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兒?”溫潤男人詫異道。


    歲臨也愣了一下,試探著問:“舅舅?”


    男人笑著“哎”了一聲:“我就說不會認錯人,臨兒你和姐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寒煙,虞寒煙,原主的生母。


    按年紀算,這個男人八成就是虞寒煙的弟弟了。


    聽應決剛才對他的稱唿,是軍師。


    二人還沒來得及說更多的話,便被院內另一道聲音打斷。


    “臨兒?是臨兒來了?”聲音中氣十足,邁著氣勢恢宏的腳步朝著院門處走來。


    下一刻,一個頭發花白但依舊精神矍鑠的老人出現在歲臨眼前。


    老人臉上還掛著不可置信,人還沒站穩便開始來迴打量歲臨和傅明沉二人。


    僅一眼便把目光落在歲臨身上,眼眶瞬間便紅起來:“真的是臨兒,和你娘真是生得一模一樣。”


    歲臨也有些觸動,主動行了一個大禮:“見過外祖父。”


    虞老將軍哈哈大笑,上前攬住歲臨的肩膀:“好小子,跟外祖還客氣什麽。”


    話說完他的臉色就變了,在歲臨胳膊和肩上捏了半天,怒氣衝衝道:“歲雲景怎麽把你養得這麽瘦?身上怎麽連肉都沒有,人也沒什麽精神。”


    應決直接告狀:“將軍您不知道,屬下剛去京城時,殿下才是真的弱,走兩步就要咳三聲,風一吹就倒下了。”


    歲臨:“……”


    傅明沉:“……”


    真是謝謝了,跟你比自然是比不了的。


    虞老將軍和虞舅舅臉色都不好看了,歲雲景那個不要臉的,果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虐待。


    “我的好外孫,你身子都弱成這樣,還來這兒做什麽,快讓寒霽帶你去休息。”


    虞寒霽,他舅舅的名字。


    而虞老將軍名為虞南山。


    “外祖,休息的事先不急,我還沒那麽弱,先來說說蒼城的情況。”


    虞南山當沒聽見,突然看向傅明沉:“這位是?”


    傅明沉行了一禮:“晚輩傅明沉。”


    虞南山恍悟:“傅恆州的兒子,難怪看著眼熟,你爹可還好,北境可不比這兒,冷得要死,好在老夫不在那兒。”


    “家父一切都好。”


    傅明沉顯然不太會聊家常,沒接後麵的話。


    好在虞南山也不是真的要聊家常:“你和臨兒路上勞累這麽多天,先去休息,有事之後再議。”


    “祖父。”歲臨無奈,“京城等不及,所以還是直接說事吧。”


    虞南山麵色一沉:“怎麽說?”


    歲臨笑了笑:“祖父,進去說吧。”


    虞寒霽也沉下麵色,合上院門前特意四處瞧了瞧,才放寬心進了屋。


    虞南山進了屋便落在主座:“應決一去京城便是這麽長的時間,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從頭說來。”


    歲臨頓了頓:“上次來的人沒告訴外祖嗎?”


    他說的是傅十七。


    虞南山手下的將士能撐到現在,全憑著歲臨上次讓傅十七帶來的錢。


    虞南山哼了一聲:“那小子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話他太少了,我要聽具體的。”


    歲臨看向應決:“應將軍在宮裏待了那麽久,要不你先說?”


    應決撓撓頭:“屬下前期在養傷,後來傷好了也被人看守了,上哪兒打聽消息去?”


    但他也不廢話,直接就開始說自己知道的部分。


    從入京到私自調查再到獵場的事,事無巨細都說得一清二楚。


    等他說完,歲臨才開始補充。


    歲珩的勢力,戶部兵部和地方的勾結,南詔太子以及歲雲景的身體都被他抖落幹淨。


    虞南山和虞寒霽聽過之後,都緊皺著眉,深覺情勢已經刻不容緩。


    片刻後,虞寒霽問道:“按照臨兒你方才所說,若那位真的不行了,留下歲珩一個人在京城,豈不是正好給了他機會?”


    歲臨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謀劃,但歲珩那個人和歲雲景很像,十分在意自己的名聲。”


    “若我一直留在京城,恐怕隻會逼得他破罐子破摔。”


    況且,他身邊還有一個沈清漫,那個女人也是一直憋著勁想要使壞。


    好在有小黑發現沈清漫好幾次出現在他的必經之路上,讓他避開了沈清漫的算計。


    “我不在京城,他才能放鬆下來,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行事,讓歲雲景死得更自然。”


    “相比之下,我離開歲雲景反倒能活得更久一些,所以,我們得在歲珩發現之前,盡快解決南詔的事。”


    虞南山和虞寒霽明白了他的意思,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是得盡快了。”


    緊接著虞寒霽又說:“不過,臨兒,雖說南詔是以太子之死的名義開了戰,可他們的表現,讓我懷疑邏盛並沒有死。”


    歲臨目光一凜:“這怎麽說?”


    虞寒霽搖了搖頭:“這事說起來有些複雜,我從頭說起。”


    “一個多月前,南詔軍隊突然出現在蒼城外,聲稱我大夏殺害了他們的太子殿下,要大夏給個說法,若不然,便直接攻城。”


    “那時,京中並無任何消息傳來,民間也沒有任何相關消息。若我大夏境內都沒有傳出任何消息,南詔人又怎會得知這麽快?”


    “有南詔人屠殺我大夏百姓在先,我當時隻覺得是他們的借口,當即便派人去株洲求援。”


    “南詔人不講道理,在隔天便不由分說直接下令攻城,而那幾日,我虞家的手下的上千將士因為南詔人下毒而無法上戰場,其他人拚死抵抗,好在是沒讓蒼城失守。”


    “等到援軍來時,南詔人直接又退了迴去,再沒有如此大規模的攻城,反倒是時不時來城門叫陣,若是我方出去迎戰,他們便把人帶進樹林去,放毒蟲和陷阱攻擊。”


    “而我說南詔太子沒死,也是因為南詔人的舉動。他們進攻的態度並不堅決,時不時來試探一番,被發現便轉身就跑。”


    “更像是在,拖延時間去掩護什麽。”


    歲臨詫異,來之前,他沒料到南境的戰況竟是如此……兒戲。


    難怪會拖這麽長時間。


    “方才來時,我們瞧見一個男人怒氣衝衝出去了,你們在吵什麽?”


    虞寒霽有些無奈:“竟然被你們聽到了,你們見到的人是金陵守備軍的主帥,姓鍾,先前是在商議南詔之事。”


    “至於為何會吵起來,”虞寒霽苦笑一聲,“鍾將軍這個人,性子急,眼看南詔人整日像是蒼蠅一般在眼前晃一圈然後東躲西藏不出來,怎麽抓都抓不到,想要放火直接燒了樹林。”


    “更何況,先前被引進樹林的兄弟們都受了傷,有些傷了腿,有些中了毒,現在還在躺著,鍾將軍氣不過。”


    “但邊境還有我大夏百姓的聚居地,搬遷耗時耗力,搬完南詔人怕是早就跑了,若不搬,豈不是枉顧人命。”


    歲臨了然。


    若不想辦法,南詔實在煩人,可想出了辦法,百姓受苦。


    百姓又何其無辜。


    難怪虞南山說不急,現在的情況,根本是急都急不來的。


    邊境的將士們常年在艱苦之地,對皇子王爺什麽的沒多少實感,歲臨和傅明沉幹脆也沒在這個時間湊到眾人麵前去討嫌,直接在別院的偏房歇下。


    等屋裏就剩下他們二人,歲臨才提出剛才未提到的問題。


    “南詔人這般行事,到底是在掩蓋什麽?”


    傅明沉沉默半晌後,突然道:“阿臨,歸根結底,這起事是由邏盛和歲珩引起的,他們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歲臨若有所思。


    歲珩的目的,當然是上位。


    可如今這一出……


    對了,邏盛。


    邏盛當初進入大夏境內便是悄無聲息的。


    南詔人的相貌和大夏人並沒有什麽明顯的不同,若是一支南詔軍隊分散開來進入大夏,大夏也並不會發現。


    這就是歲珩的目的嗎?


    不對,歲珩就算腦子不好使,也還沒有不好使到這種地步。


    南詔侵犯大夏邊境,應該就是他最後的底線了。


    而南詔人的真實目的,應該是在掩護邏盛的行動才是。


    一支軍隊人數太多,更何況在大夏境內,就算邏盛帶了一支軍隊也無法對大夏如何。


    更何況真有這麽多人,想要不被大夏發現而潛入大夏境內,勢必需要數年的時間去完成。


    他身邊的人一定不會很多。


    更何況還有原本就留在京城的那幾位。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是又要重開了。


    鍾將軍的辦法可用,但在用之前,得先保證不會殃及大夏的百姓。


    說起放火,歲臨就比較有經驗了,一次也是放,兩次也是放,說幹就幹。


    和傅明沉商量過後,隔日一早,歲臨便把想法告訴了虞南山和虞寒霽。


    虞家原本就有扶持他上位的打算,在得知他有辦法保護百姓後,也極為配合他的想法。


    鍾將軍聽到消息後,愣了一會又樂了,早這麽幹不就好了。


    很快,虞南山和鍾將軍便整備好了一隊可以行動的人員,前往南詔人的藏身之處。


    古代消防不便,在森林中阻絕火源的最好辦法便是隔離帶。


    歲臨先是安排出一部分人去林子的外圍巡視,給望風的南詔人造出一種大夏軍隊在搜查的錯覺。


    而他自己,去附近的村落遊說。


    為了不殃及村子,需要在村外造出一條足夠寬的隔離帶出來。


    林中樹木太多,工程巨大,他們需要附近村民的幫助。


    歲臨長得好,又是個生麵孔,剛一進村便被眾人圍起來,問東問西,問他有沒有成親的最多。


    等歲臨說明了來意,眾人齊齊籲了一聲,散開來去幹自己的事。


    等到歲臨說有錢的時候,眾人再次熱鬧哄哄地圍了上來。


    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從京城來的侍衛看不過眼,小孩僧埋怨道:“殿下,這些刁民分明不是真的想做事,給錢才動彈,看著比殿下您還尊貴。”


    歲臨不在意地笑了笑:“本就是因為我們為他們帶來了麻煩,給一些報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若沒有邊境的將士,他們也未必有如此安寧的生活。”


    歲臨頓了頓:“你參軍是為了什麽?”


    “報效朝廷。”


    “還有呢?”


    “為了俸祿,我家中有爹娘要養。”


    “若參軍沒有俸祿,你還會去嗎?”


    “這……”侍衛猶豫了。


    歲臨笑了笑:“你看,人都是如此。普通百姓不過求生活安穩,能有一口飯吃便好,這天下是誰做主又與他們有什麽關係。”


    侍衛沒讀過書,聽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他的目標也是吃飽喝足,於是不說話了。


    有了歲臨的資助,附近村落的村民都動起來,去幫著砍樹造隔離帶。


    等到歲臨理想的隔離帶完工後,已經過去了兩天。


    兩天的準備時間看似很長,但後續的工作量便如同飛起來一般。


    蒼城儲備的桐油不多,於是從城中的百姓手中買了不少做菜用的油過來。


    趁著夜,忙活了兩天的將士們吊著一口氣將油撒在了上風口,而後一把火下去。


    瞬間,火焰衝天而起,順著風勢燃遍了整片樹林,連帶著南詔人布下的陷阱和毒蟲,一並燒盡。


    林中的南詔人在火勢剛起時便紛紛撤走,離開前還在不停咒罵。


    諸如大夏人冒犯神靈,仗勢欺人,心腸歹毒之類的,歲臨一概充耳不聞。


    笑話,他們在屠殺邊境百姓時,怎麽不覺得自己心腸歹毒。


    等災厄臨頭,才開始雙標。


    這片樹林麵積太大,火連著燒了三天三夜才熄滅。


    大夏軍終於出了一口惡氣,跟著火勢休整了三天後,氣焰高漲。


    這時,鍾將軍再次主動提出要親自帶兵去追擊南詔。


    這一次,定要打得南詔不敢再犯。


    到了如今這般局勢,歲臨再留下便沒有多少意義,找到虞南山和虞寒霽後,提出要秘密迴京。


    京中的事更加緊急,他能發揮的作用也更大。


    傅明沉得知後,不放心歲臨一個人離開,原本是想和他一同迴去,可是南境離不開他。


    虞南山需要坐鎮後方,穩定人心。


    虞寒霽是個讀書人,不能親自帶兵。


    實際上,如今在蒼城能獨自帶兵的隻有鍾將軍和應決。


    傅明沉在北境時便是一軍主帥,讓他留在這裏,更方便震懾南詔。


    而這原本也是他來此的目的。


    自從入了京傅明沉便再也沒有親自上過戰場,歲臨知道相比窩在京城當一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他還是更喜歡待在戰場上。


    思及種種,歲臨還是沒有同意傅明沉要和他一同離開的提議。


    臨走時,他告訴傅明沉:“別忘了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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