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盡管說。”仁傑笑道。


    “張道長,這次合作多虧了你,不論是調查懸案,還是保護殿下的安全,這些全都靠了你的力量。”


    “而你,本來也正遭受著太後的監視,可謂處境艱難,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能堅持下來,已經是殊為不易。”


    “我不是個不通情理之人,我明白你的難處,大敵當前,還希望你能和我精誠合作,拯危濟困。”


    他真誠的話語,打動了玄一,他終於明白,為何狄仁傑能夠在酷毒的武後手下,獨自支撐這樣許多年。


    保持著對李唐的忠心,同時還能深受武後的信賴了。


    情商啊!


    狄公是個情商極高的人,這一點別人絕對模仿不來。


    都說智商是天生的,其實,情商又何嚐不是如此。隻有天生強大的同理心,博大的胸懷,機敏的頭腦,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也正是有了這份胸襟,他才能在一介女流的武後手下,勤勤懇懇的做事,在她行為悖逆常理的時候,盡量把她拉迴正軌。


    可以說,曆史上的李顯,最終能夠得救,全仰仗了狄仁傑的一力護持。若是沒有他,武後對李顯的猜忌絕對不會減少半分。


    更別提是之後恢複太子之位了,真是想都不要想。


    能夠做出這樣偉大壯舉的人,隻能說,他從來都是把天下蒼生的安穩放在第一位的。


    他忠於李唐,卻也希望武媚能夠做一個好皇帝,不要濫殺無辜,節製自己的私欲。


    他沒有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就對她口誅筆伐。即便,也許他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女人為帝,不過是牝雞司晨。但他從來也沒有表露出來,相反,為了能規勸武媚做一個好君主,他也是費盡了心機口舌。


    他殫精竭慮,從不停歇。正是因為他生就了這樣一副寬大的胸懷,才能如此對待武媚。


    切莫以為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在一群讀著聖賢書,言必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大臣之中,狄仁傑的思想,絕對是超出常人的。


    換到現代語境中來看,這就是情商高啊!


    狄仁傑對張玄一有懷疑嗎?


    當然有!


    沒有才奇怪了。


    一副詭異的圖,一番根本沒有多少證據佐證的說辭,兩個並不算太了解的人。


    諸多巧合湊在一起,縱橫官場多年的狄仁傑肯定會對這一切抱著懷疑的態度。


    然而,他還是願意聽他們講話,同時給予一定的包容。說實在的,要不是狄仁傑,他絕對不敢把這副四象圖交出來。


    換做他人,今天得著這幅圖,說不定連夜就交到武後的手裏了。


    明天,他和文伽就可以狗脊嶺見了。


    唯有狄仁傑,可以嚐試接受並不熟悉的事物,而今天,他的表現也驗證了玄一對他的判斷。


    這確實是一個赤膽忠心的人,可以信賴。


    “狄公,我們認為,裴相的目標,或許並不隻是兩位皇子。”斟酌再三,他這樣說道,仁傑被他搞蒙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說,這幅圖指向的是寶座上的那人嗎?”


    “那不就是陛下嗎?”


    玄一搖搖頭,這件事可是說不準的。


    “狄公,想一想,現在朝政是在誰的手中把持著?”


    仁傑麵色一凜,忽而腦中靈光一現。


    “你的意思是……”


    “難道……難道這個目標是……”


    他不敢再把話往下說下去了,這個假設實在是太可怕了。


    裴炎為何要針對那人?


    他不是她一手提拔的嗎?


    要不是因為他積極投誠,她又怎麽會擢升他位列三公,給他這樣大的權力。


    這可能嗎?


    裴炎的行為,實在是令他難以理解。


    難道,他不想做這個宰相了?


    怎的會想起向武後下手?


    然而,玄一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看起來,這幅圖的指向也並不是很明確。


    若說目標是武後,也完全可以說得通。


    想到這裏,狄仁傑忽然有些頓悟了。


    他撇撇眼皮,別有深意的看了玄一一眼。不知為何,他認為,此刻,他心中所想,一定也和自己一樣。


    如果,裴炎的目標真的是武後,那又如何?


    恢複李唐江山,把武後轟下來,這不也正是狄仁傑的期盼嗎?


    或者說,這應該是朝廷上許多大臣的衷心期盼。


    若是借由裴炎的陰謀,真的能達成這個目標,他又何必去阻攔,樂見其成不好嗎?


    這樣做,確實很冒險,但也確實是可行的。如果武後真的出了什麽問題,那李賢、李顯,甚至是更多的人,不是都解脫了?


    什麽江左的戰事,困難的朝局,複雜的母子關係,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原來,他一直藏著不說的最大原因,竟然在這裏。


    “姑且認為是這樣吧,可你們又有什麽應對的措施?”


    說到措施這個事,張玄一還真有些撓頭。從狄仁傑此刻的表態中,他看不出什麽端倪。


    他不知道,狄是認同了他的想法,還是想試探他,不過,如今箭在弦上,也由不得他再猶豫了。


    若是再拖下去,不隻是慘案會接連發生,傷及無辜,也會讓孤懸長安城的李賢,處境更加危急。


    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他卻從來也沒有對狄仁傑提起。


    那就是他張玄一自己的性命,他前些日子向武後誇出的海口,他相信,以武後的腦袋瓜,她是不會忘記的。


    現在期限已經過去一半,天象卻還沒有半點變化,地上也沒有火情的跡象。這樣下去,就算四象圖之事不發作,他在武後麵前也很難做人了。


    這條性命,掛在武後的生死簿上,她是想奪就奪,想給就給,全憑她的意誌。


    按照玄一的猜想,武後並不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否則,當時在殿前頂撞她,她就可以讓他去死了。


    可是她卻沒有這樣做,時至今日,迴頭想想,他覺得,事情並不像他當初想的那樣簡單。


    難道,他是武後故意擺出去的誘餌?


    或是故布疑陣?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武後為何會把他一個無名無姓的假道士,特意從緝妖司的毒手裏救出來,還委以重任。


    若是做了這樣的猜想,一切也就都說得通了。


    他忽然為自己的處境捏了一把汗,有一種預感,朦朦朧朧的,在腦中盤桓,並不真切。


    忽而,狄仁傑提問,讓他腦袋一愣,那猛然出現的靈感便隨之消散,讓他十分氣惱。


    真相……


    他覺得,就在剛才的那一瞬,他和真相已經十分接近。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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