麵前晃悠。


    趙秀蘋爬不起來,就抱住那煙民的腿。


    那煙民將煙槍插到脖子上,將趙秀蘋抱起來,再往後一撂,擱肩膀上就走。


    在一旁也正犯著煙癮的靳義堂,看到這一切,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量,跑過去將那煙民打倒在地,搶上他的煙槍就吸。


    過足了煙癮的靳義堂將煙槍給了趙秀蘋。


    那煙民吃了虧,還想找靳義堂討個公道,被靳義堂扔出丈餘外。


    不打不相識,都是煙民,都有共同的語言。


    那煙民跟靳義堂漸漸地稱兄道弟起來,還給趙秀蘋賠禮道歉。當然,他們本來就沒想惹這個煙民,好歹剛才的煙癮是他給解救的。


    那煙民說他叫劉巴圖,是壺關城北河口莊的,家裏早年是老莊戶,有幾十畝上好地,因為染上了煙癮,就在災荒年前將幾十畝上好地賣給別人了,等於傾家蕩產了,把祖業也敗了。


    自己拿上賣地的錢上了京城,本想做些買賣,結果遇到了災年啥也沒有做成,還又欠下了一屁股債,讓債主追債無處藏身了,又迴來了。


    “都是這東西害得,過來那個勁,想起這鴉片就上火,可真要那個勁又上來,這東西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劉巴圖也是咳聲歎氣的。


    “河口莊?劉福祿不也是河口莊的嗎,難道劉福祿的那些上好地就是買的你劉巴圖的?”靳義堂問。


    “怎不是我的,你認識劉福祿?”


    “嗯。”靳義堂還想說劉福祿就是他的連襟,又覺得一拉拉的太長了,就有說不完的話了,再說趙英子也不在人世了,提起來就傷情。


    劉巴圖到過莊上一次,那時劉福祿正好當上了裏保。本想跟劉福祿要迴幾塊地種罌粟,又怕遇到先前欠人家債的戶口找上門來,把要迴來的地也給頂了債。於是就啥也沒做,家也沒迴,就在外麵跟一些煙民混,混一天是一天。


    劉巴圖手裏還有幾個錢,就給靳義堂兩口子供應著吸,便吸便想辦法找活路。莊上有兩個莊民一個叫劉七一個叫劉三槐的煙民跟劉巴圖是近鄰,他們承認給劉巴圖供應著吸,價格便宜,貨還好。


    劉巴圖買了他們幾次,還真是貨真價實,很劃算。


    直到有一天,劉巴圖聽說莊上幾個大戶丟了罌粟,就是劉七和劉三槐偷摘的,他們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沒過幾天,他們偷偷來找劉巴圖問他還要不要了,這次他們找到貨源了,應有盡有。


    劉巴圖說:“你們還敢再來?莊上大戶都報官了。”


    他們說:“報官?幹脆一塊地全給他們砍了。”


    “怎地全給砍了?”劉巴圖問。


    於是他們就把這幾天到過的地方告訴了劉巴圖,劉巴圖又告訴給了靳義堂。


    劉七和劉三槐是跟東山小西天的響馬連著線的,偷摘罌粟可不是河口莊的這幾戶,他們已經偷摘了好多個莊子了。


    “偷摘罌粟自己做鴉片?”


    “對對對,就是這,替天行道。”


    “怎個還是替天行道?”


    “罌粟是害人的東西,我們鏟除了這些害人的東西不是替天行道?”


    劉巴圖就把他們說的告訴給靳義堂,靳義堂是戲子出身,他知道這替天行道是什麽個意思,如今這世道罌粟是真正害人的東西,他們夫婦就是這東西害的,還說是國內的比國外的好,能戒掉,戒個屁,誰有本事能戒掉?


    “想當初虎門銷煙的林則徐大人不是在替天行道嗎?這罌粟就是害人,特別是那些老百姓,他們染上了這東西誰還能活呢。我們也能替天行道,不要讓這些東西來禍害老百姓。”靳義堂道。


    “你怎個意思?”劉巴圖聽不明白靳義堂的話。


    “怎個意思?問問他們小西天收不收我們?”其實靳義堂最主要的還是想解救他跟趙秀蘋的煙癮,至於替天行道這個詞也是隨口說出來的,覺得是冠冕堂皇的。


    劉巴圖也明白了靳義堂的意思,也覺得這是個出路,就問他們收不收人,劉七說:“不用問,我們就能做主,收人,但是要入夥就得交上投名狀。”


    “啥投名狀?”


    “罌粟,論功勞排座次。我們就是交了投名狀的。”劉七道。


    “還學起梁山好漢那一套?真正的是替天行道了。”靳義堂笑道:“參加參加,隻要他們收我們,我們就參加。”


    劉巴圖知道靳義堂有點本事,要是到了小西天估計也吃不了什麽虧,一個莊的還有劉七劉三槐。劉巴圖從小讀過書,考慮的也多一點。


    交投名狀就是像劉七他們偷摘些漫天掩地已經成熟的罌粟。那個還不容易,現在到處有種植罌粟的。


    “就先到河口莊動手。”劉巴圖道。他是眼饞這些大戶,他要從這裏開始報仇,他曾經不也是一個大戶嗎,就是這罌粟害了他。


    河口莊的罌粟主要是那幾個大戶集合起來種在了一塊,齊亞亞的罌粟長勢喜人,特招人顯眼,難怪小西天的“響馬”在一夜之間就將這一片罌粟給斬頭了。


    靳義堂跟劉巴圖給山上的頭領交的這份投名狀也太大了,到了山上他就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其實他也是憑借了自己的實力,不單是自己的武藝高,而且他認識的兄弟也多。


    劉巴圖、花葵還有劉七劉三槐他們,都跟他是一塊的。再說聚到山上的都是染上煙癮買不起煙的大煙鬼,大多是粗魯野蠻一字不識的窮漢子,當年靳義堂在戲班走紅的時候,這些人大部分都看過他的戲。


    山上的頭領叫韓德明,是個很重義氣的漢子,就憑他是膀大腰粗的有一把力氣才當上的頭領。開始領著十幾個煙民隻知道打家劫舍搶個煙館,罌粟快成熟了的時候,裏麵有一個會做鴉片的煙民,他們才建議頭領偷摘罌粟guo來。


    韓德明也很明智,靳義堂剛剛入夥就要將頭領的大權交給他,靳義堂不是來當什麽頭領的,他是暫時寄居在這裏解決眼前的困境的。因為他交了投名狀,按規矩他得做頭領。他無法推脫隻說幫助韓德明做了第二,靳義堂沒打算在山上長期住下來,他是走一時看一時,現在真的是窮途末路了才上來這條道。


    來到山上還就是靳義堂跟劉巴圖識字,其餘的嘍兵沒有一個讀過書,很自然劉巴圖就在裏麵做了文書掌櫃,記賬保管分配都為他管,大家還稱唿他為軍師,三當家。


    靳義堂跟頭領韓德明定了個規矩:一不搶鄉民之糧;二不劫商客之財;三不欺婦孺;四不惹官府。隻是要搶摘那些種植罌粟的,盜取那些製造鴉片的大戶。他們就是“替天行道”。


    他們替天行道的理由就是,不讓那些罌粟大戶將罌粟造出來的鴉片賣給窮人。靳義堂還有更充足的理由是,那是他在遊風約排戲的戲詞,好地都種植罌粟了,遇到災荒有錢也買不到糧食了,活活地將人餓死了。


    他跟趙秀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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