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就直說。”


    “你先喝酒。”


    “你喝了酒,我就說。”


    平時總是耷拉著的眼睛,如今也睜的滾圓的,臉上堆滿了笑。


    嘖嘖,假笑。


    哪有人笑的這麽燦爛,眼睛都不眯縫的,演技如此拙劣,簡直是想相信他都不成。


    兩指擎著酒盞,文伽端詳著他,眼神若有似無。


    咚咚……


    那流轉的眼波,不時飛到他麵前,竟似乎是染上了一抹旖旎的韻味,讓玄一的心狂跳不已。


    “我……”他吞了口唾水,愣怔怔的開口。


    “說吧。”


    “有什麽要求?”文伽把酒滿飲,終於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


    玄一愣了愣,就在剛才,他忽然想變一個話題。


    我心悅你,我們可以相處看看嗎?


    他剛才本來想這樣說的,卻被她的話打斷了,隻得暫時把這個話題咽迴去,繼續說正經事。


    “就是一會見到了狄公,你能不能幫我遮掩一下。”


    “或者說,不要拆穿我。”


    “這是什麽意思?”文伽皺眉道。


    他撓撓頭,看著文伽疑惑的臉,正在琢磨正確的表達方式。


    要是換做現代,這事就很容易講清楚,就是讓文伽給他當托嘛,一會見到狄仁傑,他說什麽,她就應什麽,不要當著狄仁傑的麵,拆他的台。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換做唐人能接受的用語,就要說上一長串。每每到了這時,他就無比感謝語言的積累進化。


    白話文的發展,讓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更加簡單便利了,用語也大大擴展。


    然而,這些新式用語都不能說給文伽聽,說了,隻會給自己找來更多的麻煩而已。


    “是這樣的,也許,一會見到狄公,我說的話,會和我們的調查結果有出入,關於這張圖,很多解釋也與當初和你說的,有很大的不同。請你相信我,我和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不過,在狄公麵前,我也要有所保留。”


    “請你理解,待會,若是發現不同的,不要說出來,一定和我配合。”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讓我幫你圓謊唄。”


    “啊,對!”


    “就是這個意思!”他一拍桌子,興奮之情無以言表。


    真沒想到,她理解的竟然這樣到位。


    “原來你都懂啊!”他興奮的往前抓了一把,正是對準了她的小手,奈何,人家是有武藝傍身的,那動作可比他快多了,結果,他連一根汗毛都沒抓著。


    為了掩飾尷尬,隻得改為以手撐桌,文伽雖然沒有讓他得手,其實心裏也是支持他的。


    “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這點事還需要你提醒?”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該怎麽做?”她連連反問,白眼都快飛到天上去了。


    “好了,算是我多嘴了,還不成嗎?”某人一個勁的賠罪,看他這低三下四的樣子,文伽很得意。


    他早就該這樣了,平時因為有這張圖在手,還天天用各種神乎其神的所謂預言來匡她,讓她以為,他還真是有什麽神力,能與天溝通呢。


    平白對他多了幾分敬畏,可現在一看,這完全就是個騙局,一個謊言。除去這張圖上麵的提示,他懂的東西也不見得比自己多,文伽的自信心蹭蹭的往上漲。


    更是要讓他好好的給自己吹捧幾日,才能平她的心頭不滿。


    門外響起三長兩短的敲門聲,玄一一頓,給了文伽一個眼色,文伽心領神會。


    狄仁傑到了。


    兩人端正了坐姿,並未上前迎接。雖說,興源邸店是狄仁傑的地盤,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不過,像他們這種敏感人士,還是少在外麵出現的好。


    仁傑進門,身穿藏藍長衫,外搭同色卻顏色更暗一些的翻領胡服,深色係的衣衫,更是襯得他精明穩重。


    他掃了一眼,見兩人都在,滿意的點點頭。


    迅速落座,卻並沒有打招唿,幾人相聚是為了辦事的,就不需要講虛禮了。


    “江左的局勢,似乎對朝廷不利。”


    他怎麽上來就說起這件事,無疑,這句話給了張玄一很大的打擊。掐指算算,也確實差不多了。


    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徐敬業起兵之時,雖然戰術比較糊爛,可仗打的卻並不爛。


    甚至於,在潤州和高郵兩地接連取得了多次勝利,這也反映出,當時帝國境內,反對武後專權的人,基數還是相當大的。


    以至於,雖然世襲了爵位,卻並沒有多高的官職的徐敬業,也能攜著父祖的功勳,一唿百應。


    這其實並不是他徐敬業有多麽英武,能夠讓他們信服,隻是痛恨武後專權的人實在是太多,他們需要這麽一個引領的人。


    而在這個時候,徐敬業出現了,如此恰到好處,自然能夠擁有強大的號召力。


    但這樣的號召力,隻是一時的。


    正所謂,主將無能,累死三軍。時間會證明,隻有一腔熱情,戰術不合理,是絕對不能達到最終的勝利的。


    不過,以武後為首的朝廷,肯定不能提前預知戰事的走向,必定會人心惶惶。


    這些慌張的朝臣,立場其實還有不同,有的希望徐敬業直取洛陽,徹底把武後從那寶座上轟下來。


    有的,則希望朝局穩定,不要再有禍事。


    當然,也有一些支持武後的,那些曾經被她重用的佞臣,自然希望徐敬業戰敗了。


    若是徐敬業勝了,他們這些武後的忠實走狗,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於是,朝廷上的氣氛就是,每個人心裏都不安定,方向卻有不同。


    “那麽,二郎的處境,恐怕會更加危急。”玄一思慮良久,這才說道。


    仁傑飲了一盞茶,聽了他的話,眼前一亮。


    果然是個心思通透的小郎君,看來,駱賓王沒有看錯人。


    “是啊,我怕的就是這一點。”


    “所以,昨天已經加強了蓮花巷那邊的守衛,希望能保護二郎的平安吧。”


    說起這話時,一向是胸有成竹的狄仁傑都難免顯出失落的語氣。


    是啊,這樣的關鍵時刻,他居然還提起了江左戰事的話題,絕對不是為了和張玄一討論戰局的。


    什麽戰術、戰略,不隻是玄一不懂,狄仁傑也並不精通。他特意提起來,完全是因為擔心李賢的安危。


    多年周旋,狄仁傑已經對武後的心思揣摩的很透徹了,這個女人,一向是不會吃虧,不甘心落於下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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