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盥洗完畢,文伽就守在房間一角,細心聆聽著隔壁的動靜,爭取不讓妖道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另一邊,大理寺前院。


    萬籟俱寂之時,別人都已開始休息,大理寺少卿徐大理的工作還在緊張的進行當中。


    別看玄一他們無所謂,可是懸案的兇嫌接連暴斃,再怎麽說,他這個大理寺主使,是沒有辦法脫責的。


    所以,他將粗筆沾滿了墨汁,打算寫一封請罪的奏疏。當然,他認為隻要張玄一他們在這裏,武後就不會真的降罪於他。


    況且此前幾年,他的工作可以說是無可指摘,非常出色的,武後剛剛執掌朝政,可謂是用人之際,在這樣的時刻,她不會對徐大理這樣的良吏下手。


    隻要不幹犯了不得的大罪,都會盡力保全的。


    但是,武後不追究,不等於徐大理就可以裝傻,該走的程序還是一定要走的。


    而且,不僅要走,還一定要走好。


    措辭一定要優美又誠懇,要打動人心,武後為人酷毒,但終究也是個女人,也有感性的一麵。


    總喜歡聽好聽的,也更願意接受情詞懇切的勸說,所以,徐大理每次給她上書,總是很注意措辭,盡量使用柔軟的用語,不會用生硬的大道理,那樣未免顯得太過道貌岸然。


    認識到這一點,可以說,還是和徐大理本身的性格有很大的關係。


    毫無疑問,徐大理本人就是那種一板一眼過生活的人,很多時候,給人一種過分嚴厲認真的感覺。


    他不是糊塗人,知道這樣的性格有的時候容易給人造成一種誤解,便是他是不近人情的人。


    對於他來說,這樣的性格對他從事刑名工作非常有利,神鬼見了都怕三分,更別提是壞人了。


    可越是在生活中是這樣的人越是知道,這樣的行事作風,不利於溝通。聖人的大道理是用來學習的,生活中可不能事事都把聖人的大道理當做行為準則。


    尤其是,麵對武後這樣大權在握又疑心甚重的女人,隻有這樣才是應付她的好辦法。


    別用那些條條框框去束縛她,也別用那些大道理企圖說服她,她根本就不會搭理。


    她要是會把這些話放在心裏,時刻反省的女人,她就不會坐在那大殿上,藏在那半遮半掩的珠簾之後了。


    所以,這封請罪的奏疏,他也要用柔軟的詞句,換取武後的同情。甭管心裏是不是認同,至少在態度上一定要做到謙恭有禮。


    正在他努力想詞的時候,何主簿匆匆趕來,走到近前,對他耳語幾句,大理有些驚訝:“你是說,是文伽主動讓他住到隔壁的?”


    何主簿點點頭,又搖搖頭:“也是,也不是。”


    “是那道長拚命央求,又不肯和我去東廂房,鬧騰的不成樣子,文伽娘子沒辦法,才依了他的。”


    大理捋著胡須,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更覺得,寶貝女兒果然心裏是喜歡這位道長的。


    要不然,以她那副決絕的性子,心裏若是不願意,早就把他打到天涯海角去了。


    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少卿,你看我們怎麽辦?”


    “我是不是再去請一下,或者在東廂再挑一間更好的廂房?”


    “不必了。”


    “就這樣安排吧。”徐大理做了決斷。


    女兒大了,想法也不同了,就讓她依著自己的性子來吧。更何況,她豈是那種會讓男人占便宜的傻女。


    …………


    長安城,西市,醉香閣內。


    一樓裏間,一排大通鋪上,一身量魁偉的青年翻了個身,夜很深了,他卻絲毫沒有睡意。


    他瞧著那灰黑的房頂,借著昏黃的燭光,一條又一條的,數著牆麵上的裂縫。


    每一條裂縫就好像是他度過的那一個個藉藉無聊的夜晚,與長劍那個叛徒不同,陳鏢一直都是竹笙忠實的信徒。


    不隻是竹笙,他也同樣相信江左的徐敬業一定可以成就一番大業。或許,有的人會嘲笑他,認為他自不量力。


    他當然知道,以徐敬業現在的能力,他還不足以撼動朝堂上端坐的老妖婦。


    但,那又如何?


    隻要有這樣的心誌,就足以感召著他跟著他們做事。


    一直以來,陳鏢都是一個目標明確的冒險者。他是一個真正的行走江湖的人。


    竹笙武藝高強,心機深厚,可他的心思從來都隻在廟堂,江湖隻他實現廟堂誌願的一個途徑。


    一旦朝堂上的事情決出勝負,竹笙就可以捐棄江湖,沒有一絲留戀。


    而他陳鏢,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竹笙並不是一種人。他隻是喜歡動蕩,熱愛攪動風雲而已。


    他這種人,就是天生追求刺激的,要不是因為沒有念過書,隻空有一身的功夫,他能做的,說不定比現在多多了。


    而現在,對於他這樣的草莽之輩,參與到這樣的事件裏,應該說是最好的搞事方法。


    或許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或許根本就是白忙活一場,更甚者,會犧牲生命,可那又如何?


    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周密計劃,果斷行動,勇於承擔,這是早年行走江湖時,陳鏢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而現在,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合乎這個規矩的,可謂是做到了始終如一。


    所以,輔佐竹笙,隻是他成全自己道路上的一個行動而已,他並不在乎成功還是失敗。


    這一點,就與長劍等人不同。


    作為同門師兄弟,他怎麽會不明白長劍的想法,不過是看到了很有可能失敗的結局就灰心喪誌而已。


    提前選擇了另一條道路,若是這種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陳鏢根本就不會在意,也不會插手,總歸都是個人的選擇。


    然而,很遺憾的,這事情就是發生在他的身邊,而且,長劍的背叛,很有可能讓他的行動功敗垂成,為了成全自己,也隻能犧牲長劍了。


    大唐的一些重要城市,已經有健全的市井生活雛形,像是兩大核心城市,長安和洛陽,也就是西京、東京,城市生活已經相當豐富有趣。


    各項設施也很完善,以旅客的住宿為例,由於兩地的商賈發達,往來的客商很多,這些人來到城市裏,肯定都是要投宿的。


    於是,旅館業就興盛起來。


    由於商旅過多,專門旅店已經開始應付不來,一些頭腦靈活的商家,尤其是和旅館業相關的,像是菜館、酒家等等就開始拓展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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