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我都明白,可現在周興的人還在街市上四處亂逛,如果他們知道我在醫館出現過,一定會順著這條線找上門的。”


    “到時候原本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卻平白無故的多了這麽多守衛,怎麽解釋?就算殿下有假麵皮可以抵擋一陣,可錢參軍又怎麽辦?”


    “他可是狄公府上的,一查就能查出來,我們可千萬不能把狄公牽扯進來。”


    “而且,今晚我和文伽都會守在這裏,絕對能保證你的安全。”他再三保證,可劉冕還是不太放心。


    “許家肉肆隻有一間房,殿下傷重,不適合居住,這是其一,其二就是,許家夫妻還在樓下住著,讓他們知情,是不是不太方便也危險。一旦周興發現殿下曾經躲在這裏,會不會向他們報複?”


    玄一很欣慰,至少,劉冕從來也沒有懷疑過許氏夫婦的善心。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要明天我們聯係上了狄公,絕對不會讓殿下再委屈在這裏。”


    “不知殿下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啊,終究還是要看李賢的意思,不過,他還是希望他能盡快下定決心。


    “抬我上去,就住你家,明天也不必去興源邸店傳信了,你就直接去醴泉坊找狄仁傑,商量對策。”


    多虧是李賢啊,到底是個痛快人,張玄一立刻跳下了車,敲響了肉肆的門。


    當許大娘執著燭台,出現在門裏的時候,玄一在昏黃的燭光之中,分明看到了她眼裏的驚慌。


    “大郎,大娘,讓你們受驚了。”


    玄一進門,隻寒暄了一句,就立刻進入正題。


    “我有一位朋友,受了重傷,想在樓上躺一晚,不知可不可以?”


    夫妻兩人相視一眼,一副了然的樣子。


    “是不是你的表哥?”許大娘問。


    “表哥?”玄一一愣。


    “對啊!剛才來了一個大官,問我們你是不是有一位表哥在長安,我們一聽就覺得有問題。你在長安城裏沒有親戚,這我們都是知道的,所以我們就幫你圓了個謊。”


    “怎麽說的?”


    “我們說是聽說你有一個表哥,隻是一直沒見過,興許是你搬到緝妖司之後才聯係上的。”


    我去!


    關鍵時刻,這兩位真是靠得住啊!


    說出來的話,真是嚴絲合縫,沒有一點破綻。


    “太好了,這麽說你們就一點危險也沒有了!”他激動的搓搓手,然而,許大娘臉上卻憂色未褪。


    “張道長,你究竟在幹什麽,你的這位朋友又是什麽人?”


    “聽大娘一句勸,年輕人可千萬要謹言慎行,不要衝動。我們夫妻是粗人,懂的不多,可緝妖司是什麽地方,我們也清楚的很。那可是個虎狼窩,危險的很,要是能逃脫,還是盡快逃吧。”


    許大娘兩手交握,擔憂的看著他,她的話,讓一直保持著鎮定的張玄一,內心忽然有一種崩潰的感覺。


    是啊!


    說到底,在這個陌生的大唐,唯一能算得上是親人的,隻有眼前的這對善良樸實的夫妻。


    也就隻有他們可以將張玄一的生死置於堂堂皇子之上,逃,他當然想逃,可事到如今,他早就是蛛網上的蟲子了,越是掙脫越是死的快。


    可現在,卻容不得他遺憾彷徨,隻能打起精神,趕緊把李賢的事情給解決了。


    “他,你們就當他是我的表哥吧,他的真實身份,你們不必知道,我也是實在走投無路才迴到這裏,不會呆很長時間,隻要一晚就好。可以嗎?”


    夫妻兩人遲疑片刻,哪還有不同意的。


    當李賢在劉冕和玄一的攙扶下,緩緩的登上樓梯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正看到揣著手,緊張兮兮的看著他的夫妻。


    女的荊釵布裙,男的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赭衣短打,他們沒有巨億的資財,也沒有煊赫的權勢。


    可就是他們,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居然可以不問因由,隻因為朋友的拜托就收留了他。


    李賢感覺,偌大的長安城裏,就是他們,這些看似平凡普通的人,才是最善良淳樸的所在。


    聽說周興來調查過這個地方,錢大昌一直半信半疑,這麽一座搖搖欲墜的小樓,能夠保護李賢的安全嗎?


    不過,客觀來講,這個地方總也比醫館強多了,他再三囑咐玄一等人,自己則轉身返迴杏林醫館。


    那裏還有狄仁傑安排的勁裝好手數人,他們還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作為他們的首領,錢大昌必須去給他們一個交代,把他們撤出醫館。


    李賢才剛剛躺好,樓梯上就響起了腳步聲,對這腳步聲,玄一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


    許大娘還沒上來,他就迎了下去,在樓梯中間堵住了她。


    “許大娘,這裏有我照顧,您就不必辛苦了。”


    “有口熱水喝就好。”


    “表哥還好嗎?”許大娘也不敢向上看,提著裙子,眼神遊移。玄一知道,他們肯定十分緊張,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能夠找到別的地方,他絕對不會麻煩他們。可現在實在是沒有辦法,不隻是劉冕,就是徐文伽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再者,就算是他們有地方躲,還要看看狄仁傑的意思,狄仁傑同意,他們才能把李賢安排在那裏。


    “熱水?”


    “沒問題,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燒水。”


    許大娘跌跌撞撞的奔下樓,樓下的許大郎,也點燃了蠟燭,無聊的擦拭著那些熟悉的刀具。


    許大娘守著小火爐,兩人背對著身子,低聲交談。


    “張道長究竟是招惹上了什麽人?會不會很危險?”許大娘說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長刀在燭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許大郎仔細檢查,終於找到了一塊血痕,使勁的擦幹淨。


    “我們隻要咬緊了嘴巴,隻當他是表哥就罷了。”


    許大娘歎了口氣,無奈之中同意了。


    沒辦法,那受傷的人,看起來就是一位貴氣十足的,絕非等閑之輩,多嘴多舌隻能給自己招來禍患。


    剛才來搜查的那些人,個個都兇神惡煞,想來他們要捉的就是這個人,照理來說,要不是張玄一親自求到了這裏,他們是不會收留這樣來曆不明的人的。


    可現在,他們也沒有退路了。馬車已經開到了門口,又來了這麽多人,不同意這樣的話,怎麽能說得出口。


    況且,他們一向是最講義氣的夫妻,這樣的危險時刻,他們怎麽能不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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