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婉兒端著茶盤,施施然走到近前的時候,武後還是原諒了她。


    為什麽不原諒呢?


    像婉兒這樣玲瓏剔透又存著少女情懷的女子,在皇宮裏可是不多見的。關鍵是,她還那樣有才學,和自己也有共同語言,因為有她的陪伴,才讓武後的後宮生活多了幾分樂趣。


    隻要她不觸及底線,武後對她的行為都可以一一容忍,甚至於,隻要有她開口,武後都會多賣一份麵子。


    說句實在話,在武後這裏,婉兒的麵子比她的親女兒太平還要大幾分。


    所以,今日麵對張玄一他們,武後也做好了準備,等到關鍵時刻,婉兒一定會站出來攪局。


    她要是不這樣做,那才奇怪了。


    現在看看,果然如此吧。


    像上一次見麵時候一樣,婉兒又把茶盞遞到了玄一的手裏,目光相碰,這一次,流動在兩人之間的眼波,正是來自盟友的認同。


    “多謝婉兒姐姐。”


    自從來到紫宸殿,這是徐文伽第一次單獨開口說話,很輕易的,這樣短短的幾個字,就引發了武後的注意。


    對了,還有這個小娘子。


    剛才忙著應付那妖道,都忘了還有她在身邊了。


    武後猛然發現,徐文伽今天竟然穿的是女裝,怪不得一開始沒有注意她,原來都是因為她變了裝束的原因。


    近些年她也沒有見過文伽,印象中的她還是上次穿著男子長袍,身後背著個小簍,冷冷淡淡的樣子。


    今日一見,背簍還在,可穿衣打扮完全是小娘子的樣子。就連妝容好像都比之前有女人味多了。


    武後的眼神在她和玄一之間逡巡了一圈,別有深意的樣子。


    “文伽,哀家聽說,你最近要迴家了,是嗎?”


    開口說話,文伽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武後的刁難,不過,她的話還是出乎她的意料。


    這是什麽意思?


    迴家?


    “太後娘娘,我最近一直在緝妖司衙門居住,未曾迴家。”


    “為什麽不迴去?”


    “哀家聽說,你們父女已經和解了。”


    “和解什麽?你是從家裏逃出來的?”


    完了完了,武後輕巧的幾句話,就讓劉冕瞬間破功,傻裏傻氣的話,再次出現。


    實在是讓人扶額,玄一偷看徐文伽,此女現在的表情像吃了辣椒一樣,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當然,這種尷尬也怨不得劉冕,誰讓他真的是第一次聽說呢。


    在緝妖司,人家都是心照不宣,揣著明白裝糊塗,隻有劉員外,那是真真的糊塗。


    在跟著張玄一破案之前,他在緝妖司就是第一號的大閑人,平日裏,十天得有八天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一則是,他實在對這不倫不類的部門沒有興趣,他自認確實沒有建立大功業的能力,至少,比他爺爺是差遠了。


    可他也是個正經的爺們,世家子弟,卻沒有被派上一份正經的差事,來到了這類似鷹犬爪牙的地方。


    他怎麽咽的下這口氣,氣不順,自然也不願意來上工。也正是因為這份懈怠,才讓他消息滯後,早就傳遍緝妖司的秘聞,他還是到今天才知道。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還是抓緊迴話吧!”文伽氣鼓鼓的,武後看她這副樣子,也是笑的咯吱咯吱的。


    “怎麽?你沒有在緝妖司提起這件事?”見了劉冕的反應,玄一也是一臉震驚。


    他原本以為,對徐文伽,緝妖司裏的人全都是心照不宣而已,畢竟,聽說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半年左右了,這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她再守口如瓶,也不可能瞞得住所有人。


    尤其是劉冕這樣的,好歹在緝妖司也是個官員吧,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真是奇也怪哉。


    幾人鬥了幾句嘴,這才想起這是在紫宸殿的大堂上,而他們的眼前,正是擁有這帝國至高權威的女人。


    他們的一言一行,全都被她看在眼裏,她現在肯定是覺得自己看了一場免費的好戲。


    果然,老妖婦滿眼都是興奮,樂的跟什麽似的。


    “看來是沒有迴過家了。”


    “文伽,”武後頓了頓,文伽會意,這是在等著她接話:“是,臣女在。”


    “在緝妖司當差,有意思嗎?”


    這件事真的是峰迴路轉,就在剛才,人人都猜測,武後是想介入文伽的家事,給她幾句教誨。


    卻沒成想,她話鋒一轉,竟然轉移到了徐文伽的工作問題上。


    “迴稟太後,非常有趣。”


    “臣女的父親是大理寺少卿,平日裏也是負責刑名之事,臣女耳濡目染,總也有些經驗。”


    “這一迴,到緝妖司辦案,也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這還要多謝太後娘娘的恩典。”


    太後的恩典?


    這個小娘子,怎的變得這樣嘴甜了?


    太會說話了。


    看來麵對老妖婦,就連倔強的她也不得不變一變風格了。


    “這就好。”


    她忽然站起身,展了展衣袖,從高階上踱步下來。婉兒連忙上前,攙扶住她。


    其實,本來不必如此。


    武後才六十多歲,而且保養得宜,身子骨好得很,行走無礙,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


    婉兒這樣做,一則是習慣使然,她伺候在武後身邊也有十幾年了,早就業務純熟。


    再者,她嗅覺敏感,沒等武後開口,她就能感覺到,接下來的話題,或許和自己有點關聯。


    武後看向在場的女子,微微笑道:“照實說,你們這些小娘子是做到了哀家做不到的事情啊!”


    “不論是文伽還是婉兒,你們都可以隨意進出宮廷,逍遙自在,很多時候,細想起來,哀家還真是羨慕你們。”


    “哀家十四歲進入宮門,見過的,經曆過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這五十年,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匆匆流過。”


    “你們這些小娘子,一定要抓住機會,努力成就一番事業。”


    她怎的會這樣說話?


    一向冷漠的徐文伽,連連道了幾聲好,臉上現出了震驚的表情。


    她和武後根本沒有見過幾次,也算不上了解。


    但以她平時聽到的那些風聲,還有自己的觀察,這位老人家絕對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這一迴,怎的會說出這樣體貼入微的話。


    總讓人覺得,有一種陰謀詭計的味道。


    然而,她再震驚也不會超過張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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