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理連忙命人在兇房裏點上蒼術,驅驅穢氣,才讓他們進門。


    一路上,徐大理都表現的很殷勤,玄一真有些受寵若驚,即便知道,這熱情不是衝著自己,可再怎麽說,徐大理也是大理寺少卿,官位甚高,又是最年長,本來應該是他敬重著他的。


    兇房之中的兩具屍體,已經被仵作們小心的清理過了,臉麵,四肢都顯得很幹淨。這讓玄一的驗屍工作方便了許多。


    畢竟誰也不想看到滿是黑泥髒汙的屍體,幹幹淨淨的,誰都方便。


    “本官認為,這兩人死之前一定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大理淡然道。


    玄一頷首,這樣驚恐的表情,突出的眼珠,閉不上的嘴巴,緊繃的臉部肌肉,從現代刑偵學上來說,應該也是這樣的。


    “少卿居然不認為,他們是被嚇死的?”他腦中響起何主簿早晨的話,兩個兇犯都是被嚇死的,死狀可恐怖了。


    難道,這隻是何主簿的一家之言,並不是徐大理的看法?


    “起初,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後來我又仔細看了看這兩具屍體,就覺出些不對勁來。”


    “不瞞你說,自從我主事大理寺以來,從來也沒有看到真的被嚇死的人犯。”


    “你看他們的神情,相當驚恐,我想,他們死前肯定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然而,根據我們後來的查驗,這兩人應該是在同一天的夜裏死去的。”


    “他們兩人的牢房相距甚遠,到底是誰能夠把兩人同時嚇死?”


    “而且,他們兩個的牢房也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所以,大理寺之中,謠言也傳了起來,很多人都說他們是被嚇死的,是被冤魂拿了性命。”


    “當然這是他們的想法,我主理大理寺多年,根本不相信這一套,這屍身就交給你們,你們盡情檢查。”他慷慨的說完這番話,抬眼看看文伽。


    玄一捕捉到他的眼神,心道,這個老頭子,真是有意思,關心女兒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還要這樣躲躲藏藏,含蓄的很,再看徐文伽這個冷麵女,居然沒什麽反應。


    大理倒是無所謂,欣欣然退後了半步,給他們讓出了空間。


    對他來說,文伽不給他甩臉就已經很不錯了,他知道,以女兒倔強的性子,隻要能保持平靜,就已經是在和解之中了。


    這樣就好。


    這樣就夠了。


    這樣就可以了。


    玄一無意參與他們父女之間的矛盾,再次把注意力轉移到驗屍上。


    誠如徐大理所說,死者的最後的表情相當驚悚,他正欲把死者的嘴扒開,手才伸過去,就被碰了一下,偏頭一看,竟是徐文伽,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副手套來。


    寬寬大大的樣子,顯然和他製作的那一種不同,雖然不是很合適,但也可以勉強使用了。


    “謝了。”


    這又是從哪裏變出來的,真沒想到,她還想著這東西呢。


    不過,她究竟是把這些東西都藏在哪裏了,明明竹筐裏麵沒有啊,這個女人,真是神奇。


    總不能真是叮當貓再世吧。


    文伽沒有理會他的冷臉,也帶上了手套。轉而去拿起了死者的手,挨個檢查。


    玄一搖搖頭,也開始了檢查。


    她的情意,他倒是領會到了,不過,這手套帶著真不如不帶的好,她也並不知道手套的原理,隻能是按照他做的手套,照貓畫虎而已。


    所以,這手套非常不合適。


    扒開他們的嘴巴,檢查一下喉嚨裏的情況。


    如他猜想的,幹幹淨淨,沒什麽異物,也沒有被煙熏過的痕跡,接下來,他開始解他們的發髻。


    他記得,古代話本小說中,曾有一個著名的段子,也是作為古代的一個精巧懸案被記載的。


    說的就是一個毒婦,與丈夫不睦已久,生了殺心。有那麽一日,她終於想到一個絕佳的辦法。將一枚鐵針徑直的插入了丈夫的天靈蓋,也就是頭頂最尖端的地方,致使丈夫腦內損傷死亡。


    這樣的案件,若是放在現代,當然當場就會被發現,完全不可能被隱瞞下來。


    可在古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宋朝,著名法醫學家宋慈的年代,他所寫的關於檢驗屍體的著作中也表現出即便是到了宋朝,關於屍體檢驗也隻是停留在體表檢驗的階段。


    並不會檢查屍體內部的情況,更別提是切開屍體,檢驗內部器官的情況了。


    所以,發髻這個地方就是一大盲點,很容易被人忽略。


    古人崇尚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損,以他們那種在體表略略一看的驗屍方法,他們根本就想不到高高的發髻之中也會有問題。


    若不是趕上了負責的仵作,或許這個毒婦就會逃之夭夭了。


    他還沒來得及把發髻都鬆散開,就聽得文伽嘖了一聲。


    “你看,這手上好像有問題。”一隻纖細的手遞到眼前,看到這隻手,玄一就想起了那日在西市市署審訊乙弗月兒時的情景。


    那樣一張鮮活的臉,渾身上下都蕩漾著風流婉轉的氣質,雖然是個殺人越貨的,可美人終究還是美人。


    然而現在,從那張驚恐的臉上,已經找不到半點當初的樣子,真是令人扼腕。


    這隻手,還是那樣白嫩纖長,玄一依著她的指示,向手指尖看了一眼。


    隻見,她漂亮的食指指腹部分,竟然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血點,不甚清楚,也看不出有多深。


    “這是?”


    “針孔?”他發出疑問,文伽馬上就否定了。


    “不可能,針孔沒有這麽大。”


    她在袖子裏摸索了一陣,很快就拿出一支鐵針,兩相對比,確實大小很不一樣。


    乙弗月兒手上的孔洞,明顯比針孔大兩圈。


    “會不會是大號的鐵針?”


    “大號的鐵針?那是什麽?”


    玄一的提示,很快就引來了文伽的疑問,看她狐疑的樣子,玄一卻並不知道自己是哪裏說錯了。


    “鐵針都是這樣的啊!”


    “沒有大小之分。”


    “誒,文伽,這你就錯了。”


    “鐵針也是有大有小的。”


    徐大理適時提醒道,不知是不是氣氛的暫時緩和,讓他產生了某種幻覺,文伽沒說話,他又說道:“你呀,從小就不善女紅,讓你學習,你沒有一次是能在繡榻上坐得住的,自然不知道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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